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还是不正常，上班也没多少活干，赵国华和章红安更是光明正大地东溜西看，找花和尚他们玩耍的时间就更多了。王英姿也不知道在忙啥，原来黑板报是十天一换，王英姿不催，赵国华也懒得去花脑筋。
一伙精力过盛的年青人，不羁加霸气，便弄出了不少让人侧目的事，直到有一天傍晚，王英姿堵着正要和章红安出门的赵国华，狠狠地说了赵国华一顿，赵国华才有所醒悟，收敛了不少。
见王英姿来了，章红安朝赵国华作了个古怪的笑脸，不动声色地偷偷溜了，宿舍里只剩下赵国华和王英姿。也怪，和杨志武他们在一起，赵国华是神气活现神采飞扬，只是现在对上王英姿，赵国华便觉得不自然，换上了懒洋洋的脸色，问王英姿，王书记有什么指示？
王英姿像是没有听出赵国华调侃的腔调，她笑眯眯地看着赵国华说，哟，你最近很忙呀，告诉我你忙些什么呢？
赵国华原本情绪就不对，翻了一下白眼，就说，没忙什么呀，就是瞎溜达瞎聊天。
不对吧，王英姿盯着赵国华说，车间老没见你的人影，又是和什么人鬼混了？
一听这话赵国华就更加不乐意了。
鬼混，多难听的词，和花和尚他们玩得多开心，还认识了好几个花和尚原来那个圈子的人，其中一个叫何俊豪的，他爹的级别比花和尚他爹的级别还要高，听说家里就有一套《金瓶梅》。
呵呵，《金瓶梅》啊，有名的禁书，国家出版社出的内部版，解放后才印了500册，文革前没有一定级别的人还买不到。听花和尚说他其实也是闻其声而不见其影。赵国华一听就上了心，想着办法和何俊豪套近乎。
花和尚乐了，指着赵国华对何俊豪说，这小子是有司马昭之心了。
何俊豪也是个识趣的人，笑吟吟地看看赵国华又看看花和尚，说，怎么讲？
花和尚哈哈一笑，说，我这个路人都知道他盯上了你家的好东西了，你就拿出给我们大家伙开开眼界呗。
何俊豪摇摇头说，难。不是我不想和弟兄们分享，实在是我家老爹看得比什么都严，你知道这些老家伙的古板，说了不管用，也不敢偷拿，这事，还得等机缘。
赵国华心想，我都和这些高干子弟混一块了，怎么能说成鬼混这么难听？
王英姿也看出赵国华不高兴，狠了狠心还是问道，你们今天把机修车间的电工打了？
一听这事赵国华更不高兴了，提高了声调说，打了，怎么滴？你同情这王八蛋啊？
王英姿摇了摇头，说，你们动手打人是错误的。
赵国华一拧脖子，眼睛看向了别处，那是对王英姿说法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上午六人帮加腌肉，把十二连电工班的一个电工狠揍了一顿。起因呢，是上午闲得发慌，花和尚就带他们去六连（总装车间），说是带他们去打枪。这几个混小子哄的一下就高高兴兴地去了，都知道花和尚认识人多啊，面子大啊，玩真枪实弹射击，想想都兴奋。
谁知道刚进地下靶场，就碰上六连指导员带着一伙人进来，那指导员凶巴巴的问了一句：“你们是干什么的？”就把他们吓着了。
等六连指导员接着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句“出去！不懂保密条例吗，你们是哪个连队的？”就吓得他们慌了手脚赶快往外跑。
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花和尚觉得丢了面子，心里正堵着一股闷气，走在厂区的沙石公路上，碰见一个路人向这伙有高有矮有肥有瘦的人群多瞧了两眼，花和尚的戾气就发作了，冲那人喊道，“妈的，瞧什么瞧？”吓得那人赶紧低下头快步向前走。
这时黄狗头就对花和尚阴阳怪气地说：“哟，你不认识他？他可是厂里的大名人哪。”
花和尚疑惑地看过去，不认识，扭头冲黄狗头喊：“别废话，他是谁？”
“他就是照镜大仙啊！”
“啊？！”黄狗头一说，赵国华他们都知道是谁了，花和尚怒眉一皱，喝道：“下贱的狗东西，揍他！”
那人挺机灵的，花和尚“揍他”两个字才说出口，他就把工具袋一扔，扭头就跑。不过没跑十来步，就给身手敏捷的章红安和谭中兴率先追上，谭中兴飞身一扑，把这个什么大仙扑倒在地，接下来便被围着拳打脚踢，打得他鬼哭狼嚎喊救命。
这段厂区公路离生产车间有一段距离，没多少人看见他们行凶，他喊了也是白喊，花和尚踢了两脚出了那口浊气，说了句“出门碰见这臭狗屎，霉气。”双手拍拍似是拍走了一些脏东西，赵国华等人便也停了手，跟着花和尚趾高气扬的走了。
这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的人，确是厂里出了大名的人，姓江，三十出头，是十二连电工班的电工。这小子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不过有个怪毛病：喜欢偷窥女人。
他的偷窥很下作，就是去男厕所偷窥女同胞。厂里几个公共厕所是明渠式厕所，他蹲在里头靠近女厕那一格，用一面特制的小镜子通过水渠偷窥女同胞如厕。
据江后来交代已经作案十多次，终于有一次被人发觉。恰好那女同胞是个泼辣性子，一边悄悄让女伴去保卫科报告，一边就守在男厕所门口，等江从男厕出来，她一把揪住不放，顺手在他身上摸了一气，感觉碰到有疑似园镜子物品，就大喊大叫起来。刚好保卫科的人赶到，人赃并获，拉到保卫科一审，江供认不讳。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是文革前的事，赵国华他们进厂后都听说过。
老蔡头最喜欢打听这些八卦新闻，给他们说得很详细，连厂里当时给江处予记大过一次、降一级工资，江的老婆和他闹离婚，最后没离成都说得清清楚楚，还加了一个噱头，封了江一个照镜大仙的绰号。他们几个是知其事而不识其人，倒是黄狗头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也不知黄狗头和江原来有什么交集。
下午照例在工具车间外面空地的树阴下吹牛打屁，花和尚先是说了句：“想想都噁心，这种不干人事的混蛋，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都知道花和尚说的是啥人啥事，谢毅就很狗腿地附和：“对，要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免得出来噁心人！”
倒是平常话少的腌肉罕见的先发表了意见：“这小子是有老婆的呀，要看那个，把老婆裤子扒拉下来怎么看都成啊，莫不是，莫不是他喜欢看大便怎么出来的？”
花和尚气得大脚往腌肉身上踹：“你他娘的说的比他做的还噁心！”
腌肉一边躲一边嘴上还嘟哝着：“没道理嘛。”
大家忍不住发笑，然后同仇敌忾，趁机围着腌肉拳打脚踢，当然不是真打，腌肉皮粗肉厚只当挠痒痒了。
所以，王英姿说他们打照镜大仙打错了，赵国华能服气吗？用现在的话套上去，江妥妥的就是个人渣啊！
这回轮到王英姿生气了，皱着的好看的眉毛都要打结了，瞪着赵国华说，谁给你们权利打人的？你们知道吗，电工班原来就缺人，他受了伤上不了班，已经造成影响生产了，你们的行为，是什么行为？
王英姿这么一上纲上线，赵国华还真不服气，不过见王英姿脖子上的青筋都显露了，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心一软，便闭上嘴巴听王英姿说教。
王英姿于是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什么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不能用过激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什么要相信组织，要批要斗也要经过革委会组织行动去教育他……
赵国华开始惊讶王英姿竟然这么能说，竟然敢这么指责他，真是反了天了，耐着性子听下去，倒是越听越是把轻慢之心收起来，因为王英姿这一通话最后说的是，如果厂里要抓一个流氓小集团的典型，你们算不算够格？
一脸严肃的王英姿开始数指头，一，查考勤就知道，你们几个一天上了几个小时的班？二，查记录，你们几个每天完成了多少生产定额？三，各连队调查统计一下，就你们几个，光这个月打了几场架？四，你们……
赵国华的脑子这时开始清醒了，对，就是抓流氓小集团的典型这句话把他吓着了！至于王英姿为什么这么有胆气朝他发作，早就忘记了这茬。
赵国华想到的是，我们几个混小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真的目无法纪目中无人啊！
还没容赵国华多想，王英姿这时倒是越说越激动，怒目横眉对赵国华发问，赵国华，你们这些天，有想过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形势？有想过文化大革命吗？有想过抓革命促生产吗？有想过团结同志、帮助同志吗？毛主席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洲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你们呢，今天你们打得好威风，好痛快啊，你们是用拳头来帮助犯过错误的同志的？不，这不是革命战士的正义行为，你们这是无政府主义的流氓行为！
王英姿越说越生气，声音也大了起来，指着赵国华大声问道，你们的脑子到底在想的什么东西？赵国华你告诉我，这一段时间你的脑子到底在想的什么东西？！上班吊儿郎当，下班斗殴打架，领导的话当耳边风，流氓的行为作派倒学了不少！你想过没有，你的思想、你的行为，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大约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王英姿放缓的声调，对赵国华说，醒醒吧赵国华，再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一条路，走下去是什么结果，相信你自己也会想得到。
王英姿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想听赵国华任何的解释或表白，说完要说的话，深深的看了赵国华一眼就走了。
赵国华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等章红安串门回来见赵国华靠着被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心事，就好奇地问，怎么啦，是不是王大书记许了什么官你当，想着怎么大展宏图？
赵国华就对章红安说，别在那里乱放屁，我告诉你，明天开始不光杨志武那里要少去，上班也要老实点，别他妈给人抓典型了。
章红安一听也吓了一跳，连忙问，连里，不，厂里要抓典型？嘿，王书记也算是你的老铁了，我也得谢谢她通风报信，这个情我领了。
赵国华听了啼笑皆非，也懒得解释纠正。不过就想起王英姿这晚正气凛然的对他批评，感叹着今时不同往日，王英姿再也不是那个对他唯唯诺诺的黄毛丫头了。
赵国华找机会和谢毅、花和尚、黄狗头、谭中兴还有腌肉都通了气，花和尚气哼哼地说，怪不得指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把我好一顿训，连刘主任也把我叫去勉励我一番，敢情有人对我们下蛆？妈的，让我知道是谁玩阴的看我不弄死他！好了，小赵你和章红安在二连也要小心点，别给人抓到小辫子，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