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靖苦笑：“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呢？公司现在这个样子，你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钟励说：“不是这个原因，是我决定出去单干，我注册了一家公司。”
这倒是令人意外的消息，左靖不禁抬头看了钟励一眼。
钟励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要的东西，每一样都要自己去争取。”
左靖点点头，然后冲钟励笑笑：“恭喜你。”
说完，二人陷入沉默。
然后钟励又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左靖一呆，笑笑说：“还能怎么办？等他们闹去呗，闹完了再说。”
钟励迟疑片刻才说：“你就没有想过，把靖堂做下去？它虽然名义上是华恒的子公司，其实是独立核算的，就算要清算华恒，也清不到靖堂头上，这是董事长的先见之明，他的苦心，你就不要浪费了吧！”
左靖颓丧地往床上一倒：“现在什么堂我都不想管，我就不是做生意的料，钟励，我就不该生在左家，你才应该是左家的人。”
钟励笑笑：“我可不姓左。别忘了，我的父亲当年也是做房地产的，我和你一样是个‘富二代’，只是我比你早这么多年体会世态炎凉而已。”
左靖无言以对，半晌才说：“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钟励问。
左靖却说不出来。
其实他是羡慕钟励有一对值得怀念，值得感恩的父母。虽然钟励的父母早亡，但钟励每每提起，心中升起的是温暖、单纯的情感。
不像他，双亲对于他，是一根钉在心里，永远无法拔除的刺。当他守在左念堂病床前时，看着那衰老的容颜，尽管心生悲戚，但那根刺依然在心中隐隐作痛，让他无法面对。
左靖抬起头来，钟励正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温和地笑了。
钟励说：“如果要我和你换，你未必愿意，我也未必愿意。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天注定的，所以就认了吧。”
左靖却不同意，他说：“如果我的人生和你换，你会活成另一个左靖，我会活成另一个钟励，搞不好还挺有趣的。”
钟励笑笑没说话，真想在这一刻告诉左靖，其实他们的人生早已换过，如果当年他父亲没有受骗接下左念堂手里的烂地，破产跳楼的就会是左念堂，那么左靖就真的变成钟励了，只是以左靖的性格，未必能从泥淖中爬起来，那左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命运，果然是上天注定的。
这天钟励留在左靖的房间，陪他坐了两个小时，并没有多谈公司的事，因为左靖不想谈，也不想听。
倒是靖堂手里的青衣江项目，因为与总公司完全拆分，因此倒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于是钟励说：“青衣江那边，你也该去看看了，韩宝珍一个人，怕是有些顶不住。”
左靖刚刚好一点儿的脸色突然又起了阴霾。
他闷闷地说：“韩宝珍已经辞职了。”
钟励睁大眼睛，这件事他倒是没有料到。
“为什么？”他问。
左靖摇摇头。
钟励也不再问，半小时后，他便离开了。
左靖独自在房中又呆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去一趟医院。纵然不想面对现实，但让陈秋莹一个人在医院顶着，他又不忍心。
刚要出门，陈秋莹却突然回来了，径直来到楼上，对左靖说：“小靖，我有话跟你说。”
方萍今天换了新发型，五十几岁的人，头发染成了浅棕色，并在发梢烫出微卷的花样来，看上去，说四十也有人信。
而她身边的老肖，也是精神矍铄，干净体面的老绅士派头。这对半路夫妻此刻就坐在韩宝珍对面，各自喝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鲍翅汤，好像他们来，就是为了喝汤的。
气氛略显尴尬。
韩宝珍倒不觉得尴尬。母亲在电话里直接要求，这么长时间了，韩宝珍应该请老肖吃一顿饭。她便请了，选了本市最好的餐厅，且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她辞职的事，方圆这个大嘴巴早已捅给了亲戚们，大概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同盟军。
韩宝珍当然不屑与她为伍。辞职是不假，权当暂时休整，辉煌的履历让她有资格随时出发。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基本上是方萍说，老肖附和，韩宝珍用“嗯”“哦”“是吗”这种词汇来回应，全程，韩宝珍都没有看老肖一眼。
方萍轻咳一声说：“你肖叔叔有个战友，他儿子今年三十岁，是博士……”
不待方萍说完，韩宝珍便抢着说：“如果是要我相亲，你还是免了吧，上次那个朱天真的事，你忘了？”
方萍嗔怪道：“天真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人家天真也没怎么着你，你怎么就那样吓人家？还把人家赶下车，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吗？”
韩宝珍争辩道：“我没赶他，我找人送他了！”
“你还说！”方萍更急了，“你找的那个人更不像话，不仅赶他下车，还把他揍了一顿！”
韩宝珍一愣，还想争辩什么，方萍已经抢着说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我也和天真的妈妈道过歉了，你不喜欢他那样的，你肖叔叔这个侄子，条件和你是相当的，而且大家知根知底……”
“肖叔叔！”韩宝珍突然大喊一声。
正在认真聆听方萍说话的老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韩宝珍竟然在叫他，赶紧应了一声：“珍珍！”
韩宝珍却板着脸：“我和您不熟，您也不了解我，就贸然帮我介绍男朋友，万一我把对方打伤打残了，您怎么向您的战友解释？”
老肖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手足无措。
韩宝珍又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我妈妈，在我爸还在的时候，你就对她关怀备至，但你的关怀请仅限于我妈，不要包括我，谢谢！”
老肖的脸登时灰了。
方萍也陡然变色，呵斥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韩宝珍已趁机站起，拿起包便奔出餐厅，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妈你先结账吧，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不等方萍夫妇反应过来，韩宝珍已没了人影。
韩宝珍走出餐厅，刚要开车，手机响了，接起来，是钟励打来的电话。
不待对方开口，她便说道：“钟总，我已经离职了……”
但她话还没说完，钟励便抢着说：“好巧，我也离职了。找个地方，我们喝杯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