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
座椅上的那人。
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就像……
面对神明一般。
冷汗在额角滑落。
苏尘紧张到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里可是夏国的领土。
而且，是实打实的人界。
为什么会出现一尊神明？！
气息不会是假的。
那种油然而生的压迫感也绝对无法作伪。
也就是说，在夏国广袤的国土内，一直藏着一尊神明。
怪不得刚刚在看到一座山峰那么大的巨兽时，苏尘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这遍地累累白骨，无数条人命。
不太像是那巨兽能够悉数斩杀的。
现在。
似乎一切都顺畅了。
如果要说这一切都是白骨座椅上的那人做的。
就合理多了。
“您……是……？”
为了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苏尘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方才他已经尝试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空间比较特殊的原因。
他没有办法唤醒神明。
就算是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做不到。
这样一来。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现在面对的可是一尊神明。
如果对方对他有杀意的话，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可以跟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了。
既然到现在为止，他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甚至在那尊神明的注视下，感受到了一丝对他有兴趣的情绪。
那就代表着，一切都可以谈。
“吾……名……”
良久，高高在上的黑袍神明才开口。
声音空茫，似乎还处于混沌的状态。
只吐出两个字，就没有了下文。
“您？”
苏尘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有点等不住，于是小心翼翼地催促了一下。
“你，闯入我的领地，为什么？”
黑袍神明像是卡了带的光碟，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来来回回。
像是质问，又像是只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走流程。
苏尘听了几遍。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尊神明，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且，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夏国无神。
如果这位真的是神明的话。
夏国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被其他国家欺辱这么多年？
甚至把整整一代人都耽误了。
第一山脉虽然环境恶劣，但也属于夏国的领地。
不可能藏着一尊神明，却没有被发现。
还有，神明虽然实力强悍，普遍能在凡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他们也不敢造这么大的杀孽。
看看地上的这些白骨，完全就是人间炼狱！
夏国，真的会有这样的神明吗？
怀疑心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轻易消减。
苏尘终于敢抬起头直视端坐高台上的神明。
“……闯入我领地。”
神明还在不断地重复。
黑袍下露出的皮肤上不断闪烁着繁复的纹路。
那些纹路走势过于复杂。
苏尘读不懂，但依稀能够感觉到，似乎是某种邪恶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不怕了，所以方才那种敬畏也随之消失。
“你是，夏国的神明？”
苏尘尝试着询问，态度平和，不再过分尊敬。
黑袍神明不断重复念叨着的声音一停。
很缓慢地低头。
看向苏尘。
即使有垂下来的帽檐遮掩。
苏尘还是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压力。
但他也没有退缩，而是不亢不卑地仰着头。
与神明对视。
“夏国……嗯……”
黑袍神明像是在竭力回忆着什么。
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既然你是夏国的神明，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夏国被欺辱了百年？”
“这一地白骨又该怎么解释？”
“身为神明，你不庇护一方国度，凭什么受民众敬仰？又凭什么高高在上？”
得到肯定的回答，苏尘实在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心底的怒意。
一声声责问。
声音越来越洪亮。
“庇护？”
黑袍神明闷闷地念叨。
“这不是你身为神明理应做到的吗！”
苏尘皱起了眉头，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汹涌而来的怒气如此难以控制。
这可是神明啊！
与那被唤醒而来的神念不同。
是活生生的神明真身！
这样一尊神明，只要出世，其他国家根本就不可能再升起想要欺辱夏国的心思。
就连想一想都是亵渎！
但这尊神明硬是隐藏在这偏远的第一山脉。
任由夏国被其他国家欺负凌 辱，任由夏国人才凋零。
看着夏国无限度的衰落下去。
苏尘毫不怀疑。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这尊神明恐怕永远都不会出世。
这还算是什么狗屁神明！
苏尘怒视着黑袍神明，呼吸沉重。
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不冲上去。
黑袍神明似乎是在认真地聆听苏尘的诘问。
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
片刻后。
他伸出了手，一点点掀开自己的帽子。
露出一张如同骷髅般的面孔。
干缩的皮肤死死贴在骨骼上。
也许是因为这个意外的动作。
深褐色的皮肤上纹路闪烁得更为频繁。
仿佛一道流光，在皮肤上不断游走。
尤其那一双眼睛。
眼眶是两个黑黢黢的空洞。
极深处亮着一抹幽幽的萤火。
似黄似绿。
像是已经暗到极致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
黑袍神明低下了头。
第一次毫无阻隔地与苏尘对视。
就这么一眼。
苏尘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脸上的表情飞快变换着。
愤怒、悲伤、痛苦、哀愁、嫉恨、冤屈……
无数的负面情绪交替轮转。
让他的面部肌肉开始不正常地抽搐。
不过片刻的功夫。
挺直的腰板开始佝偻。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年轻的面容也逐渐覆盖上了一层苍老的气息。
一头黑发渐渐变得花白。
向来明亮坚定的眼眸也慢慢浑浊，透着无法摆脱的疲累与空茫。
短短的瞬息间，就像是走完了寻常人的一生。
“噗通。”
已经垂垂老矣的苏尘腿一软，狼狈地坐倒在地上。
地面上的白骨在这时主动拧成一个不大的坐垫，边缘延伸出承托腰背的分支。
严丝合缝地托住了苏尘的身体。
以免他直接倒坐在地上摔断骨头。
苏尘伸出手。
衰老让他的手指不停颤抖。
手背上浮现出暗褐色的斑点，皮肤皱巴巴的，血管凸 起，能清晰看到骨骼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