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疯子徐敬塘
静夜寄思2021-09-21 19:0813,092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唐宪富抵达了朝天门码头,他根据廖意林提供的地址,兜兜转转找了好几圈,才在邹容路的巷子深处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墨文书店。

  书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无论是门口石阶上的青苔,还是门框上方摇摇欲坠的门匾,或者店中残旧的书架,都在述说着书店的年龄。

  飞快地在店中扫了一遍,唐宪富的目光锁定了书店中一个眼镜男子,也是书店中唯一的一个人。

  这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身材瘦削,脸色惨白,有种病恹恹的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愈发衬托了他的文弱气质。身着灰色长袍的眼镜男子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连书店中进来了人也没有察觉到。

  唐宪富轻咳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听到咳嗽声,眼镜中年男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书本上挪开,打量着自己书店中的不速之客。

  下一刻,眼镜中年男子放下了书本,他夸张地瞪圆双眼,围着唐宪富转了两圈,这才啧啧有声道:“像,实在太像了,要不是徐敬塘的尸体还在我楼上躺着,我肯定会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他!”

  “徐敬塘的尸体在楼上?那你昨天晚上睡在什么地方?!”面对眼镜打量的目光,唐宪富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

  “床在楼上,我当然睡楼上啊。”眼镜中年男子理所当然地回答

  道,一句话说完,他便伸手拽住唐宪富的胳膊往楼上走,“你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徐敬塘吧,我带你去看看徐敬塘,你就知道自己跟徐敬塘长得有多像了。”

  想着眼镜中年男子的手可能摸过徐敬塘的尸体,唐宪富心中硌得慌:“蒋浩轩,楼梯窄,你前面带路就行,我在后面跟着。”

  “嘿嘿,好的,你看我这榆木脑袋,都忘记跟你自我介绍了,廖书记应该已经跟你提过我吧?”

  “我原来是廖意林同志的交通员,廖意林同志去古圣寺后,便将我留在了这里,让我留意城里动静的同时,帮忙给育才学校购置一些急需品,也算是学校在城里的一个落脚点。”

  可能平时很少有人跟蒋浩轩说话的缘故,骤然间碰到唐宪富这么一个“自己人”,蒋浩轩很激动,话有点多。

  “书店位置太偏了,又背阴,光线昏暗,基本上没什么人进来。我好几次都跟廖书记说将书店搬到别的地方去,都被廖书记拒绝了。廖书记说这个书店不仅仅是书店,还是组织在重庆的备用联络站,随时可能被正式启用,我等了快两年,书店终于派上正式用场了。”

  唐宪富闻言点了点头,他刚从外面踏入书店时,眼前一黑,感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适应书店内的光线,书店环境这么差,人气能好才怪了。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已然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事实上书店并没有二楼,只是为了方便休息和储存杂物。书店在装修时被强行隔断为两层,一楼的挑高正常,跟一般的房屋一样,二楼却只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两个人上楼后,得弯着腰才能行走。

  要是说一楼光线仅仅是昏暗的话,二楼就完全没有光线了。

  蒋浩轩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火柴,呼的一声划燃,点亮了摆放在床前木柜上的一根蜡烛,让唐宪富终于能够看清楚二楼的摆设了。

  “你……你怎么将尸体放床上,你自己睡哪儿?”唐宪富的目光在阁楼上扫了一圈,当他终于找到尸体所在时,不禁瞠目结舌。

  “我睡地上啊,难道我还跟尸体同床共枕不成?”

  “你为什么不将尸体放地上,自己睡床上?”

  “死者为大,当然应该他睡床上。”面对唐宪富的质疑,蒋浩轩飞速回答道。

  看到蒋浩轩惨白的脸色,又打量了一眼二楼的摆设,唐宪富笑了。

  “你……你笑什么?”在唐宪富的瞪视下,蒋浩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书店昨天晚上有客人借宿么?”唐宪富不答反问道。

  “没有啊,书店就我一个人,徐敬塘的尸体在店里放着,我哪敢招待客人嘛。”蒋浩轩疑惑地看着唐宪富道。

  “我刚才在楼下角落好像看到了一张凉席,还裹着一床被子。”唐宪富似笑非笑道。

  蒋浩轩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唐宪富一眼,都不想搭理唐宪富了。

  “你之所以将尸体放在床上,一方面是因为楼上隐蔽,不容易曝光;另一方面,我猜徐敬塘躺到床上时,应该还没死,他死了之后,你根本就不敢动他的尸体了吧?”看到蒋浩轩气急败坏的样子,唐宪富继续说道。

  “唐宪富,你这个人肯定没朋友!”蒋浩轩气得跺了跺脚,愤然道,“我本来还想帮你和徐敬塘换衣服,现在我不伺候了。”

  蒋浩轩一句话说完,他便转过身子,想要下楼。下一刻,蒋浩轩的脸色变得惨白,手中的蜡烛也差点被吓得掉到地上。

  唐宪富原本是跟在蒋浩轩身后的,蒋浩轩转身后,正好面对唐宪富。

  此时唐宪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眼中一大半是白仁,几乎看不到黑眼珠。他嘴巴也微微张开,伸出了半截舌头,脑袋无力地偏向一边,身体僵直地伫立在蒋浩轩面前。

  蒋浩轩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徐敬塘的尸体,又扭头看了一眼站

  在自己面前几乎完全一样造型的“徐敬塘”,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一张脸也变成了苦瓜脸。

  下一刻,蒋浩轩蹲下了身子,痛哭流涕道:“五哥,我错了,我不该拿您的大洋,我不该动您的枪……”

  “蒋浩轩,还我命来!”阴森的声音在阁楼上响起,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五哥,不关我的事啊,您是被人乱枪打伤的。我将您抱进书店,是想救您性命,您自己失血过多而死的,您临死前,还恩将仇报想崩掉我呢!”蒋浩轩诚惶诚恐地解释道。

  蒋浩轩说着说着,他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发现徐敬塘化身的鬼跟着自己蹲了下来,而且对方正在捧腹大笑。

  “你不是鬼?你是唐宪富?”蒋浩轩颤抖着声音问道。

  “老蒋,你胆子这么小,还守着徐敬塘的尸体睡了一个晚上,真是难为你了。”唐宪富拍了拍蒋浩轩的肩膀,朝蒋浩轩竖大拇指道。

  “唐宪富,你个龟儿子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么?你怎么可以跟我开这种玩笑,老子都差点被你吓得尿裤子了!”确认自己被唐宪富戏弄后,蒋浩轩怒不可遏,指着唐宪富的鼻子大骂道。

  “老蒋,不是我说你啊,你的胆子该练练了,知道今年6月初的

  ‘隧道大惨案’么?日寇大轰炸造成的,一下子死了近十万人啊,老子从死人堆中爬出来,腿都没抖一下。”唐宪富挑了挑眉毛,嘚瑟道。

  “你就吹吧,反正也没人知道。除非你自己跟徐敬塘互换衣服,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蒋浩轩撇嘴道,激将道。

  “行,你将蜡烛放这里,下楼去等我吧,免得待会儿真的被吓得尿裤子。”唐宪富非常干脆地答应了。

  蒋浩轩将信将疑地看着唐宪富,见唐宪富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放下蜡烛,跟唐宪富错身而过,只是走到楼梯口时,他又顿住了脚步:“我还是在楼上给你壮胆吧,你有需要时,我也可以给你打打下手。”

  唐宪富点了点头,他坐到床边,神情复杂地凝视了徐敬塘片刻,这才伸手在徐敬塘脸上扫过,帮忙徐敬塘合上了双眼。

  紧接着,唐宪富将徐敬塘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他的目光在徐敬塘裸露的身体上扫过,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

  徐敬塘的身上有十七处枪伤,还有一处纹身。

  被特别行动处软禁和特训的两年时间中,唐宪富的身上先后也增添了三十几处枪伤,其中的十七处伤口竟然跟徐敬塘身上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没见过徐敬塘的尸体之前,他只是觉得特别行动处的人变态,完全不将自己当人看,动不动就拿子弹招呼自己。此时此刻,唐宪富才明白,特别行动处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伤口是别有用心的。

  完全记住了徐敬塘的身体特征后,唐宪富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徐敬塘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将自己的衣服给徐敬塘穿上,动作异常麻利,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唐宪富,有你的啊,你不会真的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吧?”蒋浩轩目睹唐宪富跟徐敬塘换衣服的全过程后,他心中对唐宪富的那点气烟消云散,满脸钦佩道。

  “老蒋,以后你不能叫我唐宪富,唐宪富已经死了,以后你得喊我五哥。”唐宪富指了指床上的尸体,又指了指自己,沉声道。

  蒋浩轩还在发呆时,唐宪富看着已经燃完快要熄灭的蜡烛,皱眉道:“城里不是通电了么,书店怎么不装电灯啊?光线好了,书店人气自然就旺了。”

  “学校穷啊。‘皖南事变’后,赈济委员会停止了向学校拨款,尽管战时儿童保育会仍按照保育生名额拨放经费,数额未减,但是当下物价飞涨,保育费那点经费相对古圣寺的三百多名娃儿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孩子们都从一天三餐改为两餐了。孩子们都饿着肚子,我又怎么可以乱花钱呢?”蒋浩轩叹气道。

  蒋浩轩的话让唐宪富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想起自己带着儿子去古圣寺求学时,寺庙门口王德安跟自己所说的一番话。

  唐宪富之前还以为王德安的话是推脱之词,他此时此刻才明白,育才学校应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如此。

  昨天跟廖意林交流时,唐宪富得知“皖南事变”之后,学校先是被强令要求成立国民党支部,之后,当局又指派草街子乡长公然索要古圣寺房屋,随即,教育部也要求育才学校改为国立,学制要完全遵照普通学校办理,教材也需要用国立本教科书。

  唐宪富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你有看到跟徐敬塘发生冲突的人么,那些人怎么样了?”

  “我看到了啊,当时正值三更,我听到‘砰’的一声,便连忙打开二楼的窗户,然后看到五个人围着徐敬塘射杀。

  “这徐敬塘胆子也够肥的,那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居然还敢去醉春楼喝花酒,而且身边不带人。

  “我亲眼目睹徐敬塘被一枪命中后腰,然后身子委顿倒地,还以为他玩完了呢。结果这家伙在地上躺了不到五秒钟,便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了掩体后面,接下来只听得“砰砰”几道枪声,围杀他的五个人便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徐敬塘那家伙杀人跟杀鸡似的……”

  提到徐敬塘的枪法时,蒋浩轩眉飞色舞,明显是被对方折服了。

  尽管未能亲眼目睹徐敬塘出手,但光是听蒋浩轩的描述,看着他眼中迸发出来的崇拜神色,唐宪富都能够想象得出徐敬塘的身手有多厉害。

  “等等,你说围杀徐敬塘的那几个人全部死了,没有一个逃脱的?”唐宪富愣了片刻,他骤然间心跳加速。

  “对啊,全部死了,要是没死,肯定有对徐敬塘补枪的啊。我等了半天,发现没人了,这才将徐敬塘搬进书店的……”

  蒋浩轩后面的话,唐宪富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脑海中只是反复回响着四个字“全部死了”。要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那几个人全部死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脱离了特别行动处的掌控,自己不用继续给汪

  伪政府做事了呢?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让他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你怎么会想到将徐敬塘的尸体弄进书店?”唐宪富揉了揉眉头,好奇地问道。

  “我开始以为中枪的是自己人,所以看到敌人全部死翘翘后,我便第一时间将他背进了书店,直到被他用枪指着脑袋,我才知道自己救错了人。还好这家伙流血过多只剩最后一口气,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便自己嗝屁了。

  “他忘恩负义用枪指我,所以他死后我也没对他客气,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个遍,不仅搜出了几十枚大洋,还有很多他的私人物件。恰好这时廖书记来重庆办事情,廖书记从那些私人物件认出了徐敬塘的身份。廖书记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让我见机行事,随时跟她保持联系,没想到这才一天时间过去,她便想到了狸猫换太子的办法。

  “死掉的那几个人身份已经被查出来了,是汪伪政府特别行动处的人。到目前为止,军统和中统的人还不知道跟特别行动处发生冲突的是什么人,他们都猜测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不过徐敬塘一直不露面的话,估计军统的人很快便能够查到他身上。

  “……”

  唐宪富发现,蒋浩轩就是一个话痨,尤其是他激动时,会一直说下去,根本就没有别人插嘴的份儿。

  蒋浩轩大大咧咧的性格,无形中缓解了唐宪富的紧张情绪,这让唐宪富有点担心,这家伙要是被抓了,他会不会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

  “对于如何冒充徐敬塘,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听完蒋浩轩的讲述后,唐宪富面色凝重地问道。

  “我建议你回到军统后,第一时间严刑逼供那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最好是将他们全部杀掉,这是对隐藏在暗处的汪伪政府特别行动处的人最好的回答。

  “另外,你必须根据徐敬塘办公室和家中的摆设,反复研究徐敬

  塘,弄清楚徐敬塘的爱好、性格以及人际关系,免得出差错。”

  “……”

  这一夜,唐宪富跟蒋浩轩彻夜未眠,他们将自己能够想得到的细节全部梳理了一遍,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预演着唐宪富可能遇到的意外。更多的时候是蒋浩轩在说,唐宪富在听。

  在这期间,唐宪富好几次故意试探蒋浩轩,想从蒋浩轩嘴中套出地下党的秘密信息。他发现蒋浩轩虽然话痨,但是能够轻易识破自己的语言陷阱,说话也极为警惕,分寸把握得很好,废话一大堆,关键信息却一个字都没有泄露,这让唐宪富对蒋浩轩好感大增。

  当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时,两个人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讨论了一个晚上。

  唐宪富再次走出墨文书店时,他的额头上已然缠了几层纱布,胳膊处也多了一根绑带。左右张望一眼,发现街道上没人,他朝书店方向打了一个手势,然后蒋浩轩背着一个麻袋从书店探出脑袋。

  想起麻袋中的尸体马上就要跟“唐宪富”这个身份一起烟消云散,远在古圣寺的儿子很快便能听到“自己”死亡的噩耗,唐宪富有点怅然。不过面临即将到来的重重危险,唐宪富深吸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绝然的神色。

  跟蒋浩轩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朝不同的方向而去,仿佛陌路人。

  走出巷子,唐宪富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黄包车,他眼睛一亮,直接坐了上去。

  “罗家湾19号。”在黄包车司机询问的目光中,唐宪富报了一个地址。

  听到“罗家湾19号”这个地址,黄包车司机的身子一僵,他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唐宪富鼓囊的腰部,完全不敢吭声,只能苦着一张脸,弯腰拉着唐宪富迅速地朝中山二路的方向走去。

  尽管彻夜未眠,唐宪富的精神却极度高昂,上车后,他挺直了身

  子,脑海中闪过徐敬塘的所有信息,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彻底跟过去告别。

  黄包车司机好几次偷偷回头打量唐宪富,看到唐宪富不怒自威的样子,他连大气都不敢喘,而是埋头拉车,心中祈祷着身后这位军统的大爷今天心情好,不会赏自己花生米吃。

  唐宪富正在脑海中推演进了军统办公室后,可能遇到的种种突发情况时,黄包车司机的声音突然间在他耳边响起:“老板,罗家湾19号到了。”

  被黄包车司机的声音惊醒,唐宪富抬头默默注视了面前的花园公馆一眼,点了点头,递给黄包车司机几张钞票,大步踏入花园公馆。

  进入公馆之后,唐宪富明显感觉到了一阵肃杀之气,明明有着“花园公馆”这么漂亮的名字,整栋楼却像一匹狰狞的凶兽,随时可能纵起伤人。

  大楼里到处都是哒哒哒的声音,唐宪富知道,那是电报员击打电键的声音,伴随着哒哒哒的电键声,还有报话员的呼号,从这里发出的摩斯电码和呼号,指挥着全国的特务活动。

  刚刚踏入花园公馆时,唐宪富还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传说中的魔窟,里面的人几乎都双手沾满了血腥,被抓到这里的人,几乎就没有能够竖着出去的,唐宪富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这幢楼里的冤魂。

  唐宪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眼睛一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走了一段路程后,唐宪富的心境慢慢调整了过来。因为公馆中每次有人跟他迎面而过时,对方都是恭敬地站到一边让道,并且向他弯腰行礼。从这些人的眼中,唐宪富看到了尊敬、畏惧甚至狂热。也是这个时候,唐宪富才想起徐敬塘在这幢大楼中的地位。

  走到四楼一间办公室前,唐宪富整了整衣领,又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敲响房门。

  “进来!”一道带着浓浓鼻音的浙江口音在房屋内响起。

  唐宪富推开房门,然后看到了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男子正背着自

  己翻弄着书柜上的文件。听到脚步声,对方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先是露出了错愕的神色,随即变成了惊喜,最后却化为了关心和焦灼。

  “老五,你回来了,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中山装男子快步迎向门口,将唐宪富搀扶到沙发边坐下,语气急促地问道。

  尽管唐宪富早就知道徐敬塘跟军统的大魔头戴笠关系匪浅,但唐宪富真正站在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委员长都难得一见的大魔头面前时,还是难免有点紧张。不过戴笠仅仅简单的一个脸色变化,便让唐宪富心中担忧尽去,也迅速地将自己代入了徐敬塘的角色。

  唐宪富还是第一次从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变化,他感觉得出来,戴笠对徐敬塘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

  “老板,南京那边的孙子太嚣张了,不就抓了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么,好像抓了他们亲爹似的,居然趁我落单时对我下黑手!这口气我没法忍,我想亲自提审审讯室的那几个鬼子!”唐宪富额头上青筋凸显,几乎是咆哮着跟中山装男子道。

  中山装男子闻言瞳孔一缩,下意识地问道:“邹容路的那几个人是你干掉的?”

  “没错,我刚从醉春楼出来,便遭了那几个孙子的冷枪,要不是我身子硬朗,估计已经将性命交待在那几个孙子手中了。不过那几个孙子运气不好,我一枪一个,全部让他们到地府报到去了。”唐宪富瓮声瓮气地说道。

  说话的同时,唐宪富掏出腰中的手枪,一把砸在茶几上,大声嚷嚷道:“老板,你可不能让人拦我,不崩了那几个鬼子,我心中念头通达不了。”

  “老五,你冷……冷静一下……阿嚏……”中山装男子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早就将戴笠资料烂熟于心的唐宪富眼睛一亮,他注意到茶几上有几片药,他连忙起身给戴笠倒了一杯水递过来,然后又将药片递给了戴笠。

  “早年间的鼻炎,最近事情太多,老毛病又犯了。”急剧的喷嚏,

  让戴笠的眼睛有点红肿,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鼻涕,这才沉声道,“汪伪政府特别行动处的人不是奔我们手中那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来的,他们的目标是我,你是被我牵累了。”

  “谁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打老板您的主意,我这就去将他们全揪出来!”唐宪富瞪圆了眼睛,义愤填膺地说道。

  “兔子被逼急了还跳墙呢,我这一段时间杀了他们太多人了,他们要是没有任何反应反而不正常。”戴笠递给唐宪富一根雪茄,自己也点燃了一根,慢慢吐出一口烟圈,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神色。

  “老五,我让你这段时间没事就去醉春楼晃荡,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出了我的心思呢。没想到你会毫无防备,差点丢了性命,做哥哥的对不住你啊,让你受惊了。”戴笠拍了拍唐宪富的肩膀,歉然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骤然间听到戴笠这句话,唐宪富被吓得浑身汗毛竖起,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唐宪富不知道戴笠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徐敬塘早就熟悉了戴笠的心思,但是戴笠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唐宪富明白了眼前这位大佬绝非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同时唐宪富也暗自警惕,在摸清戴笠的心思之前,能不出声就不出声。

  “老板,那您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唐宪富关心地问道。

  “老五,你恐怕还不知道被你杀掉的那五个人的身份吧?”戴笠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汪伪政府特工总部特别行动处知道我身边人多,所以这一次几乎是精锐尽出,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以吴友国为首的杀人机器。我们派去南京和上海的兄弟,几乎有一半的人折在了吴友国手中,没想到他这一次竟然栽在了你手中。”

  “要是吴友国没死,我可能不敢出门,既然他死了,特别行动处的其他人应该已经全部离开了重庆,现在应该比任何时候都安全。老五,你给我们军统长面子了。”戴笠拍了拍唐宪富的肩膀,眼中也满是赞赏的目光。

  “都是老板教得好,老五不过为党国尽微薄之力罢了。”唐宪富谦

  虚道。

  “老五,你要是心中的气还是没顺的话,审讯室的那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就交给你了,要死要活随便你。我马上要去缅甸那边建立情报网,以加强南亚抗日活动,重庆的兄弟们你要照顾好。”戴笠指了指茶几上摊开的一张地图,跟唐宪富说道。

  看到戴笠言语间透露出送客的意思,唐宪富识趣地欠起身子:“谢谢老板成全,您放心好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兄弟们肯定不会吃亏。”

  后退着离开戴笠办公室,唐宪富轻轻地掩上房门,在门口伫立片刻,思索着自己刚才跟戴笠的谈话有无不妥的,这才迅速朝审讯室走去。

  还在走廊上,唐宪富便听到了从门缝中传来的惨叫声:

  “快说,你们此行来重庆的目的是什么!”

  “吴友国一行人是连载是跟你们一起的,你们是连载还有同党?”

  ……

  每一句审讯,都夹杂着鞭子呼啸声以及落在肉体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唐宪富推开房门,看到审讯室里烟雾缭绕,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让空气变得十分污浊。

  “五哥。”

  “五哥。”

  ……

  看清楚唐宪富的脸庞,审讯室中无论是坐在办工桌后面负责记录和监视的,还是正在严刑逼供的,都一起转过身子,恭敬地朝唐宪富行礼。

  “干什么呢,这么大的烟味,你们是想将审讯室给烧了?”

  听到唐宪富的话,正在抽烟的一个青年迅速地将烟掐灭,一脸谄笑地看着唐宪富:“五哥,这几个人嘴巴太硬了,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实在无聊,所以兄弟们才忍不住抽了几根。”

  “咦,五哥你怎么受伤了,哪个孙子干的?”

  “五哥,你出门怎么不带上我们啊,有我们在,肯定护你安全。”“五哥,这两天不见你人影,你不会一直在家中养伤吧?”

  审讯室的几个人适应了房门打开后的强光后,发现了唐宪富头上的纱布和胳膊上的绑带,他们一下子便围住了唐宪富,脸上都露出了急切和关心的神色。有那么一刹那,唐宪富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群人并非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而是有情有义的兄弟。

  “吴友国几个人的尸体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么?那几个孙子伏击偷袭你们五哥,被你们五哥一窝端了。”唐宪富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哈哈,我就知道吴友国那几个人是五哥干掉的,中统那帮龟儿子非说是游击队干掉的,这下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中统那帮龟儿子处处都想跟我们军统争个高下,我们只需要将吴友国等人身上的子弹拿去化验一下,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五哥,下次有这样危险的任务时,你还是将我们带在身边吧。我们虽然实力一般,关键时刻我们至少还能帮您挡一下子弹啊。”

  唐宪富看得出来,眼前这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拥护徐敬塘的。徐敬塘是一直跟在戴笠身边的老军统了,为军统挖掘培养了很多人才,再加上徐敬塘仗义疏财,身手高强,这让他在军统不仅仅有着良好的人缘,更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距离唐宪富最近的是行动处的陈树尧,也是徐敬塘的绝对心腹,另外几个人都是行动处的成员。

  “兄弟们的情义我记住了,下次有挡子弹的活一定带上你们。”唐宪富分别拍了拍几个人的肩膀,沉声道,“我身上的伤不碍事,不过吴友国那几个孙子偷袭我,哥哥心中念头不通达,将这几个人都给我处理干净了,眼不见心不烦。”

  唐宪富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出了审讯室。不是他不想在审讯室多待一会儿,实在是审讯室的血腥味太重了,再加上那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唐宪富害怕自己继续在

  审讯室待下去的话,会忍不住恶心呕吐。

  几乎唐宪富刚刚离开审讯室,他的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哀号声,他的鼻端隐隐还闻到了皮肉被烤焦的味道。想起审讯室中正在进行的酷刑,唐宪富的脚步更快了。

  离开审讯室后,唐宪富来到了徐敬塘的办公室。

  将办公室的门插上,唐宪富环视了一遍办公室,又挨个将办公室的茶几、角柜、沙发、办公桌椅、书柜等所有可能隐藏窃听器的角落全部摸了一遍,确认办公室是干净的后,他才走到办公桌后缓缓坐下。

  唐宪富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花园公馆了,最后一年考核期间,唐宪富先后接受吴友国的指派,来了花园公馆八次,也进了徐敬塘的办公室八次。

  前面七次,唐宪富都成功地以徐敬塘的身份进出花园公馆,为汪伪政府特工总部拿到了他们想要的情报。

  唐宪富第八次进入花园公馆,推开徐敬塘办公室门的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人捂住了嘴巴,然后昏迷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唐宪富发现自己已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跟徐敬塘独处一室。徐敬塘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让唐宪富感到毛骨悚然。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对手,这句话果然没错。”徐敬塘跟唐宪富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唐宪富心里生出寒意,“唐宪富,你前几次能够成功进出花园公馆,并且拿走情报,都是我故意为之,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军统是菜市场,可以自由出入吧?”

  “我身边有76号行动处的人,吴友国的身边又何尝没有我的人?”没有给唐宪富说话的机会,徐敬塘继续说道,“我两年前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你,就是想看吴友国到底对我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没想到他能够培养出你这么一个出色的特工,你的表现真的惊艳到我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给我办事,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考虑。”这是徐敬塘跟唐宪富说的第三句话。

  好死不如赖活着,唐宪富选择了给徐敬塘办事。接下来的时间里,唐宪富成为了双面间谍:一方面,他需要完成吴友国安排的任务,另一方面,他需要随时跟徐敬塘汇报吴友国的情况。

  不得不说,跟徐敬塘相处,比跟吴友国相处要愉快多了,因为徐敬塘根本就没有将唐宪富当成下属,而是当成了亲兄弟一般,对唐宪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乎将自己剖开了让唐宪富了解,让唐宪富一度感到极度的惶恐不安。

  “五哥,你就不怕自己阴沟里翻船,哪天真的被我取而代之了么?”趁着徐敬塘心情好的时候,唐宪富故意开玩笑似的问道。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很开心的。”徐敬塘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徐敬塘便用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唐宪富,让唐宪富彻底为其所用。

  “五哥,没想到当初我的一句玩笑话会一语成谶,你九泉之下真的开心么?”凝视着办公桌上徐敬塘的相框,唐宪富轻声问道,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无论是吴友国还是廖意林,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唐宪富更适合扮演徐敬塘,也没有人比唐宪富更了解徐敬塘,因为唐宪富有徐敬塘亲自悉心教导。

  在办公室坐了半天,唐宪富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有关日常工作的,唐宪富一一搪塞了过去。

  “五哥,招了,日本特高课的人招了!”唐宪富正在翻看徐敬塘的工作日记时,办公室的门突然间嘭的一声被撞开,满脸血污的陈树尧冲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大喊道。

  “还有没有规矩了?给我出去!”斜睨了一眼陈树尧,唐宪富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陈树尧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地对着唐宪富鞠了一躬,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办公室,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唐宪富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五哥,对不起,我刚才激动了。”再次进入办公室后,陈树尧并没有立即汇报工作,而是认真道歉。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了解你的性子,所以我不会治你的罪,但是我必须教会你规矩,你要是在戴老板或者其他上司面前如此莽撞,到时性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谢谢五哥教诲,我记住了。”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日本特高课的人都是硬骨头,花了几天时间都没撬开他们的嘴么?他们怎么突然间就松口了?”

  “还是五哥您高明啊,仅仅在审讯室打了一个照面,扔下一句话,那些日本特高课的人心理防线就全部崩溃了。他们之前觉得戴老板不敢杀他们,或者特别行动处的人可能会救他们,可是您……”陈树尧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审讯室中几个日本特高课人的反应。

  陈树尧几个人已经审讯日本特高课的人好几天了,可是因为戴笠没有发话,军统行动处的人不敢伤了这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性命,所以陈树尧几个人很是被动,非但不敢动用重刑,反而要遭受那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威胁甚至谩骂。

  也就是徐敬塘失踪的这两天,陈树尧几个人心中不安,心烦意乱之下才忍不住将诸多手段用在了日本特高课人的身上,让他们老实了一些。

  结果今天唐宪富在审讯室一席话让陈树尧等人仿佛拿到了尚方宝剑,毫不犹豫地将浑身本领施展开,先是用老虎凳酷刑弄死了两个日本特高课的人,紧接着又用披麻戴孝酷刑弄死了两个,剩下的直接崩溃。陈树尧还没对他动手,他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原来这几个日本特高课的人来重庆的主要任务是弄清楚重庆的兵工厂分布情况,方便他们精准轰炸,而且他们已经成功地弄到了兵工厂分布图,正准备通过特别行动处的人传递给汪伪政府,就被军统情报组的人发现了。

  “有在他们身上搜到兵工厂分布图么?”听到“轰炸”两个字,唐宪富仿佛某根神经被刺痛,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高亢。

  “没有,他们说将兵工厂分布图藏在他们落脚的山城宾馆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在房间找到兵工厂分布图。”

  “五哥,要是兵工厂分布图真的泄露出去了,会不会很危险啊?”陈树尧顿了顿,满脸担忧道。

  “在确认兵工厂分布图的真假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采取行动的。汪伪政府潜伏在重庆的间谍并不少,重庆的几个大型兵工厂地址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三年来他们又奈何得了我们了么?”唐宪富字斟句酌地说道。

  这一个结论是唐宪富自己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总结出来的。日寇从1938年初便对重庆进行地毯式的战略轰炸,但是始终未能对重庆造成根本性的伤害,除了汪伪政府没法弄到陪都重庆的重要资料外,最主要的是汪伪政府忽略了重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既有长江天险,又有群山环抱,还有浓雾蔽城,典型的四险之地,易守难攻。

  据唐宪富所知,重庆军民非但没有被日寇的大轰炸给炸趴下,反而愈炸愈强,重庆的绝大部分兵工厂、银行、政府、学校以及企事业单位,都修建了自己的防空洞,很多生产、工作和教学也转移到了地下,表现出了强大的韧性。

  “吩咐兄弟们将眼睛瞪圆了,采取外松内紧的策略。我们对外界要表现出我们对兵工厂分布图的不在意,但是对内,兄弟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弄清楚兵工厂分布图的下落,至于那个日本特高课的人,就不用我教你怎么处置了吧?”唐宪富揉了揉眉头,挥手道。

  “五哥,树尧知道了。”陈树尧干脆地应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开办公室。

  “还有一件事情,我这一次死里逃生,是因为唐宪富帮我吸引了火力。我当时重伤逃脱,唐宪富却生死未卜,你抽空打听一下唐宪富的下落,最好让他永远消失,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犹豫了一下,唐宪富沉吟道。

  徐敬塘暗中培养唐宪富为其替身的事情,徐敬塘并没有隐瞒陈树尧,甚至很多时候是陈树尧在两个人之间传话。

  面对陈树尧这么一颗隐藏在自己身边而且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唐宪富的第一反应是除掉他以绝后患,只是想起陈树尧跟徐敬塘之间亦师亦友的感情以及陈树尧的能力,唐宪富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陈树尧领命离开后,唐宪富继续翻看徐敬塘的工作日记,他发现徐敬塘是一个极度自律,而且作息时间很有规律的人,基本上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

  从徐敬塘的日记中,唐宪富推断出徐敬塘应该知道戴笠让他去醉春楼的真正目的,不过徐敬塘或者是因为艺高人胆大,又或者是纯粹地想跟戴笠表明自己的忠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戴笠的意志。

  “也不知道汪伪特工总部76号是连载有记录自己的身份信息……”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唐宪富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的神色。

  经过三年的相处,唐宪富知道吴友国权力欲望极其强大,一心想打造自己的势力,压根就没有将特工总部放在眼中,所以吴友国极有可能没有将抓捕、软禁和特训自己的事情汇报给特工总部知道。

  “要是真的如此,那么我只要将吴友国在重庆的力量连根拔起,就可以彻底清除后患了。”想起自己这三年来经历的种种非人折磨,唐宪富的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的光芒。

  唐宪富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被吴友国软禁了三年,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需要等待一个动手的信号,并且他相信那个时间不会太长。

  徐敬塘的住所在老街六十八号,一栋老式的小合院。唐宪富推开房门,看着昏暗月色下爬满了藤蔓的院墙,第一时间喜欢上了这个院落。

  欣喜地打量了一遍院落,唐宪富这才慢悠悠地进入客厅,拉亮了电灯。

  强烈的光线让唐宪富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一下,再次睁开眼

  睛时,他看到了高悬在客厅中金碧辉煌的大吊灯以及雕塑精美的天花板,黄色的灯光让整个房屋变得柔和而温暖。

  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并排挂着几个大相框,分别是孙中山、蒋介石和戴笠,象征着房屋主人特殊的崇拜对象。房屋另一侧的斗柜上面,同样大大小小地摆了一些照片,有徐敬塘参加金山卫战斗的照片、徐敬塘授勋典礼的照片、还有蒋介石亲笔题字签名的照片。

  斗柜对面的墙壁,则是挂了整整一壁的勋章,几乎都是一级勋章和二级勋章,也不知道是徐敬塘没有三级勋章,还是他不屑于将三级勋章挂在墙上。

  唐宪富打量着照片和勋章的同时,脑海中想象着徐敬塘照相和接受勋章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竟是忍不住一阵神往,或许,这才是男人应该活成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唐宪富几乎两点一线,往返于办公室和小合院之间,战战兢兢地处理着徐敬塘的日常工作,如履薄冰地捋理着徐敬塘的人际关系,虽然有点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但是没有出过任何乱子。

  慢慢地,唐宪富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杞人忧天,因为徐敬塘长期以来在军统积累的人缘和威望,根本就没有人敢去质疑他,也没有人敢去调查他,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想过要去调查他。

  几年前倒是有中统的人看不惯徐敬塘张扬跋扈的行为,暗中陷害徐敬塘,想将他除掉,没想到却被他识破了陷阱,结果中统在重庆的人几乎被徐敬塘血洗了一遍。事后虽然中统的人很愤怒,奈何他们理亏,加上蒋委员长又偏爱军统,这件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反而成就了徐敬塘的一段神话传说。

  不过唐宪富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几天,他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阅读上面:徐敬塘办公室和家里的藏书也被唐宪富看了一个遍,尤其是徐敬塘做了备注的书,唐宪富更是反复阅读。

  没有了吴友国这么一柄悬顶之剑,唐宪富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工作和阅读之余,他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儿子那稚嫩而俊美的面庞。

  “育才学校并非一方净土,看来自己得尽快对吴友国的人动手了,免得有漏网之鱼将自己的信息传递到了汪伪政府特工总部,危及自己和明俊的性命。”在纸上写写画画半天后,唐宪富在吴友国的名字上面画了一把红色的死叉。

继续阅读:第三章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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