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韩宝珍和董一善了。
董一善仍穿着那套四脚睡衣,坐在沙发上像个愁眉苦脸的怪物,然后他看着韩宝珍,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说:“我是不是……也有错?”
“你说呢?”韩宝珍怒目而视,“瓜田李下,避嫌懂不懂?你还穿人家的睡衣,还睡到女孩子的床上……你……你是不是有病?“
董一善张着手,似乎想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但最终语言组织能力有限,比画了几下便沮丧地垂了下来。
他说:“我不知怎么跟你说,我和方圆一旦沉浸在小说创作中,便……便不在这个现实时空了,许多想法在别人看来,是有些……有些怪异。对不起宝珍,给你添麻烦了。”
韩宝珍叹气,她当然相信董一善不可能对方圆存着邪恶之心,毕竟她太了解这个老同学了。于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到董一善面前,问他:“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方圆?”
半晌,董一善才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赶紧解释:“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的理想本来不是她这样的,她有些不懂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与她相处的时间长了,又有些羡慕、向往,说不清是为什么。”
韩宝珍又叹了口气,默默地拍了拍董一善的肩。
她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有的东西,你没有,或者,不敢有。一善,你一直活得太现实了,而人生呢,偶尔就想要虚幻一点儿,我们羡慕的,可能就是方圆那种不管不顾追寻梦想的劲头吧。”
待韩宝珍送走董一善,收拾好家里的一派凌乱,洗完澡躺上床,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没有了方圆的聒噪,以及从她房间里传出的若有若无的打字声,韩宝珍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在脑子里规划了一下如果方圆和董一善修成正果,将会是怎样的图景,想来想去,好像都不太乐观。
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左靖发来的。
她点开一看,是一张手的照片,手指修长,却布满伤痕,其中两根指头缠着胶布。
照片被处理成INS风,右下角还有两个字:生活。
韩宝珍不禁笑了,她回了一句:“上一句感悟生活,下一句便是要讨伐我了吧?”
不一会儿,左靖的信息回了过来,他说:“不,因为你,我感谢生活。”
韩宝珍皱眉,隐约觉得不对,因为她不太相信左靖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今天她可是亲眼看见他扛着小山一般的包裹走进天姿大厦的楼门才驾车离开的,他那苦难而仇恨的背影令人印象深刻。
随即,左靖的下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既然我都有这么深的领悟了,你的考验期可不可以稍微短一点儿?毕竟,折磨我不是你的目的。”
韩宝珍想了想便回复:“我宣布,考验期从十天增加到十二天。再求情,考验结束,咱俩各找各妈吧!”
她放下手机,想象左靖在那端跳脚大骂的样子,实在是心情愉悦。
很快,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家伙要是继续胡搅蛮缠,该怎么应付,她将手机拿起来,却发现是钟励打来的电话。
钟励在电话里说:“我在你楼下。你方便下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你。”
韩宝珍想了想便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现在太晚了……”
“不。”钟励说,“这事关系到你本人,我不得不先找你确认一下。”
韩宝珍一怔。
昏暗的房间里,左靖已进入昏睡状态,如果你连续三天每天干超过十二个小时的重体力活儿,你也能睡得这么人事不省。
而床边的地板上,电线杆正一手拿着左靖的手机,一手鬼鬼祟祟地去拉左靖的手指,然后试图往手机的指纹识别上按。
然后左靖胳膊一抽,便碰翻了手机,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电线杆吓得一激灵。
左靖也在这个时候醒了,睁眼看到电线杆,先是哇地大叫一声,然后按开床头的开关。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左靖翻身起来,怒骂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电线杆勉强笑道:“你忘了,昨天送完货,你打的车,是我开的。是我送你回来的。”
左靖这才想起来,他还因此大骂了电线杆一通,要是让韩宝珍知道,这女人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到时他的辛苦就付诸东流了。再说,电线杆敢将董事长的车开出来跑出租,也真是胆大妄为。
电线杆也很委屈,为了恰好抢到左靖的单,天知道他开着车跟踪得有多辛苦。
“我总得为你做点儿什么呀。”电线杆愁眉苦脸地说。
于是左靖原谅了他的擅自行动,由他送回了家,顺便也留他住了下来。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看着摔在地上的自己的手机,左靖警觉起来,探身去捡。
电线杆却一个箭步将手机抢在手里,死都不还给他。
左靖越发起疑,便从床上冲下来,与电线杆一番争抢,然后滑开屏幕,恰好看到了“自己”向韩宝珍求情的聊天纪录。
左靖转身,瞪着电线杆。
电线杆胆战心惊地说:“我想,她的心终究是肉做的,你卖个萌,讨个好,说不定她心一软……没想到她这么过分,反而把考验期给你增加了两天……左总,我对不起你,本想删了聊天纪录不让你发现,但是不小心又把屏幕关上了……”
于是他才小心翼翼地试图重新用左靖的手指打开手机屏幕,却不想被左靖发现了。
不待他解释完,左靖已经一脚飞踹过去。好在他久经考验,早已练得一身灵活的反应能力,左靖一脚没踹准,反而差点儿在地板上摔个大马趴。
“我也是心疼你嘛!”电线杆反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你长这么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虽然韩宝珍是我招来的,但她这样欺负你,我就是不依……左总,好左总,靖哥,你可千万别炒掉我,也别扣我的工资呀……”
眼下杀了电线杆也于事无补了,左靖只得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才决定给韩宝珍打个电话,亲自解释这件事。
纵然他再无赖,也绝不再向她求情了,反正已经受了三天的苦,又何惧剩下的七天。
“是九天。”电线杆好心地提醒。
砰!一个枕头砸过来,准确地将那厮一击而中。
电话通了,却被韩宝珍按掉,再打,再次按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