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已经基本平息了。
赵家峪的上空,只剩下零星的追击枪声。
远处那片被钢铁风暴洗礼过的修罗场里,传来幸存者微弱而凄厉的哀嚎。
雪,又开始下了。
细细小小的,像是上天为这场杀戮降下的悲悯眼泪。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了山本一木的眼睫毛上。
冰冷,然后融化。
他却毫无知觉。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在小小的雪坑里,像一尊被冰雪冻住的雕像。
手中的望远镜早已滑落。
他的眼睛只是空洞地、麻木地看着远处,看着那片被鲜血和碎肉染成暗红色的雪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像一台被灌入了远超其处理能力的庞大数据的计算机。
彻底死机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他所学过、所坚信的一切。
德意志最先进的特种作战理论。
帝国陆军大学最优等的毕业成绩。
富士山下那如同地狱般严苛的特种兵训练营。
他亲手挑选的帝国最精锐的勇士。
他们装备着帝国最先进的MP18冲锋枪和防弹护甲。
这些他引以为傲的、他视之为信仰的、代表着现代特种作战最高成就的一切。
就在今晚。
就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小赵家峪。
被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战术和武器,粗暴、野蛮,却又精准到令人发指。
彻彻底底地,打得粉碎!
他开始在心中疯狂地自我诘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提前知道我们最隐蔽的渗透路线?
难道村子里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他们的哨兵吗?
为什么他们的火力布置得如此完美?
那数十挺机枪组成的交叉火网,就像用尺子在地图上精确计算过一样,封死了我们所有的前进和规避路线!
还有!
还有那个!
那个只发出了一连串闷响的“木箱子”!
那到底是什么?
是雷吗?
不!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地雷,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大范围定向毁灭性杀伤力!
那根本不是武器!
那是……那是魔鬼的巫术!
一连串无解的恐怖问题,像一条条毒蛇,疯狂啃噬着他那早已摇摇欲坠的骄傲和自信。
他对自己坚信了半辈子的军事理论,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怀疑。
“报告……报告山本阁下……”
一个虚弱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一名幸存的军曹挣扎着从旁边的雪地里爬了过来,他浑身是血,脸上满是黑灰。
他的一条胳膊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断面。
他哭喊着,向自己的指挥官汇报着绝望的战况。
“我们……我们完了……”
“所有……所有迂回的弟兄们……全都……全都玉碎了……”
“阁下……请……请您指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山本一木缓缓地转过头。
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曾经充满了帝国武士的骄傲和自信。
如今,却只剩下了恐惧、绝望,和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哀求。
他那根因巨大的耻辱和愤怒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终于,“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啊——!!!”
他猛地一把推开了那名军曹。
双目瞬间变得赤红!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野兽,歇斯底里地用戴着皮手套的拳头,疯狂砸着身下冰冷而坚硬的冻土!
“咚!咚!咚!”
他嘴里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只有一阵阵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极致的耻辱。
所有的骄傲都碎了。
所有的自信都崩塌了。
他,山本一木,帝国特种作战的骄子,今晚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输得连底裤都没剩下。
然而。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耻辱之中。
在他那几近崩溃的混乱思维里。
一个清晰冰冷的念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如同一道来自地狱深渊的黑色闪电。
猛地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他明白了!
他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这一切的根源!
这一切反常的、不合逻辑的、如同巫术般的噩梦的根源!
不在李云龙!
那个泥腿子没有这个脑子!他不懂什么叫科学!
也不在整个独立团!
那群乌合之众,他们只是被操控的棋子!
根源在于!
在于那个朱子明口中反复提及的!
在于那个楚云飞不惜屈尊降贵也要亲自拜访的!
那个隐藏在独立团背后,他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技术幽灵”!
对!
一定是他!
那个神秘的、该死的混蛋!
是他,设计了那个能“听”到他们脚步声的诡异预警装置!
是他,计算出了那个完美的、毫无死角的交叉火网!
也是他!
制造出了那个如同魔鬼武器般的恐怖“木箱子”!
是他!是他!全都是他!
山本一木缓缓停止了那自残般的砸地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原先的骄傲、自信、痛苦、崩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如同万年玄冰般冰冷的。
如同地狱业火般灼热的。
如同实质般的、刻骨的……
仇恨!
他的目标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
从完成帝国的任务、消灭独立团。
彻底转变成了对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幽灵”的、个人的、不死不休的……
复仇!
他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鲜血。
他对着那片冰冷的黑暗虚空,一字一顿地对自己立下了最恶毒的誓言。
“我……不管你是谁……”
“不管你是人是鬼……”
“我,山本一木,在此发誓!”
“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要把你从你的老鼠洞里活捉出来!”
“然后再把你一片一片地切开!”
“看看你那颗黑色的心脏,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队长!队长!您负伤了!”
就在山本一木近乎癫狂的时候。
他残存的贴身警卫队长摇晃着他的身体,将他从仇恨的深渊中唤醒。
警卫队长指着山本一木那条正在不断渗出鲜血的右臂。
急切地说道。
“刚才的流弹!您的手臂中枪了!”
“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八路的包围圈正在从四面八方收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