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屁股白白的
苏放2024-06-09 10:203,318

  有一天刚上了班,班长支使去赵国华去仓库领一把新合金铣刀。

  连队仓库设在那边车间,所以要经过枪管班走过去。回来经过枪管班外圆磨床的时候,开磨床的唐丽华抬头朝赵国华笑了笑,于是赵国华停下来和唐丽华说了好一会话。

  唐丽华是四川人,还不到四十岁吧,对人很热情,和大家关系搞得挺好。刚进厂不久,赵国华挨了指导员的机关枪(批评)有点垂头丧气,她就劝慰赵国华说,年青人谁不贪玩?我年青的时候玩得比你还疯呢,还口无遮拦呢,以后注意点別给头头们逮着就是了。

  赵国华当时心里真的是感到很温暖,以后和她的交往也多了起来。

  唐丽华肯定注意到赵国华重新开朗了,这时就说:“这就对头啰,受点挫折不要紧嘛,我看着你垂头丧气就心痛,你这个样子才好嘛。”

  赵国华觉得四川女人讲四川话真的很好听,糯糯的、柔柔的,连那个痛字也有个拖长音,透着一股情意,这时听进去,更感到暖洋洋的,于是也学着四川话说:“唐师傅,谢谢你噻。”

  “谢啥子嘛,”唐丽华笑呵呵的,“有空来我家喝茶摆龙门阵噻。”

  “要得。”赵国华的四川话学得不地道,把唐丽华也逗笑了。

  摆龙门阵赵国华知道,就是聊天,北京人叫侃大山,广东人叫掟(掷)葫芦,普遍说法叫吹牛皮,调皮后生则说打屁、呃屁。

  赵国华的心境又开朗多了一点,不但因为唐丽华的话,也因为唐丽华这个人。

  唐丽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唐丽华身躯很健硕,大脑袋大脸,连手掌也比一般女人大,自然,胸脯也很大,称得上虎背熊腰,二连结了婚的女工没一个比得上,没结婚的就更不用说了。至于男人们看一眼大胸脯有什么龌龊想法,因为都藏在了肚子里,谁也没流露出来。

  唐丽华皮肤很白。

  说起她的肤色还引出一个没有认真流传下来的外号,叫做“屁股白白的。”听起来不光不雅还真有点下流,因为说起这几个字,就会马上想到她和想起她的故事,于是年青一点的就有点意马心猿起来。

  唐丽华是建厂元老。一九六四年伟大领袖在一份建设小三线的报告上批示:“现在不为,后悔莫及。”于是全国的小三线就密锣紧鼓筹建起来,她和三百多名重庆老厂的技术骨干,就千里迢迢来到了广东。一九六五年当年建厂当年试产成功,重庆老厂的技术和人员支援功不可没。

  唐丽华是跟当镗工的丈夫一齐来的,那时两个小孩还小,大的女孩有五、六岁吧,小的儿子才两岁多。建厂初期条件艰苦,家属生活区宿舍还没建好,就用集体宿舍一间房子中间用砖墻一隔,外头是客厅内头是卧室,再在门口建了一个小厨房应付着用。

  那个悄悄流传的故事,是说唐丽华用三块床板拼起一张大床,一家四口就挤在那张床睡。有一晚唐丽华等小孩睡了,就和老公干夫妻该干的事,谁知儿子给他们搞出的动静弄醒了,以为爸爸妈妈打架,爸爸把妈妈咬得直哼哼,心中害怕,于是就拉姐姐,却怎么也拉不醒姐姐,于是就哭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老公顺手一巴掌就打过去,儿子哭得更厉害了。姐姐这时却坐起来拍手笑:“爸爸咬妈妈我早看见了……”话沒说完也挨了一巴掌,跟着也哭了起来。唐丽华后来才想到在客厅铺一个活动小床给女儿睡。

  文革中,厂里的幼儿园托儿所的老师也扯旗造反,闹得最凶的那个女所长叫向阳,在厂里也算家喻户晓的人物。都不放心小孩在托儿所没人管,于是唐丽华老带小孩回车间。她的小孩不怯生,那时全厂派斗正厉害得紧,生产极不正常,工人们便有很多时间聚堆闲聊。大白天逗弄小孩,反正闲着也闲着,于是俊俏活泼的小渝生就成了大家的开心果。

  四班副班长冼永亮其实也不老成。有一次车间停电,班长、副班长都坐在钳工台一旁听工人们摆龙门阵。唐丽华去托儿所带小孩回了车间,她也不用担心儿子,自己不知忙什么去了。副班长于是就逗弄唐丽华的小儿子张渝生:“爸爸妈妈睡觉谁睡在上面?”

  小渝生回答:“爸爸睡在上面。”

  工人们大笑。

  有人追问了一句:“你有看见吗?”

  小渝生很自豪地说:“看见了,屁股白白的。”

  工人们哄堂大笑,有的笑得弯下了腰,班里陈五女等几个女工脸红红的,掩着笑嘴赶快走开了。

  赵国华倒没想到,向来一本正经的副班长,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龌龊东西,看来是男人的本能啊,不经意间就暴露。不过赵国华喜欢,这个本性总比整天板着个脸好,板着个脸说明心底有压抑啊,这可不是好东西,用现在的话是亚力山大。亚力山大过了某个限度就会崩溃,你信不信?

  笑声中小渝生更自豪了,嘴里就像唱歌似地老说屁股别别的。他的四川话那个白字念得怪怪的像别字音,于是有人就学着说当玩。

  唐丽华回来看人们不怀好意地朝她笑,儿子嘴里那句也不是什么好话,叫儿子不要说了,儿子不听话挨了她一巴掌哭了才罢休。

  小渝生“屁股别别的”说的是他爸爸,但车间谁说这个都会令人想到唐丽华。她老公瘦瘦黑黑的一个人,屁股还白白的,唐丽华的还不是雪白雪白?于是就转变成了唐丽华专用的外号,而且一说这个有些人就有了想象力,脸上的表情就有些说不得了。

  后来不知怎么传到唐丽华耳朵让她知道了,她就去找指导员,一边交上她的第几封入党申请书,一边恼火地反映了这个问题。

  指导员就在全连大会上,大批特批封资修反动意识流氓作风,把这股歪风压了下去。

  听说指导员还找班长谈了一次话,那天班长回来后脸色更难看,结果是向全班宣布,以后不准班里的人带小渝生踏入四班的范围。

  章红安回应班长最积极:“来了就格杀勿论?”

  出乎意外的是班长竟眦牙露了一个笑脸,一脚就踹向章红安:“再胡说八道就先杀了你。”

  章红安很敏捷地闪开,却又贴近班长压低嗓门说:“知道是谁告的密?告诉我,我去废了他。”

  班长又板起了脸,粗声粗气地骂章红安:“你给我老实点,别再搞出什么事来,再开你的批斗大会你怕不怕?”

  章红安就很配合地做出怕怕的表情,看班长还恶狠狠地瞪着他,于是耸耸肩躲到一边去了。

  以后果然没人敢带小渝生到四班玩耍,看见枪管班的人在逗弄小渝生也不敢凑过去。不过看到小渝生,有人总会想起副班长逗弄他的那一幕。特别是连队那些没成家的年青人,偶尔听到这个词的典故后,果然脸上表情就有些怪起来,而且一见到唐丽华就马上想到“屁股白白的”,于是头脑便变得有些复杂,当然脸上还是一本正经,该说什么就正经说什么。

  就像唐丽华自己说的,谁没年轻过?你懂的。

  这一天,赵国华正在操作钻床,加工表尺座圆孔铰光工序。

  这是最后一道工序,原来是班里的女工陈五女专职操作的,班长让她在另一台钻床上加工剌刀座铰光,把赵国华也安排上这道工序。赵国华心领神会,班长对他是越来越信任了。

  这两个零件的最后一道工序要求很高,不仅光洁度要达到要求,内圆尺寸还要不准超出误差范围,否则轻则被质检退回返工,重则报废,那前面的工序就白干了。所以平常除了专职的工人,还有班长、副班长等几个老师傅,一般人基本没可能安排上。

  赵国华干得很专心。班长言传身教,赵国华已经掌握了研磨铰刀的技术,班长带着他上过几回钻床,发现他上手很快,后来干得甚至比陈五女还好,就满意地点点头让他独立顶岗了。

  章红安这周也是上白天班。他习惯性地干了一个多小时,又停机偷懒溜达去了。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一脸神秘的笑意,走到钻床边对赵国华说,知道谁调到二连来了吗?妈的,大半个连的青工都跑去部装班亮相去了。

  赵国华不敢大意分心,就停了机床,一边擦手一边问,谁调来了?

  章红安咧嘴一笑,六连的大美人,邬燕清,你们的十大美人。咳,有些人两眼发光,怕是晚上还要做美梦哩。

  赵国华也嘿嘿笑了。君子好逑嘛,不奇怪,那么靓丽的美人放在那,哪个君子不动心?可要有什么想法,那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因为邬美人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就在枪管班呀。凭着对陈有财邬燕清的了解,赵国华是不相信有人能撬动这一对的墙脚的。

  果然如同赵国华所料,邬燕清中午的时候,特意等着陈有财走过来,然后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去饭堂,然后去了陈有财宿舍,然后又一同回到二连上班。

  很快,邬燕清是陈有财女朋友的消息就传开了。

  任何对邬燕清有想法的人也偃旗息鼓了。

  那时候人的思想真的很纯朴,人家已经建立男女恋爱关系了,没有人想着去橇墙脚,因为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属于道德败坏,令人不齿。

  邬燕清有时候也过来找陈有财,看见赵国华也是展颜一笑,有时候还走过来说两句话。自从出了贺桂花这事,邬燕清心里总有些内疚,赵国华也不说破,开开心心闲聊几句。

  邬燕清却放不下心里的小心思,总是想,这赵国华和贺桂花简直就是天设的一对嘛,难道真要经过一番磨难,才能成好其事?

  

继续阅读:第三十四章 要在灵魂深处闹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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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工厂: 一个调皮青工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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