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时候电线杆回来了。电线杆奉了他的命，去找了一个人。
韩宝珍正在办公室与姜进皓商讨“时光隧道”的设计方案，姜进皓坚持要在时光隧道里挂LED显示屏，播放声情并茂的宣传影片，让游客在隧道里便能了解自己将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韩宝珍的构想是，做一个全景时光隧道，整个隧道漂浮着神秘的摩斯电码和宇宙符号，甚至可以制造黑洞的音效。
这时，他们听见隔壁办公室有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了。
二人跑了出去，却刚好看见左靖从办公室出来，后面跟着哭丧着脸的电线杆。
“怎么了？”姜进皓问。
左靖铁青着脸，经过韩宝珍身边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便向外走。
“怎么回事？”韩宝珍不解。
左靖不答，只管拉着她往外走。
姜进皓看向电线杆。
电线杆一脸沮丧。
“你又闯什么祸了？”姜进皓问，“商铺的余款不是已经收回来了吗？”
“不是我的事。”电线杆说，“是……”他看了看姜进皓，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姜进皓最恨的就是电线杆的态度，不管大事小事，反正习惯性地防着他。
“华恒那事，左总查出来是谁搞的鬼了。”电线杆终于说了。
姜进皓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是钟励？”
电线杆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
姜进皓冷笑，不再理睬电线杆，转身砰的关上门。
·
韩宝珍默默地坐在左靖对面，她知道，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待在办公室里，因为那个住在他身体里永远长不大的十岁小恶魔，会控制不住。
这时左靖却已经平静下来了。
在此之前，他没告诉任何人，事实上他听了姜进皓的话后，虽然表面很是不屑，但立即对钟励进行了调查。
他想还钟励一个清白，因为他不相信钟励会对自己的老东家下手，钟励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钟励一直频繁出入左家，在左家吃过无数顿饭。在他随母亲远嫁美国时，左念堂还资助过他十万块钱。那时候钟家已举步维艰，这笔钱算是救命钱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左靖想不通。
但电线杆找到了那个带头闹事的材料商，在纪琳提供的证词的佐证下，材料商如实说出了一切。
没有钟励在背后推波助澜，华恒的事不可能闹得那么大，影响不可能那么深远。
材料商还说出了另一个惊天秘密。钟励目前在建的温泉谷，打算低价从华恒买走一批现在还被封禁在仓库里的不合格钢材。华恒现在状况不好，许多项目都停滞了，这批不合格的钢材本是被纪检部门下令销毁的，但被管理层使手段瞒了下来，如今钟励要买，他们乐得拿它换钱。
韩宝珍听完，想了想才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她知道，钟励在左靖心中的分量，即使在华恒出事之后，钟励不仅轻松抽身，而且回头就抢走了青衣江的项目，这个笨蛋也从没抱怨过他这个好兄弟一次，因此，这一次她不想自作主张地建议他应该怎么做。
左靖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去找他谈谈。”
然后他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现在？”韩宝珍说，“要不，你先冷静一下……”
左靖摇了摇头：“我很冷静。我就想问问他，为什么。”
韩宝珍说：“我陪你去吧！”
左靖再次摇了摇头：“这种事，他应该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在场。”
韩宝珍瞬间理解。
左靖朝门外走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那个……帮我跟进皓说一声，说……说……”
“说你那天态度不好，向他道歉，说他是对的。”韩宝珍帮他接下去。
左靖似乎想反驳，但想了想好像无法反驳，只得挥挥手：“随便你怎么说吧！”
“道歉也不必，你也不是真的没听进去，否则也不会私下去查。”韩宝珍笑道，“但你不得不承认，进皓的改变很大，你也是。”
·
钟励的脸部线条在阴沉的光影里，像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黑白电影里的偶像小生，英俊而冷静，并没有如左靖希望的那样激烈反驳，甚至跳起来为了自己被污染的名誉，和他打上一架。
左靖的心便因此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事是真的。华恒的事，真的是钟励做的。
那句“为什么”左靖便迟迟问不出口，因为无论是什么答案，都于事无补。
但钟励主动问了，抬起头，眼中并无一丝愧疚，他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左靖直直地盯着他。
钟励却笑了笑，镜片后面的眼睛布满浓重的忧伤。
他说：“因为，你们左家，欠了我的。小靖，我再告诉你一句话，除了你，你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恨不得他去死。我不会让华恒重新站起来的，左念堂必须付出代价。包括你，小靖，你好好地经营你的靖堂，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将来敢帮华恒一下，那你也是我的敌人。”
从钟励的办公室出来时，左靖才发现自己衬衣的后背完全湿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钟励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十分平静，但那一字字，一句句，无一不像刀子，唰唰飞过来，插在左靖的心口。
左靖绝不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纵然他讨厌了父亲十多年，但从未怀疑过那老头儿的人品。
而在钟励的描述中，左念堂是一个什么人？为了私利，不惜算计朋友，甚至逼得对方跳楼。左靖曾经无数次在钟励面前抱怨过自己的生活，却不知，这样的生活，本该是钟励的。
不，这不是真的，左靖在心里告诉自己。但是离开钟励办公室的时候，他连走路都踉跄了。
他径直回了半山别墅，陈秋莹正在左念堂的房间，用热毛巾给他擦手。
她把左念堂照顾得真好，即使昏迷了那么久，他也依然干净、面色红润，尤其脸上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似乎随时可能跳起舞。
左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父亲。
直到陈秋莹提醒他：“和你爸爸说几句话吧，随便说什么都行，他肯定爱听。”
“好。”左靖这才点点头，弯下腰，近距离俯视着父亲的脸。
然后他说：“当年你使手段让钟离山接下你手里的烂地，让钟家破产的事，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