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六旅旅部，作战室。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蓝箭头像是凝固的血液，透着一股子铁锈味。
旅长正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军靴踩得咯吱作响。
桌上的电话机从天亮到现在就没停过，每一声铃响都扯着人的神经。
“报告！”
一名通讯参谋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旅长，独立团的战报。”
旅长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独立团？
李云龙那个混小子，又捅了什么娄子，还是又跑来伸手要东西了？
他心里憋着火，一把抓过那份薄薄的纸，语气很冲。
“念！”
“是！”
通讯参謀清了清嗓子念道：“报旅部：我独立团于昨夜在赵家峪驻地，粉碎日军山本特工队之斩首偷袭。此役……”
参谋的声音突然顿住。他抬起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旅长不耐烦地吼道：“怎么不念了？哑巴了？！”
“旅……旅长，这上面写着……我方……零伤亡！”
作战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旅长一把夺过电报，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胡闹！”
他盯着那份战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比天书还难懂。
全歼山本特工队一个加强小队，五十余人！
我方，零伤亡？！
只有一个战士追击的时候崴了脚？
“他李云龙的牛皮吹到旅部来了！”
旅长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震得茶缸子嗡嗡作响。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什么惨烈的战斗没见过？
零伤亡？
这是打仗，不是请客吃饭！
他把电报揉成一团就要往纸篓里扔。可手指触碰到纸团的瞬间，他又停住了。
电报的末尾有两个并排的签名。
一个是李云龙那龙飞凤舞的狗爬字。
另一个是赵刚那笔锋隽秀、一丝不苟的正楷。
李云龙会吹牛、会胡闹、会漫天要价。
可赵刚不会。
那个燕京大学出来的高材生，脑子里装的都是条条框框，做事严谨得像个老学究。
他不可能陪着李云龙一起疯！
旅长松开手，将那皱巴巴的纸团在桌上重新展开，一点点抚平。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重新拿起那份战报，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这一次他看得极慢，极认真。
当看到对“声波预警器”的描述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埋设于地下，可提前侦测一里外之人员或马匹活动……”
提前一里地？
开什么玩笑！
这比狗的耳朵都灵！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了几分。
他又往下看。
“交叉火力陷阱……于敌必经之路设置重机枪阵地，形成无死角之杀伤区域……”
这个他能理解。
这是个很常规但非常有效的战术。
可接下来的一段描述，彻底颠覆了他几十年的军事常识。
“……定向雷，代号‘新婚贺礼’。以黑火药为基底，内置大量铁珠、碎瓷片。爆炸时可将百分之九十以上之杀伤破片，集中于一百二十度扇面之内……”
报告的后面还附了一张图。
画得很潦草却很清晰。
一个木箱子，一个倾斜的平面，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铁珠。
旁边还有箭头指示着爆炸的方向。
旅长死死盯着那张图。
他脑子里瞬间就勾勒出了一幅画面。
几十个山本特工队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摸进村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然后就在他们踏入伏击圈的那一刻。
无数的铁珠子像一场迎面而来的暴雨，兜头盖脸地朝他们一个方向泼了过去！
那不是爆炸。
那是一堵用钢铁和火焰砌起来的墙！
一堵会移动的死亡之墙！
“这……这是什么打法？”
旅长喃喃自语。
他手里的铅笔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攥得从中断成了两截。
他戎马半生，自诩精通各种战法。
可报告里描述的这些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
提前预警。
定向杀伤。
这……这已经不是战术了。
这近乎于巫术！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起身，冲着通讯兵发出一声咆哮。
“电话！”
“给我接独立团！马上！现在！”
通讯兵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摇起了电话总机。
刺耳的电流声在寂静的作战室里显得格外漫长。
“旅长，接通了！”
旅长一把抢过话筒贴在耳边，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云龙！”
电话那头传来李云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还带着几分得意。
“旅长？哈哈哈，您消息够灵通的啊！是不是要给咱老李请功啊？”
“请你娘的功！”
旅长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得话筒嗡嗡作响。
“老子问你！你那份战报是不是真的？！”
“零伤亡！全歼山本特工队！”
“你要是敢谎报一个字的军情，老子现在就派人去枪毙了你！”
电话那头李云龙的声音非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更加得意扬扬了。
“旅长，您这话说的，我李云龙是那种人吗？”
“战报那玩意儿都是赵政委写的。文化人讲究实事求是，太保守了！”
“要我说啊，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战斗！”
“那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您是没瞅见那场面！山本那帮狗娘养的，连咱独立团战士的一根毛都没摸到就全躺下了！”
旅长气得脑门青筋直跳。
“放屁！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你告诉我！那个什么‘声波预警器’，还有那个‘定向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一听到这个，李云龙的嗓门瞬间又拔高了八度。
那股子炫耀的劲头隔着电话线都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旅长！您问到点子上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这都是咱家老耿的功劳！”
“咱独立团那个技术科长，耿忠！您还记得不？”
“那小子就不是凡人！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专门来辅佐咱老李的！”
“他随随便便在脑子里一琢磨，就能给咱捣鼓出这些神仙都想不到的宝贝！”
“一个定向雷顶一个炮兵营！”
“一个预警器顶一个侦察连！”
“我说旅长，您是没见到那小子，他……”
“闭嘴！”
旅长听着李云龙那不着边际的吹捧头都大了。
可也正是从这通充满了真情实感的胡吹海侃之中，他确认了一件事。
战报是真的。
独立团真的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打出了一场堪称神迹的零伤亡大捷。
他挂断电话，作战室里重新陷入了死寂。
旅长没有坐下。
他缓缓走到墙壁那幅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那个名叫“赵家峪”的小点上。
一个他之前从未特别留意过的地方。
他一直都把李云龙当成一头能打仗但也能惹祸的野狼。
可现在他第一次意识到。
这头野狼的手里，可能真的掌握了一张能改变整个华北战局的王牌！
他回到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便签上写下了两个字。
耿忠。
然后他用笔尖在这两个字的下面，重重地画了三个圈。
就在这时。
“报告——！”
作战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参谋神色慌张地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促变得尖厉而嘶哑。
“旅长！”
“日军……日军第一军主力已经全线出动！”
“大扫荡……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