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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重一刻也坐不住了,直接跑去了基建科。
走进了基建科办公室的,孙重看到齐广军正在指导一个年轻的女职工做报表。
齐广军语气温和态度耐心,他始终和那个女职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名女职工一直看着齐广军的脸,而齐广军的目光却始终聚焦在桌上的报表上。
孙重咳嗽了一声。
[哟?孙站长?]
齐广军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的起身相迎。
[孙站长是……有事找我?]
[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情况想跟您了解一下。]
[行,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咱们出去说吧!]
[好!]
孙重和齐广军一起走出办公楼,来到了楼后的花坛旁。
[齐科长,听说您……自从妻子去世后,一直是独自抚养着女儿,挺辛苦的吧。]
齐广军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还好吧,孙站长,您……有话直说吧。]
[好,那我就直接问了。您的女儿和您的关系如何啊?]
齐广军的脸上明显的抽动了一下。
[非常好!!孙站长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话了?]
[不能说是闲话吧,我是听到有人反映……]
[谁?谁反映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攻击性。
[您别激动,我也只是来和您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父女感情非常好!你让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齐科长,您别激动,我只是出于职责,来和您核实情况的。您家里和睦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确实存在家庭暴力的情况……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孙重直视着齐广军的眼睛。
齐广军却避开了孙重的目光。
[我没什么可说的,孙站长,希望你以后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办公楼。
根据齐广军的反应,孙重更加确定了他一定对自己的女儿做过什么。
要想制止他,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由受害者小玥涵式向警方发起求助,之后只要能顺利取证,就能剥夺齐广军的抚养权。
[不过……到时候小玥涵该怎么办呢?嗨!大不了我收养她!不对不对,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可……让小玥涵去报警这件事也不容易啊,齐广军一定早有防备,肯定会对女儿进行了各种洗脑和威胁。
[哼!难怪那天他看到玥涵和我在说话时那么紧张呢!不过,只要能直接抓个现行,照样能办了他!嗯……就这么办!]
想到这儿,孙重立刻返回了警务站。他一天也等不了了,决定当晚就采取行动,还安排了肖毅和王阵两名年轻的民警,晚上随他一起出警。
晚上十点半,孙重带着小肖和小王来到了家属区。
刚一上楼,就看到一个瘦瘦的男人拿着个纸杯,鬼鬼祟祟地贴在齐广军家门上,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
孙重压低了声音喊道:[许元庆!]
看到孙重等人,许元庆吓了一跳,纸杯也掉在了地上。
[孙警官……我不是……]
孙重忙伸手指示意他闭嘴,并把他拉到了楼梯间。
[你又干嘛呢?]
[孙警官,您听我解释。我这是刚下班回来,正要进家门就听到对门屋里又有动静,我……我怕小姑娘真出什么事……所以才……]
正在这时,屋里又传来了声音,孙重捡起地上的水杯贴近了房门。
[爸爸,我不要……]
[喊什么……不要乱动,这一次完事了就让你睡觉……]
想象着屋内正在发生的不堪入目的情景,孙重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脚踹开了齐广军家的大门,大步闯进了卧室。
而眼前的一幕却把他惊呆了。
小玥涵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半躺在床上,而齐广军正坐在一个画架前,上面摆着一幅已经画好线稿的画布。
见到突然闯入的孙重等人,手握画笔的齐广军一脸惊恐。
[你……你们要干什么?]
小肖和小王一时也失了方寸,明明孙站长说是来抓家暴现行的啊,可眼前的情况和家暴……确实很难联系在一起。
[齐科长……你……你这是在……画画?]
孙重发现,虽然齐广军是以小玥涵为模特,但他画的却是一个成年女性。画上的女人和墙上挂着的照片中女人一模一样。
他这是……照着小玥涵在画周瑾?
这会儿,齐广军已然缓了过来,他瞬间就明白了孙重来此的目的。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会对我的亲生女儿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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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广军承认,自己每天都让小玥涵给自己当模特,而小玥涵确实有抵触情绪。但这种行为还远到不了需要警察破深夜里门而入的程度。
他表示,今后会更多的照顾小玥涵的感受,而对于孙重深夜带人闯入的不当行为,他也并没有深究。
虽然这件事最后算是平安收了场,但是孙重在厂区里的的威信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大家都不明白,孙站长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而孙重恋童的流言也在厂区里不胫而走。
但这种八卦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几天便淡出了人们的话题。
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年中文艺汇演上。
这是厂里一年一度的大事,每年厂里还会为文艺汇演特别放假一天。
而厂职工们更是提前几周就开始做准备了。一到这时候,下班后的操场上总是堆满了排练节目的人群。
而作为主会场的大礼堂也每年都会被装饰一新。
今年也不例外,各种演出用的布景,道具,提前三天就都堆放在了礼堂。
因为物料又多又杂。所以警务站特别安排了一个值班岗,专门负责礼堂。
白天还好,可晚上的值班岗位可成了块烫手的山芋。站里的年轻人谁都不愿晚上一个人在一座空荡荡的大礼堂里守着。
孙重索性主动揽下了这个苦差事,反正是他一个离异的单身老男人,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就是在家里看看书,在哪不是看啊。
晚上八点钟,孙重准时来到了礼堂换班。
为了节约能源,礼堂里的大灯都是关着的,只有墙壁上的几盏小灯亮着。对于如此广阔的空间来说,这几点微弱的灯光反而更增添了礼堂的阴森感。
忙碌了一天,晚上还没吃饭,孙重特意带了一小瓶白酒,几块饼和一袋猪头肉。
他拉着凳子,靠着舞台边坐了下来,把酒肉直接摆在台上,打开酒瓶吃了起来。
两口酒下肚,孙重又想起了齐广军家的事。
[天天照着女儿画死去的妻子……哼!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不过,就齐广军这个精神状态,小玥涵跟着他也不是个事儿啊!唉……以后还是得多留意他们家的情况……]
孙重喝完了手里的酒,感觉身上有些热。反正现在也没别人,他索性脱下制服上衣,搭在了椅子背上。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猛然发现,礼堂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人。
昏暗的礼堂中,孙重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身形明显是个孩子。
[谁?]
[孙叔叔,我是齐玥涵……]
[玥涵?]
孙重走了过去。
[玥涵,大晚上的你到这干什么来了?]
[我……来找你……]
孙重以为是齐广军又对他做了什么,忙走过去把小玥涵带到了有舞台前有光的地方。
[玥涵,你找孙叔叔有什么事。]
[孙叔叔……我有件事想求你。]
[你说!]
[孙叔叔……你救救我吧!]
[怎么?是你爸爸又对你做了什么吗?]
小玥涵摇了摇头。
[他……暂时还没有,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对我做和妈妈一样的事,我知道的……]
[和妈妈一样的事?]
[爸爸之前把我跟妈妈关在房间里……不让我们出去。他还……不让妈妈穿衣服……每天晚上他都会把妈妈绑起来,用各种东西去折磨妈妈……他说妈妈之前就是这样讨好男人的……他还让我一直看着,如果不看,她就会打我,打妈妈……]
孙重听着小玥涵用稚嫩的声音描述着这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差点把自己的拳头握碎!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妈妈呢?他们之前感情不是很好么?]
[爸爸说……妈妈是个骚货……]
[玥涵!!不能说这样的字!]
[我知道了……孙叔叔……]
玥涵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孙重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你的错,你接着说吧。]
玥涵点了点头。
[爸爸说,妈妈一直在骗他,说我是野种,还说我跟妈妈一样,长大以后也是个……]
孙重一把将小玥涵抱了起来。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他闻到小玥涵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那一瞬间,他心里不禁一动。
[孙叔叔,爸爸现在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因为我还小,他……以后一定会的……求求你,救救我!]
[你放心吧,叔叔一定会想办法的,但是……玥涵,这需要一些时间,如果在那之前他要对你做什么,你就来警务站找我。]
[不行的!孙叔叔我不能再等了!]
小玥涵把头凑到了孙重的耳边。
[孙叔叔,救救我吧,只要你把我从他手中救出来,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话的同时她还用小手轻轻摩挲着孙重的脖颈。
孙重一时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玥涵放到了地上。
[玥涵,你说什么?]
[孙叔叔,我讨厌爸爸,但我不讨厌你,所以……是你的话……我愿意!]
孙重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到了观众席的台阶,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小玥涵迅捷地扑到了孙重的身上,像一只猫一样趴在了他的胸口。
[孙叔叔,我都知道的,妈妈怎么做爸爸才会满足,……所以……我也可以对你……]
她用双手环住了孙重的脖子,用她的小脸蹭着孙重的胡茬。
[孙叔叔的胡子好硬啊,我好喜欢……]
小玥涵身上的那股奶香味直接涌入了孙重的鼻腔,孙重感觉全身都在发热,刚刚喝过的酒似乎也一下顶了上来。
玥涵把脸凑到了孙重的面前,露出了一种不太可能出现在小孩脸上的,略带挑逗的笑。
[孙叔叔,你喜欢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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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重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不仅是因为眼前的齐玥涵,更是因为自己的反应。
[不!不!玥涵,你别这样!]
他把齐玥涵从身上推了下去,同时坐在地上不断向后退。
齐玥涵却再次扑到了孙重的身上。
[孙叔叔,连你也不管我了么?]
[不……不是的……我……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啊?]
[我……我……]
[我好冷,孙叔叔,抱抱我,抱抱我嘛!]
说着,她向无尾熊一样紧紧缠在了孙重的身上。
孙重的双臂颤抖着,慢慢在小玥涵身后合拢了起来。
但他却并没有在抱一个孩子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想松开却摆脱不了黑洞的吸力。
齐玥涵把嘴贴到了孙重的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孙叔叔,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么……]
[对……]
孙重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了起来。
[只要爸爸不在了,我就可以天天和孙叔叔在一起了,对么?]
[不……不对!不对!!]
就在孙重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的时候,礼堂的门被推开了。
[放开她!你个畜生!!]
齐广军径直冲了过来,一脚踢在了孙重的身上。
[她是我的……谁也不许动她!!]
他一把抱起了齐玥涵。
[是我的!我的!!你这个人渣不许碰她!!]
孙重逃命般的跑出了礼堂,跌跌撞撞一路跑回了家。
心中的绝望,愤怒,悲伤和负罪感交织在了一起,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碾碎……
孙重走进卫生间,褪下上衣打开了淋浴喷头,让冷水不停地冲刷着自己。但身上和心里的灼热感却丝毫没有缓解。
不知在水中淋了多久,孙重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面对犯罪份子从不手软的硬汉,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哭过了。
这一次他却一直哭到了全身脱力。
孙重就这么趴在洗手间的地上,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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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厂区警务站门口就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齐广军正指着警务站的大门在破口大骂着。
[孙重!你对我女儿做出这样的事,简直罔顾人伦!我要让大家都认清你这个衣冠禽兽的嘴脸!]
肖毅和王阵几次试图拉齐广军到办公室去解决问题,但他就是不进去。
[你们休想息事宁人,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我要告到市里!告到省里!直到让这个畜生彻底身败名裂!]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聚越多。为了怕场面失控,警务站赶紧联系了市局。
市局立刻派出了警力进行支援,总算是控制住了现场。齐广军也被带回市局进行进一步处理。
市局的副局长张政是孙重的同学,了解到齐广军的情况后非常震惊,第一时间就把孙重叫到了市局问话。
[老孙,到底怎么回事啊?]
孙重看了一眼张局,愧疚的低下了头。
[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吧?啊?]
孙重摇了摇头。
[那……这个齐广军到底是为什么啊?我看他情绪这么激动,不像是存心找事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是有人陷害你啊?]
孙重还是低头不语。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你自己的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
[哎呦,你要急死我啊!]
到最后,孙重只是否认了自己对齐玥涵进行过猥亵,其余的辩解一句也没有。
为了控制影响,上级还是停了孙重的职,让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待新的岗位安排。
不过这一下,风言风语却传的更厉害了。
[要是他什么事都没有,为啥停他的职啊?]
[看不出来啊,平时道貌岸然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甚至警务站内都有人在传闲话。
[我说那天他那么积极非要自己去礼堂值夜呢,敢情都安排好了……]
而有时谣言的传播速度和力度甚至会超过新闻,就连孙重远在异地的前妻和女儿竟然也听到了谣传。
前妻还特别给孙重写来了信。说他做的事深深伤害了女儿的感情,让他永远也不许出现在女儿的面前。
相比这些,最让孙重饱受折磨的还是他自己的负罪感。
虽然他确实什么都没做,但他自己知道,在齐玥涵扑倒他身上那一瞬间,他的心已经动了……
孙重扪心自问,敢说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起了那样的念头!
虽然上级只给孙重做出了“面对突发情况处置不当,有失职行为。”的裁定,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
孙重向上级提交了辞呈,却被张政拦了下来。
经过张政的一番劝说,孙重总算是勉强答应,降职去市局刑警队做一名基层刑警。
去刑警队报到的前一天,孙重回到了厂区警务站去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一进警务站的门,虽然大家都礼貌的和他打了招呼,但从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早已不是大家心目中那个威严的“孙站长”了。
站里似乎正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全站上下都在忙碌着,大家都无暇理会他。这倒让他感到轻松了不少。
孙重收拾好了东西往出走的时候,正好遇到肖毅从外面回来。看到孙重,他恭恭敬敬地向他敬了个礼。
[孙头儿,您……来拿东西?]
[嗯,没事,你别管我,忙你的吧。]
[确实有点忙啊,本来该好好送送您的,可是……这不是事发突然吗……]
[是厂里又出什么事了么?]
[那个……]
小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昨天晚上,齐广军死了。]
[什么?齐广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