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颠簸，燕无过在馊水桶里翻了个身，鼻尖蹭到一片菜叶，打了个无声的喷嚏。他睡得深沉，嘴角还挂着梦里的口水，可右臂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下一下抽搐着，仿佛握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来回挥砍。
三万次。
这个数字在系统水母的触须末端闪了又灭，像是在倒计时。
【检测到宿主深度睡眠，启动被动挂机模式】
【挥剑任务已转为梦境同步执行】
【当前进度：1278/30000】
燕无过在梦里成了扫地僧，穿灰布袍，戴破斗笠，扫帚一挥，落叶纷飞。每扫一下，系统就“叮”一声，像是在打卡。他扫得认真，扫得投入，扫得连梦里都嘀咕：“躺着才是正道，谁要练剑……”
现实里，他的手臂越挥越快，袖口撕裂，青筋暴起，指节发白。泔水车经过石板路的接缝时猛地一震，他整条右臂“啪”地弹起，手掌劈空，竟削断了车沿一块木头。
陆凌霄蹲在路边啃烧饼，见状差点噎住。他三步并两步冲过来，伸手去探燕无过的脉门，刚碰到手腕，一股剑气“嗤”地窜出，把他震得后退两步，屁股撞上墙根。
“好家伙，睡着都能伤人？”他揉着尾椎，把《武当绝学》从怀里掏出来，垫在燕无过头下，“你这哪是练剑，是拿命在挥。”
书页刚落定，燕无过的手臂节奏忽然变了。不再是胡乱抽打，而是有了韵律，一挥一收，如潮起潮落。陆凌霄眯眼细看，竟从中看出几分太极的影子。
“有意思。”他盘腿坐下，搭上燕无过的腕子，闭眼凝神。
睡眠感知启动。
刹那间，他“看”到了那三万次挥剑的轨迹——不是剑招，是律动，是呼吸，是心跳，是懒人剑在强行校准宿主的内力循环。可燕无过的经脉像干涸的河床，强行灌水，只会崩裂。
陆凌霄深吸一口气，左手虚按燕无过肩井，右手轻推其肘弯，以太极“引”字诀，将暴走的剑意一点点导入地面。泥石路“嗡”地一震，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像被无形的涟漪扫过。
【叮——】
【检测到外部调息介入】
【技能触发：无招胜有招·初现】
【反噬伤害降低47%】
燕无过梦里的扫帚突然变轻了。他扫得更顺，扫得更懒，扫到后来，干脆站着不动，让风把落叶卷走。系统提示音接二连三：
【梦境同步效率提升】
【挥剑能耗下降】
【宿主筋脉压力趋稳】
陆凌霄睁开眼，额角冒汗，却咧嘴笑了：“看来躺着也能救人。”
另一边，唐十九正跪在墙角，双手紧握懒人剑，指节发紫。
剑身突然一震，一股精神波动直冲他脑门。他浑身一僵，眼睛瞪大，手指不受控地开始摩擦剑面，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每一寸锈迹都磨平。
“不……不行……我得……排序……”他喃喃自语，强迫症被无限放大，眼前全是剑身的纹路、锈斑的分布、缺口的弧度。他必须擦，必须整，必须让这把剑“对称”。
他从百宝箱里翻出软布、油膏、小刷子，一样样摆开，按大小排列。刚擦到第三下，剑身“嗡”鸣，油布“刺啦”烧成灰。
【警告：非指定清洁工具，已销毁】
【任务：完成认主净化仪式】
【剩余时间：71:59:58】
唐十九脸色发白，手指仍在动。他想停，可身体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用指甲刮剑身，皮开肉绽，血糊满了“懒”字真纹，又被他机械地抹开，继续擦。
“这剑……是活的……”他嘴唇颤抖，“它……在吃我的强迫症……”
夜色渐深，板车停在城郊破庙前。车夫掀开帘子，看见陆凌霄在打坐，唐十九在擦剑，燕无过在桶里抽搐，吓得差点跪下：“我拉的这是群疯子？”
他放下车钱就跑，连泔水桶都不要了。
陆凌霄起身，把燕无过从桶里捞出来，靠在庙柱上。他摸了摸对方额头，滚烫，可呼吸平稳，像是睡进了任务里。
“你啊，”他摇头，“别人认主是得神兵，你认主是被神兵认。”
话音未落，唐十九突然抬头，双眼通红，手里还攥着半块破布。
“三天……三夜……”他声音沙哑，“我擦了三天三夜……它……干净了……”
懒人剑静静躺在他掌心，锈迹尽褪，剑身如秋水，那个“懒”字泛着淡淡金光。庙外风过，树叶轻响，竟像是在鼓掌。
【叮——】
【认主净化仪式完成】
【反噬解除】
【任务结算：躺赢值800点，咸鱼境界提升至“懒劲小成”】
【新技能解锁：自动翻身不压手臂（升级版）】
燕无过的手臂终于停下，软软垂下。他眼皮抖了抖，喉咙里咕哝出一句：“……站着不如躺着……”
陆凌霄刚松口气，系统水母突然从燕无过袖口飘出，触须一卷，指向自己。
【检测到辅助型宿主】
【记录：无招胜有招·初现】
【备注：该用户可能具备“咸鱼共鸣”潜力】
陆凌霄一愣：“我？共鸣？我连系统都看不见。”
水母晃了晃，触须末端的“咸鱼认证”徽章闪了闪，没再说话。
燕无过缓缓睁眼，视线模糊，四肢像被马车碾过。他想抬手，结果手指抽筋，直接拍在自己脸上。
“谁……把我打醒了？”他嗓音嘶哑。
“没人打你，”陆凌霄递上水囊，“是你自己挥了三万剑，差点把胳膊甩飞。”
燕无过低头看右臂，袖子破烂，皮肤青紫，隐约有剑痕浮现。
“这破剑……”他咬牙，“认主就认主，干嘛拿我练手？”
他伸手去抓懒人剑，唐十九却本能地一缩，把剑抱进怀里。
“别碰！”他声音发抖，“它……还会让我擦……”
燕无过盯着他，又看看剑，忽然笑了：“合着你现在是它的……贴身仆人？”
唐十九嘴唇动了动，没反驳。他低头看剑，眼神复杂，像是看着一个既折磨他又成全他的债主。
陆凌霄忽然按住燕无过的肩：“别动。”
燕无过一僵：“怎么？”
“你内力在乱窜。”陆凌霄闭眼感知，“懒人剑虽然停了，但它留下的劲儿还在你经脉里打转。”
他抬手，以太极“捋”字诀轻引，燕无过的内息果然顺了一瞬。
“有意思，”陆凌霄睁眼，“我动一下，它就跟一下，像……像在学我。”
燕无过眯眼：“所以你现在是它的……师父？”
陆凌霄还没答，懒人剑突然“嗡”地一震，剑尖微抬，指向庙外。
三人同时转头。
庙门破烂，月光斜照，地上有一道影子。
不是人的影子。
是剑的影子。
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像在等谁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