他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并没有人找他拿主意,几乎没有人想到,华恒还有一个太子爷。
倒了当家人,股东们乱成一团,陈秋莹从不管经营上的事,因此也毫无主意,这时她想到了一个人,却又突然惊觉,似乎很久没有看到钟励了。
钟励已经离开了华恒集团,时间比韩宝珍还要早一个星期,只是他没有正式递交辞呈,只以暂时休养的名义不再去上班,因此公司这段时间的忙乱,他没有经历。
此时是下午三点,钟励难得地待在家里,穿着格子睡袍,坐在楼的窗边,喝着咖啡,看着楼底下蝼蚁一般的人群。
其实离职休养这段时间,他并没有闲着,依然早出晚归,做着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如今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他也松了一口气。
放在桌上的手机始终在响,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会儿是谁在找他,想象公司里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的样子,他的心底升起一阵复杂的快意。
而就在三个月之前,他还希望华恒集团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因为这份工作,给了他尊严和体面。
可惜,一切变得太快了。
有一瞬间,他想到左靖,有给左靖回个电话的冲动,但是忍住了。这几天左靖一直在打他的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因为不知道要在电话里说什么。
但他相信左靖很快就能复原,那个家伙对什么都不在乎,这也是一种福气。
这时他瞟到楼下有两个女人站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个非常眼熟,仔细一看,那不正是June吗?她在和谁说话?两个人一边交流,June一边举着手机,这丫头在干什么?在大街上和陌生人合影?
他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心里盘算着,待一切尘埃落定,便给June安排一个工作,以及帮她找好另外的住处。这段时间他忽略了她,真是十分抱歉。
十分钟后,June上来了,举着手里的袋子说:“看,我买了牛排,做个香煎牛排好不好?”
钟励难得休假在家,June十分开心。
钟励接过牛排,然后问她:“你刚才在和谁聊天?你在小区里认识新朋友了吗?”
June迟疑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钟励又问:“那个女人……真是小区里的住户?”
他又不瞎,即使在楼,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个乞丐妇人的打扮。
June想了想便说:“是个捡垃圾的阿姨,有时候我买点儿面包给她吃。”
说完后,她盯着钟励。
最近妇人的寻亲活动持续发酵,连媒体都介入了,电视上也有报道,但报道的重心已经从寻亲慢慢过渡到了June本人身上,她清纯可人的外形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而她的社交账号上的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了一百万。
钟励对这一切,依然毫无察觉,最近为了处理手上的事,他的神经总是高度紧张。
钟励不再说什么,转身去收拾牛排。
June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不用帮我找工作了,我想……租个房子搬出去。”
钟励转过身看着她。
June笑了一笑,又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保证不会去上次那种公司,我会保护我自己。”钟励还想说什么,但是June制止了他,迅速而坚决地说,“我应该学会接受你不爱我这件事,也会努力不再爱你了,钟励。”
左靖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左念堂沉睡的脸。
左靖这才发现老头儿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在左靖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有一头乌黑的好头发,他永远精力充沛、斗志昂扬,凭着一定要出人头地的信念,从一个出租车司机一跃成为房地产大亨。左靖认为,他的人生,实在值得被后代子孙铭记。
可惜,他唯一的后代是左靖,他们是亲人,也是仇敌。
此刻的左靖看着昏迷中的父亲,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酸胀感,不知是悲伤,还是彷徨。
陈秋莹轻轻走进来,看看丈夫,又看看左靖,然后说:“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左靖站起来,转头看陈秋莹的时候,惊觉陈姨怎么也在一夜之间老了,本来染成深棕的发色间,夹杂着几丝银白。
他内心的难过更甚,最近公司和父亲的病双重打击,不知这个女人是如何撑下来的。
他转身朝外走,陈秋莹却又叫住他:“公司那边,你还是去照管一下吧!”
左靖没有说话。
他去了又有什么用?总公司目前因调查工作还未结束,基本处于停摆状态。除了左念堂外,占股最大的股东所持股份也不超过%,却只管忙乱着要算账,左靖去了也不过是和那些昏庸的老头子吵架罢了。
再说,又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呢,人人都知道他是不管事的废材。
陈秋莹知道他会怎么想,又说:“让福生和你一起去,他一直跟在你爸爸身边,许多事,比你清楚些。”
左靖摇摇头,有些烦躁地说:“我的话尚且不管用,他一个司机,还会有人买账不成?”
陈秋莹一怔。
他说:“陈姨,你别逼我了,我真管不好这些事。”
说完,他扭头就走,任凭陈秋莹在身后叫喊,都不回头。
他回到半山别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再也没有出来。保姆来敲了两次门,问他要吃什么,他也不作声,唯有一遍遍拨打钟励的电话。
因为此刻只有钟励会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
他第一次体会到凄凉和无助。他曾经痛恨自己是左念堂的儿子,恨不得与这个人划清界线,现在这个人倒下了,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六点,又有人在外面敲门。
左靖在屋里烦躁地大叫一声:“我不吃!别烦我!”
外面却传来了钟励的声音:“是我。”
钟励走了进来,看见左靖坐在床上,面前摊着一个打开的丝绸礼盒,里面是一件精致的旗袍。
钟励记得这件旗袍,当时左靖在路边偶然遇见,便去买了来,他还记得那家店叫“岭南美人”。
左靖每年都会给逝去的母亲买许多精致的旗袍,每次想她了就去她墓前烧掉,不知这一件为何留存至今。
左靖见他进来,并不抬头,只是用手抚摸着那件旗袍,沉默不语。
钟励便在他面前坐下来,过了半晌才开口说:“我刚去看过董事长。”
左靖不说话。
钟励又说:“我已经从华恒离职了。”
左靖这才抬头看他。
钟励说:“没有在华恒最困难的时候帮上忙,小靖,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