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上机器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李梅正蹲在互助学堂那土坯房的门口，给小琴补知青服上的补丁呢。
小虎跑得脑门上直冒汗，裤腿上沾着草屑就冲进院子了，大声喊着：“梅姐啊！村东头的老杨头说，山外面的公路通了，新的工地要招两三百人呢！王婶家二丫头刚刚还在跟媒婆唠嗑呢，说对方给找了城里的‘好人家’，跟着未婚夫去当保姆，一个月能挣十五块钱呢！”
李梅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进指腹了。
血珠子渗了出来，可她就跟没感觉似的，捏着补丁的手慢慢攥紧了。三个月前小霞被打断肋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人家”啊。男方当时说“结了婚就当少奶奶”，结果呢，转头就让小霞跪搓衣板，还把她刚怀上的孩子给弄没了。
“走。”李梅一把扯下围腰，甩到长凳上，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得哒哒直响，“去村头老槐树下。”
老槐树下的石磨旁边，有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正围着穿绛红棉袄的媒婆呢。
媒婆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指甲盖上大的金顶针在阳光下直晃眼，嘴里还说着：“快看看这小伙子，在城里当仓库管理员呢，每个月工资都交给媳妇。你们要是跟去了，洗衣做饭都是轻松的活儿，可比在地里刨食强多了，得强十倍呢。”“春杏啊，你上个月不是讲要攒钱供你弟弟念书吗？”李梅走到石磨旁边，手指尖轻轻敲了敲照片背后写着“婚姻介绍所”那几个字，“当保姆一个月能挣十五块钱呢。可你想过没，正规的保姆合同得写清楚工作多长时间、休息多少天，还有要是受伤生病咋赔偿这些事儿呢？难道说，你这个‘未婚夫’是想让你白白干活，等你怀上孩子就把你甩了呀？”
春杏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媒婆尴尬地笑了两声，赶紧把照片往怀里一揣：“李知青你懂啥呀？小两口之间的事儿，哪能像做买卖似的，算得那么清清楚楚的呢？”
“就是因为算不清楚才更得算啊。”李梅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这是前几天在县邮局抄的《劳动法》的摘要呢。“我就问问你，你说的那个‘好人家’，敢不敢签个合同？敢不敢明明白白地写清楚每天干几个小时，要是生病了谁掏钱给治，要是姑娘不想在他家待了能不能走？”
媒婆的金顶针一下子就扎到自己手心里去了。
她拽了拽棉袄的前襟，刚要抬脚走呢，就被春杏拉住了袖子：“婶子，我……我想看看合同。”
“看啥合同啊！”另外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姑娘小菊，梗着脖子说道，“我对象说了，签合同显得太生分了。梅姐你可别在这儿挑拨离间，我明天就跟他走！”
李梅看着小菊那亮晶晶的眼睛，就跟她以前收到的读者来信里那些写着“他说他会改的”“他是爱我的”的傻姑娘一模一样。她从系统新解锁的东西里摸出了“状纸笔”，然后在空白的纸上画了一道蓝线，说道：“行吧，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得记住了，不管啥时候，只要是那种需要你签字的纸，你得先拿给我看看。这张纸你拿着，我在上面做了个记号呢。要是对方使坏心眼儿，这纸一沾到水就能显出字来。”
小菊接过纸，嘴硬地说：“我才不需要这玩意儿呢。”可等她转身的时候，那纸已经被她紧紧地攥成了一团，手指的关节都泛着青白的颜色。
就在当天夜里，互助学堂的油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李梅把小虎从被窝里拽了出来，翻出了知青们带的所有法律方面的书，又让小霞到妇女议事会去把村民们那些血泪般的案例都搬过来，像被克扣工资的呀，被关在屋里不让出门的呀，还有怀孕之后被赶回家的这些情况的案例。
“这些案例得编成一个手册。”李梅拿着炭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标题就叫《进城务工避坑手册》，分成合同篇、工资篇、人身安全篇。小虎啊，你的字写得好看，明天你去大队部把油印机借来。小霞呢，你带着绣娘把那些要点绣在帕子上，就叫做‘合同锦囊’——咱们村里的姑娘啊，得把道理都揣在兜里才行。”
小霞摸着绣绷上的针脚，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似的，说道：“梅姐，我昨天翻东西的时候找出了箱底的金线，正好可以绣‘按手印前先看三行’呢！”
三天之后，互助学堂的土墙上挂满了绣帕。春杏手里紧紧捏着那个绣着“工作时长不超八小时”的锦囊，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了，嘟囔着：“婶子说的那啥‘好人家’啊，连个合同都拿不出来。”小琴呢，举着绣着“工资按月现金结”的帕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边笑边说：“我二舅家表妹在城里当保姆呢，上个月就因为没合同，东家一下子扣了她半个月的工钱，你说冤不冤！”
可就小菊一直没再露面。
李梅站在村口，眼睛直直地看着小菊跟着一个穿着喇叭裤的男人上了拖拉机。那风一吹啊，小菊头上的红头绳就飘起来了，看着就像一团快要灭掉的小火苗似的。
过了一个月，那天晌午，李梅正在菜园子里蹲着摘黄瓜呢，突然就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哭嚎声。
她抬头一瞅，只见小菊正从卡车上摔下来，头发乱得跟个草窝似的，裤脚也沾满了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团湿透了的纸，这不就是自己给她的“状纸笔”嘛。
“梅姐啊！”小菊一下子就扑到李梅身上，那指甲都掐到李梅胳膊里去了，哭着说：“他骗我签的根本就不是结婚证啊，是啥‘终身契约’，说我得一直干到死才能走呢！昨天我想跑，他就拿扫帚抽我……”
李梅赶忙从兜里摸出那个“留声帕”，轻轻按在小菊的背上，安慰着说：“别哭了，慢慢说。他叫啥名啊？住在哪条街啊？那个契约在哪呢？”等小菊一边抽搭一边说完，李梅抄起桌上的“状纸笔”，那笔尖在信纸上刷刷地写着可快了：“县劳动局、妇联啥的，我都给你写上。明天我陪着你去，咱们去告他！”
这事儿啊，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就飞过了山梁，传到邻村去了。打第二天开始啊，互助学堂那门槛都快被人踩烂喽，足足矮了三寸呢。有人跑来问“保姆用不用签合同”这种事儿，还有人拿着“帮工协议”来找我们看。嘿，外村有个小脚媳妇，走了整整二十里路啊，就为了来讨个“合同锦囊”。
“梅姐啊，咱们是不是能把课开到外村去呢？”小霞一边揉着酸麻的手腕子，一边说道。她那绣绷上的“工伤有赔偿”刚绣完最后一针呢。“我跟绣娘们商量过了，咱们背着绣筐走，一边绣一边讲，这样人家听着也觉得亲切。”
李梅瞅着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人，脑袋里突然就想起系统提示里那蹭蹭往上涨的顿悟值。昨天才刚到800点，今天啊，恐怕都要破千了。
她伸手拍了拍小霞的肩膀，说：“行嘞，明天我就跟刘志刚说去，借大队的拖拉机。咱们多带些锦囊，把道理也带得足足的。”
刘志刚一听这事儿，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敲得当当响，大声说：“好嘞！我让会计拨五百块钱出来，就当是妇女权益保障站的启动资金。再叫人把村东头那个老仓库拾掇拾掇，挂个大木牌子，就叫‘互助村妇女权益保障站’！”
等到木牌挂起来那天啊，那阳光一照，“保障站”这三个字闪闪发亮的。
李梅站在台阶上，看着小琴带着绣娘们往拖拉机后斗里搬绣筐，小霞呢，举着“合同锦囊”给外村媳妇讲解着啥。突然，就听见系统提示在耳边响起来了：“顿悟值累计1200点，觉醒进度加10%。”晚上，李梅就着油灯看系统日志呢。
那发黄的纸页上啊，顿悟值就跟涨水的河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上冒。春杏不接没合同的活儿，加了10点；小琴帮表妹把工资要回来，加了15点；外村的王婶搞懂了“工伤赔偿”是咋回事儿，加了20点……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字突然变得模模糊糊的，然后就冒出来一行金光闪闪的字：“觉醒啊，就是一群人一块儿挣脱枷锁的动静。”
这时候，窗外传来风刮过树顶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句吵架的动静。
李梅就竖起耳朵听，听到隔壁张婶家院子里，男人扯着嗓子吼，脖子都红了，喊着：“你要是敢离婚，一分钱都甭想拿到手！”女人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我都问过保障站的梅姐了，夫妻共同财产，我能分到一半呢。”
李梅把油灯吹灭了，嘴角就一点点地翘起来了。
她心里明白着呢，等明天太阳一出来，互助村的“清醒”啊，又得冒出新的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