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然转身便走,贺云修极力抑制着,才克制住了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冲动地抱住她。
“阿然。”
贺云修从身后喊她,林千然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顿住了,带着一股自己都讨厌的期待和矛盾。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林千然没动,也没有吱声。
贺云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世上,对你最重要的人,你就算背叛全世界也不会背叛他的人,是谁?”
“反正不会是你!”林千然冷冷地说。
“是谁?”贺云修执拗地追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只想听到你发自内心的答案。”
贺云修的双拳紧紧握着,只有他才知道,他是多么地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师父。”
林千然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头也不会地走了。
贺云修在她这两个字的回答中愣怔失神,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心口也像是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深深地疼。
这个答案,就是他最害怕,最不想听到的。
贺云修握着的双拳咯咯作响,整个人也都散发出一股难言的寒意。
一个月前,林千然病倒的那一天,自己的大哥再次把他叫到了院中谈话。
贺子尘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用最冷静客观的语调对贺云修说:“就算现在我把林千然拱手相让,她也不会跟你走。”
贺云修不信。
贺子尘便道:“你知道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她就算背叛全世界也不会背叛的人是谁吗?”
贺云修沉默,他不知道是谁,但是他知道,不是他,这丫头现在还不至于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贺子尘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是她的师父。五年前,她的师父把她捡了回去,给她饱饭,教她琴棋书画,武商农医,给她最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是没有她的师父,不会有今天的她,更可能,她早就在五年前死了。”
贺云修依旧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大哥说这些话的含义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些话绝对不是白说的。
果真,接下来他便淡淡地说出了让他震惊得难以自抑的话,“她的师父,就是我。”
贺云修猛地抬头盯着他,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笑,刺得贺云修心口发疼。
“你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生病的吗?因为我放她走,我把她逐出师门,让她爱跟谁走便跟谁走。可是看看结果如何?”
贺子尘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刻进贺云修的心坎上。
“她病好了之后,就一定会回来找我,你不信可以等着。你以为,你有能力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吗?如果你有信心,不妨去试,我等着你的结果。”
紧接着,他在贺云修震撼的神色中面不改色地拿出了各种证据,所有打着林千然印记的东西,都展现在贺云修的面前,把他最后的一点点怀疑也击碎,也把他一直以来满腔的希望,全都击碎,半点不剩。
贺云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影绰阁走出来的,他只觉得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守在林千然的床边,看着她沉睡的睡颜,听着她一遍一遍地喊着“师父”。
她醒了之后,贺云修每天晚上都在她的屋外,只要她出来,便能看到,但他却懦弱得没有勇气主动去见她,主动去与她摊牌。
她放不下她的师父,他的分量,远远敌不过她的师父。
他敢肯定,她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她不会再跟自己走,因为,她更割舍不下她的师父。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便尽自己所能减少她的负罪感吧,让她恨自己,总比对自己心怀愧疚的好。
贺云修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他才怅然离开。
自己哥哥所言的确不错,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主动放手。看吧,现在不就乖乖放手了吗?
林千然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整个身子都靠在门上,久久地都没有动,她心里一遍遍地骂,臭男人,坏男人,满口跑火车的魂淡!
可是骂着骂着,自己的眼泪却被骂了出来,簌簌地流着,怎么都止不住。
也许是头天晚上受了风寒,也可能是心绪波动过大,林千然原本马上就痊愈的病又反复了。
她觉得过了几年好日子之后,这小身板就变得矫情了起来,一点小风寒便受不住,浑身发软无力。
试穿嫁衣的时候,她还是被从床上直接拖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地任由她们捣鼓。
林千然脸上没有半点新婚的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办丧事,她尝试着扯了扯嘴角,结果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每每试过之后便听得裁制嫁衣的绣娘啧啧道:“明明是照着尺码做的,怎么又大了?看来还得再改改。”
落英和缤纷便无奈地对视,这哪儿是嫁衣做大了,是小姐一直在变瘦。
林千然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以前被嫌弃的肥肉已经消失了,她现在也是瓜子脸了。
新婚之前,林千然终于是去了百草阁一趟,但是她被挡在了门外,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终于被落英和缤纷拖走了。
然后林千然又去了个个店铺都走了一圈,淡淡地跟他们说了自己的亲事,个个掌柜也都了乐呵呵地道喜。
林千然邀请白衣去观礼,其实不过是随口之言,原本这个婚礼便不是她心里所想,没有什么值得跟大家分享的,但没想到白衣答应了,林千然便只笑笑,又跟她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林千然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慢一些,但是,她越是期盼着,便越发觉得时间溜得飞快。
四月二十五,天高气爽,果真是一个上好的日子。
但是对于林千然来说,她却期盼着她永远都不用经历那一天。
一大早就被从床上抓了起来,原本晚上睡眠就浅,早上刚刚有了一点困倦却到了起床的时候。
她的脸色很不好,不用再上粉底便已经是一片苍白。苍白的脸色就更衬出了黑眼圈的浓墨重彩。
化妆的几个嬷嬷还打趣,“看大小姐这黑眼圈,头天晚上一定是兴奋得睡不着吧。也是,马上就要嫁一个如意郎君,怎么会不高兴呢。”
林千然闻言,只是笑笑。
更衣,化妆,梳头,然后便是把一个个发沉的金钗首饰都往头上招呼,林千然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但也只能任由她们折腾。
她知道,这只是刚开始,接下来她还有一整天要忍受。
“新郎官快到了!”林千然只听得这么一耳朵,她便被盖上了红盖头,由着两位妈妈牵了出去。
落英缤纷想要牵,但被两个妈妈拦住了,“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别一会儿牵出个差错来。”
两人便都作罢。
林千然像瞎子一样由着她们牵着,只听得两位妈妈让落英和缤纷去准备一些小点心,给林千然悄悄填肚子,她们两人便赶紧跑去了。
林千然由着她们牵着走了一段,小点心送到了她的手里,一位妈妈说:“大小姐,您可得先吃点儿,不然一会儿上了花轿,之后便是一系列的礼仪规制,可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就不好再吃了。”
林千然早上的确是没吃什么,于是便接了过来吃了。
她吃了两个,然后,没走几步,她便感觉周围一阵天旋地转,脚步虚浮,耳边的声音也都出现了颤音,嗡嗡直响,让她完全听不清。
林千然揉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可是却没有半点作用,她只稍稍挣扎着走了几步,身子便一下子软了下去,不省人事。
林千然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沉得她的脑袋一阵阵发晕,好几次,她尝试着醒来,可是刚睁开半条缝,眼睛又重新重重地合上。
她耳边听得一阵隐隐的喧闹,那些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林千然只听不真切。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睡着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隐约间,她似乎看到了房中点气了烛火,隐隐在她眼前跳跃。
天已经黑了吗?她已经睡了那么久了吗?
她睁不开眼,只感到有黑影向她逼近,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然后,他开始解她的衣裳,一件,又一件……
不要,不要……
林千然想抬手阻止,但是手却沉得像有千万斤重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林千然意识混沌,她最后只感觉那人压了上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房中,照得满室亮堂,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林千然脑袋一阵阵发疼,她缓缓睁开眼睛,正眼便看到了陌生的床帐。
她混沌地揉了揉脑袋,喉咙干涩,她叫了一声,“落英,缤纷,水。”
没有她们的回应声,但身边,却有什么动了一下。
林千然转头,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尖声叫了起来:“啊!”
林千然面如死灰,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会跟他躺在一起!
蒋浩青!该死的蒋浩青!
蒋浩青被林千然一脚踹下了床,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
林千然用被子包裹着自己的身子,全身瑟缩,脑中乱成一团,她想要回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但是最后却只收获了一团乱麻。
她眼神冰冷,似是镌刻着一把尖刀,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处心积虑地来我林家,目的究竟还是什么!”
蒋浩青神色发懵,“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昨晚上到府上何令兄喜酒,喝醉了,就被人送回来休息,然后就……”
林千然面如菜色,全身都在发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林千然抓狂地怒吼,抡起枕头便狠狠地向他砸过去,“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个禽兽!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为什么……呜呜……”
林千然把脸埋在被子,双肩耸动。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已经认命地出嫁,为什么最后,总是有更坏的结果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