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回到宿舍,陈佳坐在凳子上。宿舍里只有我和她两人,另外两个在外面实习租房子。寝室一阵沉默,相顾无言。“你和斯俞什么关系。”她语气冰冷,声音像淬毒的蛇,听了头皮发麻。我修剪着鲜花,插到花瓶里。“关你什么事?”
手机聊天框上,许婷发了条链接,《长笛公主和医学院院草疑似擦出火花》楼主是个写新闻的好料子,凭借一张图和臆测说的我和沈斯俞孩子都有了。
陈佳扭头看我,苍白的脸色上面容狰狞。声音尖锐刺耳:“你明知道我喜欢他还勾引,周故清你贱不贱啊!”
“你再骂一句?我哪比得上你,想出风头非得拉上我垫背,最后表演了把我一个人丢在现场收拾烂摊子,找借口姨妈痛不会早点说吗?非得上台才讲?后宫嬷嬷都没你狠啊。”
场面剑拔弩张,陈佳也不装了:“我在给你制造表演机会啊,你不是可会装了吗?人前一副温柔样,约你时爱答不理,真以为你他么是公主呢。”
“你怎么什么都跟我抢啊?奖学金,实习名额,都是你的,连我的斯俞也不放过。”她大声吼道,朝我靠近,双手扬起扇我。我抓住她的手,阻止巴掌落在我身上。不顾及颜面,厮打起来。
发起疯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我逐渐落了下风。隔壁许婷听到我们这儿的动静,赶过来一起打。我们寝室很快吸引了宿管阿姨,趁着人没来,我抬腿对着她的脸就是一脚。
办公室里,我们三人都挂彩,陈佳比较惨脸肿衣服被撕烂,内里青青紫紫。临近毕业,辅导员也不想让我们背着处分卡毕业证。口头警告加各写一万字检讨。
这件事被闹到论坛上,谁也没想到一向温柔的新闻系系花会动粗。陈佳买了水军,匿名造谣许婷白莲,做作。凭借着舆论的风向,火烧到许婷身上。
她对网上的事尚未发现,涂着药,“嘶,她可真狠。”许婷往我脖子涂药,白皙纤细的天鹅颈留下一道指痕,渗着血。
微信电话响起是,沈斯俞。
“喂?听说你和舍友起冲突了吗?”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些许焦躁。
“是啊,都是因为你。”
“什么意思?”
“她暗恋你啊,把我当情敌了呗,树大招风,以后还是少联系吧,况且我们不熟。”我冷漠地挂断后,手指犹豫片刻,还是没删微信。
“清清这是把气撒他身上?”许婷一脸揶揄。“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是今天确实挺烦的。”我抓抓头发,烦闷极了。“要不你在我这先睡吧,睡醒后再说。”躺在许婷的床上,男人眼里的黑曜石和笑容不断重现。
“烦死了”我扯着被子盖住头。
3.
后来我从原来的宿舍搬到许婷那儿,正好有空床位。沈斯俞第二天来到宿舍楼下,找陈佳谈谈。知道男神要见她,她像个花孔雀一般梳妆打扮,笑容满面。
不知道他们谈话内容,但陈佳回来时,见到我眼神里藏不住的恶意。
论坛上的腥风血雨是许婷发给我的,看到这一串串小号匿名言论想来也知道是谁所为。
我从手机里截取昨天的吵架录音和学生会组织部聊天,捶死陈佳陷害我的事。
自那以后,陈佳不再出现我眼前。
反倒是沈斯俞天天找我。
他天天跟我唠家常,自从知道我公司的地址后,时不时点奶茶外卖投喂。
说实话,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他是蓄谋已久。
我的公司和他的医院很近,开车只要十分钟。他知道我喜欢郁金香,在我上班打卡时,保安总递给我一束花,花瓣沾着露珠,鲜艳欲滴。
时间长了,有个郁金香帅哥追我在公司传开,他们撺掇着,什么时候在一起?
后面顺其自然,同事推波助澜,日久生情我和他在一起了。
我后来问过他,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他浅笑地摇摇头,阿俞第一次见我是在高中外的香樟树街,我蹲在地上喂食只瞎了眼的小土狗,土狗防备心很强,从她手上抢走食物后就跑走了。
后来他走到香樟林时,总能看见柔弱的少女,拿着火腿肠颤颤巍巍地试图靠近。他也不记得见了多少次,只是觉得原来女孩子这么可爱吗。
最后一次在香樟林见面不是人狗对视的僵持场景,小土狗拉着我裤脚跟它走。
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也抱着好奇心跟上去。居民楼下的车棚底下,一窝狗崽子和一只格格不入的小摩萨耶躺在垫子上。
小土狗将我带到这,它便转身离开了。他看着我对着这一窝狗崽发愁,打电话给朋友后,我的笑脸阴云散去又带上笑容。
我没想到原来它们这么早就相遇了,那窝土狗崽子送给了许婷,她家的大狗刚好跑去玩三个月不见了,而且她奶奶家那边可以帮忙养。小摩萨耶就是郁郁,它也有家了。
4.
阿俞为我办葬礼,来了很多朋友。
他们突知这个噩耗心情都是悲痛且沉重的,许婷的双眼几乎快哭瞎了,看得我心疼,大大咧咧的女汉子终于露出柔弱,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阿俞站在一旁,脸色木然,看着我的衣物被燃尽。旁边走来一位妇女,她保养得体的脸上妆容惨淡,跟我有着几分相似,她是我妈妈。
我飘在妈妈身旁,曾经那位风华绝代的温柔美人,脸上也有着沧桑和孤寂。她伸手拍拍阿俞。
“伯母……”
妈妈叹息着:“若不是岁月不公,看开点。”
夜晚,她带着阿俞来到外婆的小洋房。
外婆病逝两年了,是糖尿病。
阿俞曾动过关系,得知国外有位医生有过这方面的手术成功经验,不远万里登门拜访,可惜医生说过自己封刀不再做医生,没办法救治。
阿俞从邻居知晓这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利用多方渠道,成功让对方打开心结,回国尝试。
那会儿是外婆病最重的时候,她已经口齿不清说不出话。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给她送饭时,那会儿她吃不进饭,只能喂点流食补充营养。
突然她能说话了,回光返照般她叮嘱我好好活着,跟阿俞好好谈,别讨厌我妈。
我开心地按铃叫医生过来,检查结果没有什么变化,医生叮嘱说:“说不定有好转但是机器检测不到,别担心。”
我拉着小老太太,絮絮叨叨跟她说着最近的新鲜事,让她别想太多,等她好了我会带她环游世界,见识更多比我外公更帅的老头。
外婆一一应着,眼神绵长地看着我,想把我的言谈举止印在脑海里,见这最后一面。
她嘴角微笑地伸出手:“妞妞抱抱外婆。”
我以为她在矫情着,俯下身子,温柔地哄:“怎么突然要抱抱,别担心病毒会被赶走的。”
夏天的阳光带着燥热的温暖,外婆的手放在我的身后,核桃纹皱得又密又多,不似平常的有力:“妞妞要平平安安。”
“滴——滴——滴”仪器上曲折的线逐渐变得平稳,我松开小老太太,手指颤颤巍巍探着鼻息。
天好像变黑了,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打电话给阿俞时,他带着医生在回国的飞机上。
我抽噎着:“阿俞,外婆死了,外婆死了呜呜呜。”
噩耗突然来临,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理。
我哭了很久,每次来到小花园,总能想起外婆。
他帮我从公司请假,带着我去周游世界。连带着外婆的期望,我走出来了,幸好,我还有他。
妈妈和阿俞进到洋房后,我也飘进来,不能让她欺负我的宝。
这里的装饰还跟原来时一样,时不时有人过来打扫一番,还算整洁清幽。妈妈沏了壶茶,倒了一杯给阿俞。
阿俞接过后打破沉默:“伯母想谈什么。”
妈妈端起一杯清茶,细细品味。“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稳重有礼,绅士优雅。现在找你谈算是晚了,可如今我好像没有亲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语毕,她自嘲地笑笑。
“阿清有跟你谈论过我吗?”她放下茶杯,兴趣正浓。
“有谈过,但大多数不是正面的。”
她了然地挑眉,意料之内。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我未婚先孕生下阿清,生父是大学的初恋对象,刚怀孕时我也曾想去找他,可他不见了,通过任何渠道我联系不到他。我妈知道我怀孕时,她被气哭了,我也在哭,但是生活还要过。我在这栋小洋房生下了阿清,便离开了这里。”
她抿一口茶,沉思着。阿俞替她斟满茶杯,做个听众。
“后来阿清是我妈一直在带,我妈刚开始还给我分享阿清成长过程,我那会看着烦,工作和家庭的不如意让我过的并不好。后来她就再也没发过了。我偶尔回去看她,但待不了几天又走了。”
“前几年我遇到了个男人,他离婚带着个儿子。他对我很好,包包衣服说买就买,我知道他在追我,我在这种攻势下很快沦陷了。我们相处三个月后,他跟我求婚,我同意了。我回家偷偷拿走户口本,不巧被我妈撞见。”
“她特别生气,气我玩心大不负责。她问我有没有将清清的事告诉他,我没说,她将我骂一顿。我看着清清茫然的小眼神,脸蛋说不出的乖巧,我的心一下就被戳到了。在那时候起,我幡然醒悟。”
阿俞接上她的话茬:“所以这就是你放弃她的理由吗?为了你的自由,她被欺负不敢说,被老师质疑不敢顶。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负责,那就别生。”
她神色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人。
“我妈跟你说的吧?我承认,她说的没有错。可我难道就不能追逐自己的爱情,追寻属于我的自由吗?凭什么我一辈子都要被清清束缚翅膀。”
“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她跟你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你追求自由爱情没有错,但她被所谓的继父差点侵犯,被你丢在家门外,被学校男孩子校园霸凌的时候,你心不会痛吗?你把所有的爱给了不是亲生的儿子,阿清什么都没得到。阿清说她小时候也曾渴望妈妈,但是她跟神许愿,从未灵验。当时你结婚肯带她走,她把自己的箱子装得满满当当,小日记上整页的小心心。可谁知道,她走向的是地狱。”
阿俞怒不可遏,一向稳重的他已经乱了阵脚。我飘在他身旁,透过他的身体抱抱他。
会心痛吗?
不会,我已经死了,就让妈妈带着悔恨进到棺材吧。
妈妈的心好像掉入了冰窖里,冷得发慌,从头到脚。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我跟着阿俞,看妈妈行尸走肉般行走,眼里没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