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韩宝珍只得依允。考虑到左靖可能会在联防队过一夜,她立刻赶到招待所,要拿件厚实点的外套,另外还有牙刷牙膏毛巾,毕竟这家伙金枝玉叶,分外娇贵。
然而用钥匙开了左靖房间的门,却正好撞见电线杆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韩宝珍倒有些意外,电线杆这么快就已经知道左靖被联防队员带走的事?
谁知一见她闯进来,电线杆身子一软,一米九几的瘦长躯干像竹节蛇一般,一节节地软倒在地。
电线杆嚎啕大哭:“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智障,我对不起左总……”
韩宝珍懵了一秒,迅速判断出有蹊跷,她厉声喝住电线杆,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电线杆被吼得一激灵,总算平复了情绪,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左靖开玩笑说要吃鹤肉时,电线杆也就只当笑话听听,直到他去招待所后山上闲逛,遇到了王虎。
王虎知道电线杆是项目上的人,是“有钱的外地客人”,于是便一路跟着他,一路唠闲嗑,并说自己家里有野生白鹤,包烹饪包善后,绝对不给买主添丝毫的麻烦和负担。
电线杆便糊涂油蒙了心,想到左靖的玩笑话,便想讨这个好。
电线杆哭着说:“真不是我主动问他的,是他先就打到一只鹤,都炖在锅里了,才找上的我们。”
他说:“我们连口汤都没喝啊,左总还教训了他一顿,给了他两千块钱。”
韩宝珍又气又恨地喝道:“没吃为什么给钱!”
电线杆说:“那王虎是个无赖,我们踏进他家门,不给钱就不让走。左总还让他把毛和骨头什么的处理干净,他也不好好处理,就那么扔在菜地里,被人点眼了就赖上我们,穷山恶水出刁民,真真是见识了……”
韩宝珍再度喝止了他:“别嚎了,你也不是好东西!”
电线杆羞愧地闭上了嘴。
然后韩宝珍打量屋里,将电线杆收拾好的箱子打开,里面有几件衣服,一套迷你音响,一条男式手链,甚至还有一个充电宝,都是价格不菲的大牌货,很显然是左靖的。
还没等韩宝珍出声询问,电线杆已一迭声地申辩:“我不是偷,这些东西,都是左总答应过要送我的……”
韩宝珍冷冷地盯着他:“你打算跑路?在左靖帮你顶罪的时候?”
电线杆嗫嚅着:“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我能怎么办?左总有钱有势,走走门路,不过关一晚上,罚点款就放回来了,要是牵扯到我,我……我……”
话音未落,韩宝珍已一脚将那只箱子踹了个底朝天。
电线杆吓得不敢再吭声。
韩宝珍的眼神冷得像刀:“跟我走。”
“去……去哪儿?”电线杆哆哆嗦嗦地问。
“联防队。”韩宝珍说:“你把真相说出来,左靖是清白的,而你,才是该被抓的那一个!”
“不不不!”电线杆嚎叫着后退:“我不能坐牢,我没钱缴罚款,更不能坐牢,求你了韩总,我担不了这责,我担不了哇!”
韩宝珍冷笑,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朝电线杆逼近:“有胆子犯法,没胆子担责?你以为左靖不告发你就算了,你还想抛下他跑路……”
她伸手去抓电线杆。
电线杆空长了一米九的身高,其实是个空心囊子,一眨眼已被韩宝珍抓住手腕,再一拖,整个人向前一扑,撞在对面墙上。
然后韩宝珍抬起一条腿,就那么架在他背心上,冲门外喊了一声:“小董!”
董一善开门而入,一看这架势,愣住:“什么情况?”
“在项目上叫两个人来,说真正吃白鹤的人我们抓到了!”
电线杆再次嚎了起来:“我没有吃白鹤,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一边嚎叫,一边身子向下出溜,整个人瘫在地上,像条硕长的癞皮狗。
韩宝珍摇头,喃喃自语:“左靖是近视眼吗?他上哪儿挖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自私自利的货色?”
押解电线杆去联防队的路上,韩宝珍给钟励打电话,询问他左靖的情况。
钟励在电话里有些为难地,小声说:“他……他在和人下象棋。”
韩宝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
左靖被带到了联防队员的办公室时,是下午一点。
按法规,左靖只要不是偷猎白鹤的直接案犯,只是“买家”,那么后果不会太严重,只需承担罚款,加批评教育即可,但要命的是王虎一口咬定是受左靖的指使才会去猎杀白鹤,这件事如果不能证明清楚,可就不是罚款了事了。
王虎为什么不指证电线杆,原因也很简单,电线杆在靖堂公司没有职位,而左靖有名有姓有来头,指证他,更容易转移重心,也更容易有人出来善后,王虎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是倒有几分谋略和见识。
但左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进了联防办公室后,瞅见两个老头在走廊一角下棋,然后一个队员上前说:“二老挪挪地方吧,天天在我们这里下棋,遇到记者暗访啥的,还以为我们内部人员工作散漫,是要担干系的。”
其中一个老头眼睛一瞪就骂起来:“猴儿崽子,你二大爷当年也是联防的,现在老了干不动了,在这里下会儿棋怎么了?滚!”
年轻队员想要发作,另一个老头劝他:“你别计较,他喝了酒,别惹他,这不是你们这里暖和吗?我们可是有赌注的,害你二大爷输了钱,你可得赔出来。”
年轻队员说:“还公然赌钱,这更不行了,出去出去……”
那个暴躁的老头不等他说完,已经起身飞起一脚,踹在年轻队员屁股上。
老头说:“臭崽子,滚蛋!”
年轻队员被另一个队员拉进屋里,那人说:“算了,别去惹他,好歹是你亲大爷。”
年轻队员委屈地说:“正因为是我亲大爷,才不能让别人说嫌话,想我这工作还是接他老人家的班,本该感恩,但他这德性,越老越糊涂,啥时候害我丢了工作,他才痛快么!”
左靖一进来,便打量起四周,联防办公室就用了镇政府楼下的一间屋子,其实整体也比较简陋,但已经是周围建筑最高的一幢,也更暖和,怪不得老头要躲进来下棋。
王虎早被带进了另一间办公室,与左靖隔离开来。左靖严格来说也不算犯人,于是他随处走动,也没人管他。
他便踱到了两个老头下棋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便问:“你们赌多大?”
暴躁的二大爷说:“五块,怎么?你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