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冷冷地说：“哦。”
董一善说：“我带你去村里吧！路我都熟。”
“不用。”左靖说：“我自己出去走走。”
董一善却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表格，然后说：“不对呀，按行程，你们今天应该去村里，走访走访村民，了解了解当地实际情况……”
左靖不耐烦了，冲身后的电线杆使了个眼色。
电线杆二话不说，上前就照董一善胸前推了一掌。
电线杆说：“让开！”
电线杆执行左靖的命令时永远理直气壮，不问是非，毕竟左靖才是给他发工资的人。
董一善却怔了，万没料到此人会如此无理，而且，他居然还雇请私人保镖么?
左靖正要走，董一善又拦在他面前，固执地说：“不好意思，按领导安排，你们今天全员进村。”
左靖瞪着他：“那请你搞清楚，这个‘你们’包括了哪些人，我不是投标团的人，不受你们安排，现在可以放行了吧?“
董一善一怔：“你不是来投标的?那你是谁?”
左靖压根不屑回答，昂然向前走了。
董一善目送左靖和电线杆的背影消失，一脸疑惑。
这时有另一个工作人员上前，轻笑着说：“他是华堂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好象确实不管事，别理他。”
董一善咕哝：“华堂集团……呀，那不是韩宝珍他们公司……董事长的儿子……那个废材?！”
走出招待所，徒步一段山间公路，从路边一条小径上山，视野便开阔起来。
但左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明朗。山野清冽的空气让他开始重新思考，稳住，他想，这他妈是一个圈套，他不能投降，以母亲的名义，绝对不能。
连八百块钱旗袍都不配享有的可怜的母亲，如果泉下有知，不知是否愿意左念堂如今这样发达通顺，如果再有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儿子，老天爷是否待他太过宽容了?
左靖之所以一直尊敬陈秋莹，一是因为陈姨确实待他很好，在左念堂看不到的地方也从来不曾薄待于他，二是因为陈姨和左念堂结婚多年，却没有再生一个孩子，虽然可能是他们自身的原因，但左靖却下意识地将之划为自己的同谋。
左念堂不配拥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孩子，不是吗?
山野除了空气好，真没什么好逛的，虽看似辽阔，但需步步小心，不然很可能退一步就跌入万丈深渊。唯有那不时划过长空的白鹤，不时优美地在他们上空盘旋，着实是一道令人惊艳的风景。
电线杆问：“这里咋这么多鹤啊?是有人养的么?”
左靖淡淡地说：“都是野生的，青衣江虽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却拥有一大片湿地园林，是侯鸟休养生息的天然基地，所以才具备开发价值。”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昨天开了一天的会，虽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听进去，但这些资料却如魔鬼一般，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脑子里。
“走吧！”他败兴地说，转身往回走。
电线杆蹦蹦跳跳地跟上来，电线杆说：“这些白鹤满山乱飞也没人保护它们吗?要是被人用鸟铳打下来怎么办?要是被村民当鹅抓回家吃肉怎么办?”
当天晚上，左念堂一行人被当地领导邀请一起吃饭。就在饭桌上，有人提到了这些白鹤，说开发区可以建个生态园，将这些白鹤圈养起来，供游客赏玩，也是一个卖点。
左靖便在这时说：“人类圈养的动物还少吗?好不容易来到大自然，还得被迫看圈养的东西?与其建一个固定的生态园，不如在整个青衣江随处建造供白鹤栖息的窝棚，又自然，又有野趣。”
他的话说完，全场安静。
然后左靖才反应过来，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是他本人在说话吗?他说这个干什么?
就在他愣神时，一个领导大声道：“好！好提议！”
钟励也赶紧热烈地响应，他说：“左靖说得对，游客们来到青衣江，随处便能与白鹤亲密接触，这样的体验才是最原生态的。就像法国凯旋门前的鸽子，日本奈良公园的鹿，不，比它们要更自由，更健康，更生态。”
众人纷纷附合。
左念堂不由得看向左靖，眼里再度闪烁那可怜巴巴的，充满希翼的光。
左靖只好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天晚上，左靖住的招待所房外有人敲门。
左靖下意识便要去开，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苍老的咳嗽声。
他立刻停住脚步。
门外是左念堂，很显然，今天左靖在饭桌上的表现，令他此刻很想和他谈谈。
左靖决定不开门，因为他觉得败了一招给这老头，不想再去强化这件事。
左念堂又敲了几声。
电线杆从浴室出来，光着上身便要去开门，左靖果断地一脚将他踹开。
自从给电线杆开了每月一万五的薪水，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踹他的屁股。
左念堂敲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只得走了。
左靖却很久都没有睡着。
算了，老头就算找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二天，返程的车上，钟励却告诉他一件事。
钟励说：“董事长打算单独成立一家公司，投标青衣江项目。”说完，钟励顿了下，又继续说：“这家公司，将以你的名义，是给你开的。”
左靖听了，差点从副驾位子上栽下去。
*
当左念堂回到家时，陈秋莹竟然还没回来。
就在他出发前往青衣江后，陈秋莹便回了一趟老家，陈秋莹嫁给左念堂时三十岁，在当地已算是耽误得狠了的老姑娘。与左念堂结婚后，便一次都没有回过老家。
这一次省亲，是十六年来第一次，当然要呆得久一点，与亲戚朋友多叙叙旧。
但左念堂有些等不及了，因为他有一件事要和陈秋莹商量，虽然陈秋莹从来不管公司的事，但他就是迫切需要有人拿个主意。
自然，是关于强行给左靖开公司的事。从韩宝珍的经验中他得出，要治住左靖，规劝，高压，暴力，都不如先斩后奏。
他必须要强行扶左靖上马，不管他愿不愿意策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