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将‘火种’的行踪泄露给了特高课知道?”老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唐明俊激动地打断了。
唐明俊回到重庆后,便迫切地想见到“火种”。只是“火种”的行踪实在太隐秘了,便是老于都很难见到他,更别说唐明俊了,所以唐明俊陡然间听闻“火种”的信息,瞬间情绪失控。
“没错,我的确跟特高课泄露了‘火种’的行踪。当时我面临两个选择:死亡或者一百根金条。正常人都会选择一百根金条的。”老于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火种’最后落到特高课手中了?”唐明俊关心地问道。
“‘火种’落入了特高课精心设置的陷阱,身受重伤,不过特高课是连载如愿以偿地抓到他,我就不清楚了,不然的话我现在就不是偷偷摸摸地跟温东岳见面,而是光明正大地加入中统替温东岳干活了。
“我跟你说,我这一次还跟中统达成了一笔交易,将共党在常德的负责人老耿的信息卖给了温东岳。只要重庆的共党跟老耿联系,便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
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老于,唐明俊心中苦涩无比。
老于无视唐明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得意扬扬地停说着自己的计划。
“明俊,等我通过老耿这条线抓到了重庆这边向他提供情报的特工,我们师徒俩就可以拿到一大笔钱,再也不用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老于激动地拍着唐明俊的肩膀,眉飞色舞道。
也不知道是雪茄的烟太过熏眼,还是别的原因,唐明俊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怎么也想不通,被自己视为师父的老于怎么会背叛革命。
到了离别的时候,老于神秘兮兮地告诉唐明俊,除了向老耿提供情报的共党情报特工联系不上,他会毫不犹豫地启用紧急联络方案,越过“火种”联系上“火种”的上线廖意林,从而顺藤摸瓜将跟廖意林有联系的共产党势力全部铲除。
唐明俊很想劝说老于及时收手,结果他发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
“难道是老于发现自己脸色不对劲,知道自己抵触他背叛革命的行为,所以为了阻挠自己通风报信,提前在雪茄中藏了迷药?”昏迷之前,唐明俊下意识地想到。
唐明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他梦见自己被温东岳逮捕,并被关进了审讯室,最后惨死在审讯室之中,重庆地区的所有共产党员排着队在他面前一一被枪毙。
等到唐明俊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而此时距离老于跟自己分开已经有两个小时,唐明俊不顾一切地折断了自己的手腕与手指,挣脱了束缚。
唐明俊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心中揣度着老于的去向。
“重庆这边,我是唯一跟老耿保持情报传递联系的,老于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想通过抓住我而诱捕其他共产党员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启用紧急联络方案联系意姐……”想到这里,唐明俊迅速地拨通了温念君的电话。
电话中,唐明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跟温念君聊一些生活中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却从温念君嘴中得知了廖意林的准确动向。
在前往接头地点的途中,唐明俊不止一次地向上苍祷告,噩梦中的事情千万不要成为现实。
听到枪声不断地在接头的地点响起,唐明俊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正当唐明俊举起手枪,小心翼翼地摸到裁缝店外面,准备进去救人时,他耳边传来一声异响,然后嘴巴被人紧紧地捂住,耳边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要出声,是我。”
当唐明俊不再挣扎时,来人松开了唐明俊的嘴巴。
“意姐,你没事啊,吓死我了,刚刚的枪声是怎么回事?”被廖意林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后,唐明俊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没事,刚刚那一阵枪声,是我们针对中统的一场伏击战……”廖意林赞赏地看了唐明俊一眼,言简意赅地说道。
原来,这段时间共产党员接二连三地遭到出卖,廖意林早就意识到党内有可能出了叛徒,于是设了一局,既重挫了温东岳,又让唐明俊关键时刻现身营救,方便让唐明俊更好地在国民党内部进行潜伏。
装模作样地跟以廖意林为首的人马对放了几枪后,唐明俊冲进裁缝店,看到了重伤的老于以及一脸紧张的温东岳,还有几个紧紧保护在他们身边的中统特工。
“温主任,于叔,外面的共产党员已经撤退,我们安全了。”唐明俊摸了摸渗血的胳膊,龇牙笑道。
温东岳跟于德路闻言,半信半疑地看了唐明俊一眼,又派人查探了一遍外面,发现的确没有了共党的影子,他们这才钻进唐明俊的车中,迅速地回到中统办公大楼。
“温主任,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过蹊跷了么?”将老于安排进病房后,唐明俊找到温东岳,开门见山地问道。
在温东岳疑问的目光中,唐明俊踯躅道:“温主任,你觉得老于可靠么?”
生性多疑的温东岳闻言,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几年前自己出卖老于,并且差点置老于于死地的一幕。
“老于是我的师父,他是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者,即便所有的人都叛党,他都不可能叛党。我觉得他之前出卖共党的行为,仅仅是为了获取您的信任,他的最终目的应该是除掉您!”唐明俊异常肯定地说道。
“这个狗东西,我还真的被他骗了!”温东岳闻言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然后当着唐明俊的面,拨打电话下令抓捕和审讯老于。
“明俊,这一次要是没有你,估计我就性命不保了。”挂掉电话后,温东岳对唐明俊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一再对唐明俊的救命之恩表达感谢。
唐明俊则是虚与委蛇,沉着应付。
“明俊,根据中统的调查,你在育才学校时是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者,并且一再请求入党,在76号时同样如此,你现在是共产党员了么?”两个人正聊得火热时,温东岳突兀地问道。
唐明俊闻言心神一颤,还以为温东岳已然抓到了自己的把柄,正强作镇定地盯着温东岳,思索着如何回答时,一道人影有如狸猫般从窗外蹿进了办公室,径直扑向温东岳。
“温叔小心!”看清楚来人赫然是老于,唐明俊大喊一声,下意识地摸向腰部的手枪。
让唐明俊瞠目结舌的是,面对老于的攻击,温东岳没有丝毫的慌乱。他一把操起屁股底下的椅子,狠狠地砸向老于的脑袋。温东岳快速的反应和敏捷的动作,跟他臃肿的身形完全不匹配。
唐明俊还在发呆的功夫,被温东岳砸飞到唐明俊身后的老于毫不犹豫地切换目标,一把匕首架到了唐明俊的脖子上。在老于的独门擒拿绝技之下,唐明俊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地就被制伏了。
“温东岳,你命令他们将手中的枪扔掉,放我出去,不然的话,我就杀了唐明俊。”老于一面将唐明俊的身子挡在自己面前,一面恶狠狠地朝温东岳吼道。
温东岳办公室的剧烈响动,早就惊动了中统局办公大楼,密密麻麻
的脚步声已然在走廊外响起,更是有十几名中统特工持枪冲进了温东岳的办公室,全部举枪瞄准了老于。
“好,我让他们扔掉手中的枪,你也小心一点,不要伤到唐明俊了。”在唐明俊诧异的目光中,温东岳将手中的枪扔到了地上,同时大声命令办公室其他特工扔掉手中的枪。
老于见状冷哼一声,然后押着唐明俊,小心翼翼地走出中统办公大楼。
就在老于将唐明俊当成人肉盾牌,一点点地退到中统局办公大楼院子时,老于和唐明俊惊讶地发现,中统局的特工并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反而是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紧紧地将他们围在了院子的中间。
“你……你们不顾唐明俊的性命了么?”看到温东岳戏谑的目光,老于惊慌失措地问道。
温东岳闻言也不说话,而是下令开枪扫射老于。
“叔叔,不要!”几乎在温东岳下令开枪的同时,温念君焦灼的声音也在院子中响起。
一众中统特工犹豫的当儿,温东岳却是毫不犹豫地夺过了身边一名中统特工的手枪,直接朝挡在老于身前的唐明俊开枪,避无可避的唐明俊被击中了肩膀。
“温东岳,你果然是一头白眼狼,唐明俊才救了你性命,你竟然连他都要杀!”老于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朝温东岳开枪,打算跟温东岳同归于尽。
就在老于向温东岳扣动扳机时,几柄飞刀突然间射中老于的身体。
原来,早在丁胜楠学会老于的独门擒拿绝技时,唐明俊便找到了破解之道,只是他出于对老于的尊敬,一直不愿意使用这一招。性命攸关之际,唐明俊不得不出招反制老于,成功摆脱了老于的钳制。
曾景阳一直在等候营救唐明俊的机会,看到老于失去了对唐明俊的控制,他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射中了老于的心脏,成功地救出了唐明俊。
“想不到几十年来无人能够破解的擒拿绝技竟然被你破解……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老于临死前,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唐明俊,轻声感慨道。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老于,唐明俊隐隐觉得老于的事情有点不对劲,只是那一抹灵感从他脑海中一闪即逝,想继续抓住它时,已经没有了踪影。唐明俊只当自己多心了,只能在心中暗暗警示自己,绝对不能因为贪慕名利而重蹈老于的覆辙。
“明俊,我刚刚是为了吓唬老于,并非真的想要杀掉你……”见唐明俊目光突然间看向自己,温东岳一阵心虚,尴尬地解释道。唐明俊却是冷哼一声,然后走出人群,径直离开了中统局办公大楼。
关键时刻被温东岳放弃,而且还挨了温东岳一枪,尽管唐明俊有心继续潜伏在温东岳身边办事,但是一时半会之间,他很难做到心平气和地跟温东岳相处,索性一走了之。
温东岳张了张嘴,想要出声挽留,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叹息一声,留在原地收拾残局。
唐明俊离开中统局办公大楼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军统,陈树尧组织的常德会战破译工作还在继续,而且距离破译的截止时间只剩下最后半天时间。
专用的会议室内,所有的破译人员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办法完成破译任务了,但是强烈的使命感让他们强迫自己坚持奋战到最后一刻。
唐明俊进入会议室后,只有陈树尧朝他点头招呼,其余的人全部埋头专注于手中的破译工作,没有搭理唐明俊。
一声不吭地找了个空位坐下,唐明俊不顾身上的枪伤,迅速地投入了破译工作。
专心致志地浏览了几份密码文件后,唐明俊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些密码文件给唐明俊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加密文件。
听着会议室内不断响起的沙沙声,唐明俊的好看的剑眉皱成了一团,将手中的密码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眼看距离截止时间还有最后二十分钟时,会议室内的破译人员脸上都露出了急躁的神色,陈树尧更是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已经认命。
“陈处,我们军统有最新的恩尼格码密码机么?”就在所有人都近乎绝望时,唐明俊的声音突然间在会议室中响起。
“恩尼格码密码机?”听到唐明俊的话,陈树尧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下意识地问道,“唐处,你觉得我们截取的这些密码文件是用的恩尼格码加密方式?”
“不对啊,我们以前也见过恩尼格码加密文件啊,跟这些密码文件的加密方式好像不一样。”
“我们刚刚已经使用了恩尼格码密码机破解这些密码文件,但是失败了啊。”
“……”
唐明俊的话刚落音,办公室中一片哗然。
“大家手中的恩尼格码密码机之所以没有办法破译这些文件,是因为会议室中的恩尼格码密码机是一代机,而我们手中的密码文件采取的是二代恩尼格码寄加密的。”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唐明俊微笑着解释道。
其实唐明俊也没有见过二代恩尼格码密码机,不过曾经看到过丁胜楠持有的二代恩尼格码机的加密文件,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回忆起这一茬。
“唐处,我们能够弄到一代恩尼格码密码机已经很不容易了,二代恩尼格码密码机我们是真的没有啊。一代恩尼格码密码机和二代恩尼格码密码机相差很大么,你能连载用一代恩尼格码密码机将就一下,将这些加密文件破译出来?”陈树尧沉声问道。
唐明俊闻言没有吱声,而是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两台一代恩尼格码
密码机,脑海中飞速闪过自己在76号档案馆资料室中看到的有关二代恩尼格码密码机的构造图和文字介绍。
宫殿记忆法的构图一点点地在唐明俊的脑海中形成,唐明俊将两台一代恩尼格码密码机拿到自己面前,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然后十指飞舞,迅速地将两台一代密码机拆解为了零部件,然后一点点地拼装。
十几分钟后,唐明俊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摆在桌子上的依旧是两台拆散的一代恩尼格码密码机,唯一的不同是,这两台一代恩尼格码密码机的很多零部件被唐明俊扔到了一边,它们的主干部分被唐明俊用线路连接了起来。
接通电源后,唐明俊调试了片刻,便将加密文件输入了机器。
见唐明俊终于开始破译密码文件,会议室中众人全部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唐明俊的动作。
唐明俊第一次输入完整的密文时,似乎出了问题,迟迟没能破译出加密文件的内容,这让会议室中众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而此时距离截止时间只剩下最后五分钟时间。
不过唐明俊并没有气馁,而是在其中一台机器上拨动了一下转子,再次输入密文。很快,破译后的文件内容被唐明俊一点点地记录了下来。
当唐明俊将破译后的密码文件递交给陈树尧时,办公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激动的欢呼声。
逐字逐句读完解密后的文件内容后,陈树尧才发现自己拿着的稿纸上渗有暗红色的血液,他下意识地看向唐明俊受伤的肩膀,然后面色肃然地朝唐明俊行了一个军礼。
会议室中的其他破译人员见状,他们不约而同地立正,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朝唐明俊行了一个军礼。
感受到这些人的目光,唐明俊笑了笑,朝众人回了一个军礼。唐明俊知道,这一刻,会议室中所有人的抗日决心是一致的。他微微一笑,然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晕厥之前,唐明俊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老于的身影。他知道,要不是老于教导过自己宫殿记忆法,让自己可以记住二代恩尼格码密码机复杂的构造图和原理,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依靠两台一代恩尼格码机破译出加密文件的。
因为以唐明俊为首的破译团队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抗日前线提供了准确的战报,让前线的军队取得了会展的最终胜利,军统受到了国共高层的一致褒扬,唐明俊更是拿到了个人一等功勋章。
为了以示庆贺,军统内部在重庆最大的鸿运酒店钟举办了盛大的舞会,鸿运酒店奢华的宴会厅中,点缀着数不清的小气球和彩灯,五光十色的亮片映出霓虹灯的光彩,缠绵的音乐不绝于耳,众人在舞池间翩翩起舞。不过众人在跳舞或者喝酒时,目光总是下意识地扫向酒店门口,因为他们的大英雄迟迟没有到来。
晚上六点整的时候,身着剪裁得体的米色休闲西服的唐明俊出现在了酒店门口,瞬间成为了舞会上的焦点。
唐明俊的皮鞋、领结都是精心搭配过的,发型也打理得一丝不苟,是当季最时髦的流行款。耀眼的外表,再搭配上光鲜的履历,让宴会大厅的漂亮女性们都浮想联翩,争相邀请唐明俊跳舞,唐明俊却不为所动,一一礼貌拒绝后四处寻找温念君。
温念君则是一脸微笑地坐在角落中,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华丽的丝绒长裙勾勒出温念君曼妙的身姿,锁骨间与手腕上相呼应的水晶首饰更是显得整个人纤细非常,柔顺的长发盘起,露出其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众男女性羡慕的目光下,唐明俊直直朝温念君走去。
伴随着舞池的音乐,唐明俊和温念君来到中央,一段舞蹈,从起跳就惊艳了全场。温念君与唐明俊的舞步师承于戴爱莲,舞步翩翩,优雅而明艳。
舞池中的其他人渐渐不约而同地离场,如欣赏艺术般欣赏着舞池中翩舞的一对璧人,两人的默契与舞技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羡慕不已。两人跳舞的时候,温念君向唐明俊传来了廖意林的口头嘉奖令。
宴会大厅的角落中,看着唐明俊跟温念君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曾景阳的嘴角满是苦涩的笑容,低头喝了一杯闷酒。
进入育才学校的那一天起,曾景阳便被温念君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想方设法地吸引温念君的注意力。他也曾经一度跟温念君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奈何唐明俊插到他们班之后,一切都变了。唐明俊与温念君就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互相吸引着。
两年前唐明俊突然间失踪,曾景阳还以为自己机会来了。未承想温念君心中一直装着唐明俊,哪怕唐明俊成了76号的英雄,被所有人唾弃,温念君依然对唐明俊深信不疑,而且跟温念君交流时,曾景阳能够从温念君的眼神中读出她对唐明俊的爱意。
要是换成其他人追求温念君,曾景阳早就主动出击,使出浑身解数去赢取温念君的欢心了。让曾景阳觉得苦恼的是,温念君喜欢的是唐明俊,是曾景阳欣赏和钦佩的好兄弟,这让曾景阳根本就没有办法向温念君坦露心声。
“或许,我这一辈子只能将对你的爱藏在心中了。”看着最好的兄弟跟最心爱的女人郎才女貌的样子,曾景阳低声呢喃了一句,不知不觉间泪水迷蒙了视线。
舞会后的第三天上午,唐明俊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让他回合川的古圣寺一趟,跟学弟学妹们分享常德会战的胜利成果。
唐明俊仅仅犹豫了片刻,便毅然决定接受学校的邀请,不过他还是向军统报备了自己的行程。
抵达古圣寺时,唐明俊受到了育才学校所有师生们的热情欢迎,这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深感自己身上责任之重大。
躺在逸少斋的卧室中,唐明俊辗转难眠,索性蹑手蹑脚地下床,一边准备教案,一边思索。
常德会战的胜利,基本上洗脱了陈树尧内奸的嫌疑,调查当年日本大轰炸导致母亲遇害真相的线索再次中断。
叶慕之经过逸少斋时,看到唐明俊还没睡,以为是山上冷,唐明俊
睡不着。她连忙为唐明俊加了一床被子,然后很自然地走到唐明俊身后,帮唐明俊研磨墨汁。
由于唐明俊的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他写字时特别费劲,写得歪歪斜斜的不说,而且还痛得浑身直冒冷汗,叶慕之见状,很自然地把着唐明俊的手帮他写字。只是唐明俊已然不是几年前的唐明俊,如今的他知晓了男女之事,静谧的夜晚,感受着叶慕之的呼吸和体温,唐明俊不由得脸红心跳,最后字反而越写越差。
唐明俊有些不适应,只好借口天色已晚,让叶慕之早些回去休息,自己也准备睡了。
“明俊,你明天上课时,我帮你写字吧。”走到门口时,叶慕之脆声道。
唐明俊愣了愣,轻轻点头应允。
第二天一大早,叶慕之便准时抵达逸少斋,等候唐明俊起床和洗漱,一切就绪后,才领着唐明俊来到教室。
唐明俊跟叶慕之进入教室时,教室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同学们的热情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才在唐明俊的招呼下安静下来。
“非常感谢意姐的邀请,让我有机会再次回到学校……”看着双目噙笑坐在教室后面的廖意林,唐明俊心情激荡,开始了他的分享。
随着唐明俊侃侃而谈,教室中的氛围越来越热烈,叶慕之则是默契地在黑板上写出唐明俊讲述的一些关键词语和句子,配合得恰到好处。
叶慕之的字潇洒利落,有如她的身手一样漂亮。唐明俊清楚地记得,叶慕之刚来学校时完全不识字,还被很多调皮的同学调侃过。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她的字可以写得如此娟秀隽永。
“叶姐,你现在的字比我写得还漂亮呢。”下课后,唐明俊由衷地夸赞道。
“都是你这个小老师教导有方啦,要不是你当年热情又有耐心地教导,姐还是一个文盲,哪会写字。”叶慕之霞飞双颊地回应道。
“不,没有长时间的坚持和练习,很难写出这么漂亮的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付出换来的。”唐明俊不敢贪功,而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叶慕之,做任何事情都是一丝不苟,有始有终。
“姐,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啊。你戴上眼镜后,活生生的一学生啊,太淑女范了,谁也想不到你会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唐明俊无意间注意到叶慕之脸上的眼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叶慕之扶了扶镜框,没有说话,心中却泛起阵阵涟漪,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唐明俊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你要是戴眼镜的话肯定非常漂亮。
学校以分享常德会战胜利成果的名义邀请唐明俊回来讲课,事实上唐明俊在古圣寺讲课,不仅仅分享了常德会战的艰辛和不易,他还跟学生们探讨学术,畅想未来,几乎每天都会在逸少斋旁边的小池塘坐一会儿。
唐明俊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曾景阳跟温念君也来到了古圣寺。三个人一起读书闲聊,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平静而安谧的校园,美好得让人几乎忘记了战火的喧嚣。
一日深夜,唐明俊看到窗外有黑影浮动,便一个翻身从床上落地,透过窗户查看黑影的去向。当他看到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向廖意林的办公室时,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连忙跟了上去,抢在黑影动手之前埋伏了进去。
隐藏在窗外的不速之客掏出手枪,唐明俊眼疾手快地拉了一下身边的绳索,只听得哐当一声,原本用竹竿撑着的木窗瞬间落下,将不速之客手中的枪扫落在地。
为了避免对方再次动枪,唐明俊一个欺身靠近了对方,跟对方进行近身肉搏。
唐明俊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名不速之客不仅仅带了枪,更是在扳指和鞋头处藏了锋利的刀片。十几招下来,身手敏捷的唐明俊非但没能从对方手中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被对方在身上划下数道深深的伤口。
终于,唐明俊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情况下,难以招架对方的攻
击,让不速之客再次捡到了掉落地上的枪支。对方残忍地笑了笑,对着唐明俊迅速地扣动了扳机;而此时唐明俊早就脱力地晕厥倒地,连最基本的躲避动作都做不到。
眼看唐明俊便要丧生在不速之客的枪下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唐明俊的面前,替唐明俊挡下了子弹。
唐明俊隐隐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手掌一扬,十几枚泛着银光的东西朝不速之客飞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当唐明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挡在唐明俊面前的身影已然躺在了血泊之中。刚刚还在对着唐明俊扣动扳机的不速之客则是身上插满了飞刀,他不甘心地看了唐明俊一眼,然后也身子轰然倒地。
“叶姐,叶姐,你醒醒,你不能死!”唐明俊的目光落到替自己挡子弹的身影上面时,发现对方赫然是叶慕之。叶慕之身上好几个弹孔,浑身鲜血直流,他急得嗓子直冒烟。
看到不速之客身上的飞刀,唐明俊下意识地想起自己在上海好几次遇到危险时突兀出现的飞刀,他这才知道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就是叶慕之。
唐明俊慌张地从一旁的窗帘处撕下布帛想为叶慕之止血,却被叶慕之制止:“明俊,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没救了。”
“不,你不可以死,我一定可以救活你的!”唐明俊状若疯狂地大喊道,同时不忘给叶慕之止血。可是叶慕之中枪的部位都是身上的要害,血水止不住地往外涌,无论唐明俊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眼睁睁地看着叶慕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生命气息也越来越弱,唐明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哭了。
“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救我性命,这一次更是替我挡子弹?我只是跟你习武的学生罢了,不值得你付出性命的!”唐明俊握着着叶慕之的手,痛哭流涕道。
叶慕之静静地瞪着唐明俊,仿佛要将唐明俊的模样铭记在脑海中,好半晌后,她才细若蚊呐地说道:“明俊,一定要隐瞒我的死讯,中统特工非常忌惮我的存在。我就是死了也要保护学校,让牛鬼蛇神不敢靠近学校半分!”说完这番话后,叶慕之艰难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那是唐明俊几年前赠送给她的。
叶慕之将钢笔交回到唐明俊的手上,被他紧紧地握住。这支钢笔在叶慕之的身上放了多年,却依旧崭新如初,可想而知叶慕之有多么地爱护它。
唐明俊看着手中的钢笔泣不成声,廖意林走到唐明俊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唐明俊的肩膀,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开始冒出一丝曙光,叶慕之的视线缓缓投向窗外,当她看到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时,她满脸微笑地闭上了眼睛。
唐明俊在叶慕之的身前跪了半天,直到天色大亮时,他才站直身子。
唐明俊遵从了叶慕之生前的叮嘱,悄无声息地将叶慕之下葬了,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不过他与廖意林师生俩接下来的时间情绪特别低落,不时地到叶慕之坟前祭奠。
唐明俊进入叶慕之的房间帮她整理遗物时,发现叶慕之的房间内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坐在叶慕之曾经坐过的椅子上,唐明俊回忆起跟叶慕之认识以来相处的一幕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唐明俊准备离开的时候,书桌上一个凸起引起了唐明俊的注意。一阵摆弄之下,书桌的暗格被唐明俊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本日记簿。
犹豫了片刻,唐明俊最终选择翻开日记簿,在最上面的一本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唐明俊回来了,我在讲台上帮他写字,紧张”。
唐明俊从后往前翻阅,端正大方秀气的字逐渐变成歪歪扭扭甚至全是拼音。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手把手教叶慕之写字时候的样子,唐明俊不由得一阵惆怅。
就这样,唐明俊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叶慕之的日记,脑海中一边闪过叶慕之的一颦一笑,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之中。突然间,日记簿中突兀冒出的三个字让唐明俊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三个字赫然是徐敬塘!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有联系?”唐明俊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叶慕之日记。花了大半天时间,唐明俊终于将叶慕之的日记全部看完,他整个人变得无比震撼,而且恐慌。
唐明俊惊讶地发现,叶慕之到育才学校,竟然是徐敬塘的安排。
叶慕之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她在育才学校的生活习惯和行程安排,而且还全部汇报给了徐敬塘知道。更让唐明俊脊背发凉的是,徐敬塘不仅仅知道自己跟温念君的共产党员身份,还知道廖意林是延安派过来的。
徐敬塘将叶慕之委派到育才学校的目的何在?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徐敬塘这样悉心安排,多年监视?难道一直潜伏在国民党内部,害死母亲,制造六五惨案的汉奸是徐敬塘?……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唐明俊的大脑,让他惶恐。唐明俊迅速地将这件事情向廖意林做了汇报,廖意林在电报中只回了一句话:一切等我任务回来再说。
“既然叶慕之一直暗中保护你,又一次次地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说明叶慕之对你没有恶意。这件事情或许另有隐情,你不用太过紧张。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除了叶慕之,还有徐敬塘,只要你找到徐敬塘,便可以得到答案。”
唐明俊找到温念君,跟他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后。冰雪聪明的温念君很快便捋清楚了事情的条理,三言两语间便让唐明俊心中担忧尽去,
剩下的只是浓浓的好奇。
接下来的时间,唐明俊上班时经常去陈树尧的办公室喝茶,下班后,也会时不时去陈树尧家中做客,张嘴闭嘴都是徐敬塘,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敬仰之情。
“明俊,我能够理解你想见到五哥的心情,但是五哥经常在外执行任务,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五哥了。不过马上便是军统和中统高层会面的日子,到时五哥应该会出现,你要是实在想见到五哥,到时可以想办法混进会场。”被唐明俊逼得紧了,陈树尧建议道。
“五哥真的会出现在会场么?我怎么听说五哥最近在上海遇到了麻烦,好像陷入了特高课精心布置的陷阱?”想起老于跟自己说的话,唐明俊半信半疑道。
“明俊,不得不说,你太小看五哥的智慧了。我跟了五哥这么多年,只见过五哥算计别人,还从来没见有人能够算计到五哥头上的。五哥在上海只是将计就计,施展了一下苦肉计罢了,达到目的之后,他已然从上海转道延安……”陈树尧满脸兴奋地说道。
听到陈树尧的话,唐明俊脑海中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将计就计”“苦肉计”“达到目的”几个词在唐明俊的脑海中反复盘旋,他很想跟陈树尧问一个明白,又担心言多必失,引起陈树尧的怀疑,只是他对老于是连载叛变革命的想法已然发生了动摇。
回到家中后,唐明俊开始筹备混进会场的事情。
军统高层跟中统高层之间的会面,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唐明俊没有资格参与。他想来想去,只有借助温东岳的身份混入会场最为保险。毕竟每一位高层都有一个随行人员名额,只要从温东岳手中要到名额,唐明俊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会议场地。
只是当唐明俊找到温东岳时,温东岳却满脸难为情地告诉唐明俊,他已经有了随行人员,没法带唐明俊进入会场。
唐明俊闻言只得作罢,转而开始暗中调查这一次高层会议的所有信息,着手暗中潜入会场的准备工作。
凭着娴熟的特工技巧,唐明俊很快便调查清楚了这一次国民党高层会议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也确认了徐敬塘会参与这一次的会面,他的心中也有了完整的潜入计划。
终于,国民党高层会面的时间悄然到来,唐明俊也按照计划一大早溜达到了会场附近。
会场的守备十分严密,唐明俊在场外绕行很久,才找到一个突破口。负责看守东北处偏门的安保队队长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会调戏一下路过的漂亮女子。
很快,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路过东北门,安保队长立即谄笑着上前调戏。女子不搭理他,他却强行拉住对方,将其往自己的守卫室拖。
唐明俊看得心中着急,但是又不想错过这个潜入的好机会,纠结了片刻,唐明俊叹息一声,迅速地溜进了会场。
进了会场后,唐明俊终于还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安保室,不过当他无意间看到地上的一颗石子后,他眼睛一亮,捡起小石子,瞄准安保队长的膝盖砸了过去。
安保队长没提防之下,嘴中哎哟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趔趄倒地。女子则是趁机迅速逃跑,安保队长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向外追去。
看到女子跑得已然没有了踪影,安保队长站在门口骂骂咧咧的。唐明俊嘴角微微上翘,悄然消失在会场的角落中,换上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装束,然后摸向后厨。
厨房中忙得热火冲天,根本没有留意到突然间多了一个陌生人。唐明俊进去后,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地打着下手,然后趁着大家没留意的功夫,弄到了招待宾客名单图,了解到这一次会面的军统高层和中统高层的休息房间。
唐明俊意识到,会议开始前,所有高层都是在自己的独立休息室内,这是会见徐敬塘的最好机会。离开厨房后,唐明俊又来到酒店仓库,翻出一套闲置的侍者套装给自己换上,然后端了一盘点心走向徐敬塘的房间。
只是唐明俊还没靠近徐敬塘房间的门口,便被徐敬塘的随行人员给拦住了。
“我是来给首长送点心的,麻烦通融一下。”唐明俊满脸微笑地解释道。
徐敬塘的随行人员冷冷地扫了唐明俊一眼,漠然道:“首长在休息,你将点心给我就好了。”
“按照酒店规定,我必须将点心送到首长房间才行,不然我会被记违规的。”唐明俊试图说服对方。
“你要是继续啰嗦,打扰了首长休息,我现在就向你的上级投诉。”徐敬塘的随行人员油盐不进地回应道。
唐明俊闻言,只能放下点心悻然离去,寻思别的门路接近徐敬塘。
一个小时后,唐明俊听闻徐敬塘好像跟另外一名军统高层在酒店的天台吸烟,便立即激动地前往了天台,然后果然听到了徐敬塘跟另外一个人聊天的声音,只是有其他人在场,唐明俊不方便跟徐敬塘见面。
在天台外面的走廊上偷听了片刻,害怕被其他人发现异常,唐明俊思索片刻,来到了徐敬塘回房的必经之路上等待,那样才可能找到与徐敬塘单独相处的机会。
只是唐明俊等了半天,始终没有等到徐敬塘下楼,唐明俊再次前往天台时,发现天台上已然没有了人影。在天台上转悠了片刻,唐明俊才发现,原来天台上有更加安全的小道可以通往酒店的房间,他不由得懊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接下来的时间,徐敬塘好像知道唐明俊要找他一样,每一次都完美地躲开了唐明俊的堵截,唐明俊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些时候只差一点点就能见到徐敬塘了,却会发生突然间的意外事故,让唐明俊跟徐敬塘失之交臂。
“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急性子的唐明俊被一件件突发事件弄得抓狂了。当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有曝光的风险时,他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酒店,隐藏在酒店门口,想趁着徐敬塘离开酒店时,跟
踪徐敬塘,并且与其见面。
唐明俊在酒店外面耐心地等待了一个小时,国民党高层的会面终于结束,一位又一位的高层离开会场,唐明俊很快便在人群中发现了徐敬塘的身影。
隐藏在暗处悄然打量徐敬塘的身影,唐明俊不由得一阵精神恍惚,他觉得徐敬塘的背影竟然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唐宪富。这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就像是父亲将自己送往育才学校后,独自离开的身影。这个近在眼前、让唐明俊无数次想要抓住的身影,让唐明俊心中涌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就在唐明俊上前几步,忍不住跟徐敬塘招呼的时候,他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陈树尧的喊叫声。
陡然间听到陈树尧大喊自己的名字,唐明俊的身子一僵,他紧张地回头,发现陈树尧领着一群士兵朝自己走来,他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陈处,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唐明俊转过身子,强自镇定道。
似乎察觉到了唐明俊的紧张,陈树尧咧嘴笑了笑:“唐处是希望我有事找你呢,还是没事找你?”
唐明俊很想回一句,我希望你有事没事都不要找我,不过做贼心虚的他此时此刻不敢说任何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树尧。
“麻烦唐处跟我去会议室一趟,我找你调查一点事情。”陈树尧似乎也发现此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朝唐明俊点了点头,然后便在前面带路。
唐明俊则是一边心情忐忑地跟在陈树尧身后,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思忖去会场的路上有哪些路线可以逃生,哪个角落有关键性物件可以顺利地掩护自己。
直到进入酒店,唐明俊也没有找到逃脱的机会。不过被带进会场后,唐明俊才发现自己是虚惊一场,原来陈树尧只是让唐明俊去会场给温东岳做证。
这一次国民党高层的会面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并不平静。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有一名日本间谍趁着会议中场休息的工夫,在会议室中安装炸弹,却被徐敬塘逮了一个正着。查明对方不是酒店工作人员之后,安保组需要对所有高层的随行人员进行筛查。
其他高层的随行人员全部第一时间被集中到了会场,唯独温东岳的随行人员不见踪影,而温东岳在随行人员名单上填的赫然是唐明俊的名字。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唐明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温东岳,发现温东岳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唐明俊被高层询问时,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温东岳,看到温东岳果然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也是瑟瑟发抖,看向唐明俊的目光满是恳求的神色。
唐明俊最终还是点头承认了温东岳随行人员的身份,配合温东岳演完了这出戏,毕竟他也需要这个身份来合理化隐藏自己。唐明俊的出现让温东岳的嫌疑洗白,玩忽职守的安保队长被陈树尧当场枪决。
尽管唐明俊跟温东岳达成了默契,成功地应付了高层的盘查,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身上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利用对方的秘密先发制人,一击毙命。
调查结束后,为了维持两个人关系的假象,唐明俊坐上了温东岳的车,一同离开了会场。一路上,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过两个人的目光偶尔在半空中碰撞时,却是火花四射。
唐明俊跟温东岳仿佛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都知道对方身上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捏着对方的把柄,与此同时提心吊胆对方会出卖自己。但是无论是唐明俊还是温东岳都知道,这种相安无事不会持续太久,要想让对方真正替自己保守秘密,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便是杀死对方,因为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唐明俊深居简出,同时不忘利用军统情报处的力量监控和调查温东岳,温东岳同样将调查重心放到了唐明俊身上。
这一天,唐明俊接到廖意林的电报,得知她已经完成任务,从延安回到了重庆时,决定秘密赶往管二八,想跟廖意林汇报国民党高层最近的动态。
只是唐明俊刚刚走出军统大楼,他的心中就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左右,发现一切正常后,唐明俊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怎么就变成惊弓之鸟了呢?
唐明俊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他不到两百米的一处高楼天台上,一支德国造新式狙击步枪镜头正静静地瞄准他,等待着他的靠近。
“明俊,这边!”唐明俊习惯性地寻找掩体,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管二八时,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站在他的左后方大声招呼他。见唐明俊回头,女孩使劲地朝他挥手,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这个女孩赫然是温念君。
看着温念君手中捧着的糕点,唐明俊才想起自己约了温念君下午一起去看电影,自己竟然完全忘了这件事情。唐明俊朝温念君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看到她了,然后大步走向温念君。
突然间,唐明俊发现温念君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她一个劲地朝唐明俊打手语。
“危险,你身后有狙击手,赶紧找地方躲起来!”看着温念君打着只有自己两个人知道的手语,唐明俊不由得脸色大变。
唐明俊第一时间想到是温东岳要杀害自己,心跳陡然加速,手心也微微沁出细汗。他竭力调整自己的紧张情绪,甚至在心底警告自己,集中精力,赶快找掩体躲藏起来。
眼看唐明俊即将通过敏捷的闪避动作,逃出高楼天台的狙击范围时,一辆轿车突然逆行,狠狠地撞向唐明俊。
唐明俊大惊之下,不得不慌忙后退,虽然最终狼狈地躲过了轿车的撞击,但是他的身子却暴露在了空旷之地。
突然之间,天台上那杆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无声无息地射出一枚子弹,正中唐明俊的心脏,唐明俊瞬间倒下。
距离唐明俊不到一百米远的温念君见状,手中的糕点无力地掉落地上,整个人突然间瘫软倒地,失声痛哭起来。
很快,温念君从地上奋力爬起,捧起地上还没有摔坏的糕点,拼命地朝唐明俊跑去。
逆行撞击唐明俊的轿车在达到目的后,便迅速逃逸,唐明俊的身旁站着几个行人,他们很是好奇唐明俊怎么会突然间倒地。
重庆的冬天异常地冷,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刺骨的寒风一个劲地往脖子里面钻,只是温念君的心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冰冷,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爱人就这样倒在了自己面前。
温念君步履沉重地走到唐明俊身边,缓缓地跪在唐明俊的面前,一双柔荑轻轻地抚摸着唐明俊的脸。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唐明俊的面庞,给唐明俊的睫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突然间,温念君发现唐明俊的睫毛在颤抖,中枪的胸口也没有任何血迹。温念君眼中迸发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她匍匐在唐明俊的身上,大声呼唤着唐明俊的名字。
唐明俊虚弱地睁开眼睛,从胸口掏出一块因为被子弹撞击而变形的怀表,发现是自己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自己的怀表救了自己一命。唐明俊的鼻子突然间一酸,特别怀念自己的父亲唐宪富。
“念君,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狙击手有可能还在暗中关注我们。”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唐明俊语气急促地跟温念君说道。
温念君点了点头,扶起唐明俊,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回家的路上,唐明俊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出是温东岳在暗中对付自己,但是又害怕温念君夹在中间难受,最后只能说自己的身份遇刺是常事来安慰温念君。温念君闻言默然,不再提及这事,而是拿出她亲手做的蛋糕喂食唐明俊,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研究徐敬塘的生平。
只是吃完一个蛋糕之后,唐明俊觉得自己的喉咙又痒又痛,下意识地咳嗽,竟然咳出了血丝。唐明俊立即意识到自己中毒了,而他今天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温念君亲手做的蛋糕。
“不,明俊,我不可能害你的,你要相信我!”听闻是蛋糕中有毒,温念君一下子激动起来,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蛋糕便往自己嘴里面塞,想证明自己的蛋糕没毒。
“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害我,应该是你的蛋糕被其他人动了手脚。”唐明俊从温念君手中夺过蛋糕,又刮了刮温念君的鼻子,柔声道,“你要是也被毒倒了,谁送我去医院?”
温念君闻言破涕为笑,她甩了唐明俊一个白眼,然后擦干眼角的泪水,背着唐明俊便往外走。
温念君原本想开车送唐明俊去医院,可是走进院子后,才发现外面大雪纷飞,路上全是积雪,车辆难以通行。她只能折转身子回到房屋,拿起一床毛毯盖在唐明俊身上,这才再次冲进大雪,向医院的方向前行。
瘦弱的温念君咬着牙快步前行,在洁白的雪地中留下一长串重重的脚印,远方白色世界中耀眼的红十字成了支撑她前行的最大动力。
穿过皑皑白雪,温念君终于背着唐明俊抵达了医院。医生第一时间对唐明俊做了紧急处理以抑制毒素扩散,并迅速进行各项化验测试具体的毒素。
唐明俊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只能看到白色的身影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但是周围的声音却变得越发清晰:医生与护士焦急的呼喊,急救病床轮胎摩擦地板的声音,金属器械之间相互的碰撞声,撕开药品包装袋时的窸窣塑料声,还有温念君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渐渐地声音开始模糊,唐明俊下意识想抓住身旁人的手,抓住的却是一只温暖但粗糙的手掌后,他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明俊依稀有了一点意识。他恍惚打量四周,然后看到父亲赫然坐在自己旁边。
“爸,我这是死了么?”唐明俊声音虚弱地问道。
“不要怕,你很快就会没事的。”唐宪富满脸慈祥地盯着唐明俊,沉声安抚道。
“爸,我真的好想你,特别想你,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唐明俊拉着父亲的手,倾诉着自己对他的思念。
“我也想你。”唐宪富叹了口气,轻声道。听到父亲的话,唐明俊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再次沉沉睡去。
唐明俊再次醒来时,看到的却是温念君关心的目光。
“念君,我刚刚做了一个梦,跟真切发生的事情一般,我爸来医院看我了,而且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唐明俊吃着温念君帮忙削好的苹果,开心地分享着自己的快乐。
听到唐明俊的话,温念君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犹豫了半晌,她才呐呐道:“明俊,你中的毒很特别,重庆的医院束手无策,最后是徐敬塘从上海那边给你搞来了特效药剂,这才救回你的性命,而且徐敬塘这几天一直待在你的病房中,每次一待便是一两个小时……”
“啊?”唐明俊闻言不由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