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从耳膜狠狠刺入,直达大脑的最深处。
山本一木的意识,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浮起。
剧痛。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
他被压在一根沉重的、散发着焦糊味的横梁之下,口鼻间全是呛人的烟尘和混凝土粉末。
周围,是部下们微弱的、濒死的呻吟,以及燃烧的木头发出的“噼啪”声。
指挥部……被炸毁了。
那个被他视为帝国堡垒,固若金汤的指挥部,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了时代的力量面前,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山本一木没有惊慌,更没有绝望。
他那双受过最严苛特种训练的眼睛,在昏暗与火光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冷静。
他首先做的,是快速评估自己的伤势。
左臂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额头在流血,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没有致命伤。
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还没有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用完好的右手和双腿,寻找着发力点。
他没有去蛮力推举那根沉重的横梁。
而是像一条冷静的蛇,利用杠杆原理,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将自己从那足以压死一头牛的重物下,慢慢地抽了出来。
从废墟中爬出的那一刻,山本一木看到了真正的地狱。
他最精锐的参谋和通讯兵,已经变成了一堆堆无法分辨的残肢断臂,与碎裂的地图、烧毁的文件和融化的电话机,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肉焦糊味。
山本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立刻就被更深沉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他匍匐在废墟的阴影里,像一头受了伤的孤狼,用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平安县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
枪声,喊杀声,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山本一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混乱,只是表象!
土八路的进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着一种可怕的、精密的秩序!
他能清晰地听到,城东的枪声虽然激烈,但大多是三八大盖和汉阳造的声音,说明那只是佯攻和牵制。
而城西和城南方向,却时不时传来迫击炮沉闷的轰击声,以及一种威力巨大、他从未听过的手榴弹爆炸声!
那种爆炸声,沉闷、厚重,仿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
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他一个坚固的火力点被瞬间拔除!
更可怕的是,这些进攻部队之间的协同,简直完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每当一处守军的抵抗变得顽强,另一侧的八路军就会立刻发起突袭,或者干脆就是一轮精准到极点的迫击炮轰炸!
这绝不是简单的军号或者旗语能够指挥的!
山本一木的脑海中,飞速地构建着一幅动态的战场态势图。
一个可怕的结论,浮现在他的心头。
这支土八路,拥有一个效率极高、反应极快的指挥核心!
而且,他们在使用一种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能够实时传递战场信息的通讯手段!
那个指挥部在哪里?
山本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整个县城。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被炸开的巨大城墙豁口,与炮火最密集的几个进攻方向,所交叉指向的一片扇形区域。
就在那里!
独立团的总指挥部,一定就在那片区域的某个地方!
李云龙!
那个让他数次蒙羞,让他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彻底失败的泥腿子,此刻一定就在那里,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一股混杂着奇耻大辱和疯狂杀意的火焰,在山本一木的胸中熊熊燃烧。
他输了。
在战役层面上,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但是……
帝国的军人,没有坐以待毙的耻辱!
他,山本一木,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特战专家,也绝不会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在逃亡中被乱枪打死!
他要反击!
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给那个自以为是的李云龙,送上一份最后的“大礼”!
他从废墟的阴影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呼哨。
很快,七八个同样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各个角落里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是山本特工队最后残存的队员。
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杀戮机器。
此刻,他们虽然个个带伤,但眼神里,依旧燃烧着那种属于帝国精锐的、悍不畏死的凶光。
“队长!”
所有人,都用嘶哑的声音,向他们的主心骨致意。
山本一木环视着自己最后的部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如同从地狱里吹来的寒风,冰冷而决绝。
“我们输了。”
他平静地承认了失败。
队员们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没有人反驳。
“但是,”山本的话锋猛然一转,那双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天皇陛下的武士,在战败之时,应该做的不是逃跑,而是像樱花一样,在最绚烂的时刻凋零!”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指向他刚刚判断出的那个方向。
“八路的总指挥部,就在那里!”
“李云龙的脑袋,也就在那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现在,我命令!”
“全体都有,放弃所有不必要的装备,只携带匕首、手枪和最后的手雷!”
“我们将化作黑夜中的利刃,穿过这片火海,潜入敌人的心脏,斩下李云龙的头颅!”
“为天皇尽忠!”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杀式任务。
在数万八路军的汪洋大海中,去刺杀对方的最高指挥官,九死一生都是最乐观的说法。
然而,没有一个特工队员露出丝毫的恐惧。
他们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狂热的兴奋!
“嗨伊!”
七八个人,同时低吼出声,整齐划一!
这是他们作为特战专家,挽回最后尊严的唯一方式!
行动,立刻开始。
残存的特工队员们,以一种惊人的效率,检查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武器。
他们将多余的弹匣,分发给枪法最好的同伴。
将仅剩的几枚手雷,挂在最容易拿取的位置。
甚至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裤腿,将裤管紧紧地扎在脚踝上,以方便在复杂的环境中无声穿行。
准备工作,在不到一分钟内就全部完成。
山本一木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燃烧的指挥部废墟,将所有的不甘与耻辱,都深深埋进了心底。
他转过身,打了一个手势。
整支小队,如同一滴墨水融入了黑夜。
他们借助着对县城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建筑的熟悉,完美地避开了独立团的主力部队。
他们时而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时而像狸猫一样,翻过断壁残垣。
枪林弹雨,仿佛成了他们的背景音乐。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山本一木冲在最前面。
他不再是战场上的指挥官,而是一柄出鞘的、淬了剧毒的匕首。
他和他身后的这群亡命之徒,是这个血腥战场上,最危险、最不可预测的一群猎手。
正悄无声息地,扑向他们自以为是的猎物的心脏。
穿过一条满是尸体的街道,山本一木的身影,第一个闪入了一条深邃而黑暗的巷道。
巷道的尽头,是无边的黑暗。
就像他此刻的命运。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决绝的杀意。
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