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张了张嘴巴。
想要说些什么。
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地上。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已经让他的体力消耗了大半。
那种彻底的虚弱感以及无力感，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黑袍神明却又垂下了头，不再与苏尘对视。
“你……”
苏尘缓了一会儿，凝聚起些许力量，沙哑着嗓子道出了一个字。
却没有机会继续说下去。
那黑袍神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两只手虚虚地抬起。
在他面前。
一具白骨站了起来。
从腿骨到头骨，是完整的人类骨骼。
看那风化程度，恐怕已经死亡很久了。
黑袍神明的手指轻颤。
白骨上开始生长新鲜的血肉。
没过多大一会儿，一具白骨竟然真的重新长成了活人的样子。
只不过面容模糊不清，也看不出来性别。
凭借身高和体型来推断，应该是个男人。
紧接着，就开始幻化出衣服。
怪异的服饰，看起来跟夏国的传统服饰有些相像。
但艳俗的颜色和局促的形制，明显就不是夏国的。
“他们……很多。”
黑袍神明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又归于沉默。
继续轻轻颤动手指。
那本来就已经具备雏形的人开始活动了起来。
先是两条胳膊一前一后举着，不断地向前探。
随后开始手舞足蹈，含糊不清的嘶叫传出。
接下来是弯腰，看动作像是在处理什么东西。
“……夏国人，是他们的，猎物。”
“一直，不停。”
“我要，赶走他们。”
黑袍神明再开口，语速就正常了起来。
也能说出有逻辑关系的短句了。
“你的意思是，有很多这样的人，闯过第一山脉，来到夏国的领土内，进行屠杀？”
苏尘思忖片刻，渐渐理解了黑袍神明的意思。
再看那白骨滋生出的人形不断重复流畅的动作。
很像是一个高大的人在伤害一个比他矮小得多的人。
“是……小孩子？”
苏尘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地面。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顿时又是一阵急喘。
但这会儿他并不太关心自己的状态。
最为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袍神明又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看上去应该是草菅人命以血肉为食的邪神。
却不带什么阴邪的气息。
反而更像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者。
如果不是苏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恐怕完全无法把黑袍跟神明联系起来。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说明，黑袍下面罩着的，真的是一尊神明。
这些人或动物，都是他杀死的吗？
带着浓浓的疑问，苏尘微微抬起下巴，眼皮却是垂着的。
不敢再直视黑袍神明。
毕竟他所剩的生命力可真是不多了。
这要再来一次，恐怕就没命活着回去了。
“孩子，年轻的。”
黑袍神明在长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
给了苏尘肯定的回应。
随后，他抬起的手一落下。
那刚刚站起来的人形陡然间重新化为了白骨。
跌落的高度太高，砸在地上成了一捧灰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白骨都是死在你手下的生灵吗？”
“你是谁？”
“我来这里是要找三队由年轻男人组成的队伍，和二十多个小孩子。”
“你见过他们吗？”
人形生物消失的瞬间。
苏尘就感觉自己枯槁的血肉重新滋长了回来。
失去后再复得的活力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幸福的错觉。
明明是自己拥有的，失去后再得到，却恍若隔世。
垂垂老矣如同腐朽的枯木一般，思想还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偏偏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
那种无力感和落差感，延续的时间长了真的能把人逼疯。
一连串的问题抛下去。
黑袍神明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回应。
苏尘还是不太敢直视他。
但也不能就这么等下去。
那种有一个秘密即将揭开的期待延续得太久，开始像是折磨。
“我是……谁？”
黑袍神明终于在苏尘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开了口。
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是神明？”
苏尘不退让。
“神明？很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夏国的血。”
黑袍神明又道。
“是的，从最开始我就给你说了我是夏国人。”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到过我说的那些人来过？”
“他们在哪儿？”
“你杀了他们吗？！”
最后一句，苏尘的语调陡然拔高。
已经有了质问的意思。
要是换了以前，在神明面前用质问的语气说话，那是苏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要敢这么嚣张，无处不在的压迫感直接就能让他整个人彻底崩溃。
从身体到灵魂的那种崩溃。
但这会儿他忽然就有了勇气。
失踪了那么多人，不光有孩子，还有那些守护夏国的士兵。
一个不少的，他都要找回来！
就算面对的是神明，他也绝对不会退却！
“我，不杀，夏国人。”
黑袍神明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动作很慢，摇头的同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好像随时可能陨落一样。
“你是夏国的神明？”
“我想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
苏尘不由得再次加重语气。
那种烦躁感再次袭来，让他连眼神都开始有杀气。
几次三番想要抬头，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还是控制住了他。
“你跟，我来。”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
黑袍神明走下了他巨大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座椅。
苏尘垂落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拖在地上的黑袍。
近距离看，能看到上面描画着暗纹。
细密又复杂。
隐隐含着玄妙的气息。
说来也奇怪，黑袍神明的压迫感没有其他神明那么强。
但却独有一种平和的感觉。
按理说在见过了满地骸骨的前提下，再出现这么一个用白骨当座椅的神明。
苏尘觉得自己应该是紧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敌意。
但从始至终，他就没有真正的对黑袍神明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