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小丁鑫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绝大多数时间都寄宿在姥姥姥爷家,姥爷每天去修自行车都回带着小丁鑫,到地方后,先是给小丁鑫买三个小包子,然后开始一天修自行车时光,因此,小丁鑫也有了一个新的爱称“三个包”。三年的时间里,丁财一家的生活也发生了较大的改变,由于土地政策的调整,允许农户自行开垦黄河边的荒地从事种植活动,但由于黄河水流极易侵蚀荒地,让辛勤开垦的荒地付之一炬,村里绝大多数人对开垦荒地持观望态度,丁福也认为开垦黄河边荒地是浪费时间,不如将时间放在家里的田里。为此,丁财第一次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好在有妻子的支持,两口子不顾丁福的反对,2年的时间里,硬是靠着两把铁锹在黄河边开垦出了20亩荒地。开垦出的荒地是典型的沙土地,土质差且掺杂着大量的石子,但终究是可以种玉米和大豆的,第三年的时候,看着20亩长势不算太好的大豆和玉米,夫妻俩站在田埂上依然笑出了声,微风吹过绿油油的秧苗,也将希望吹进了夫妻俩的心里。也就是在这一年,夫妻俩决定将小丁鑫接回来。
接小丁鑫回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丁财只是看着儿子,轻声说了句,“儿子,以后日子慢慢就好了,爹一定让你都过上好日子”,这朴实的话语既像是对儿子的承诺,更像是在为自己鼓劲,从把儿子放到岳父岳母家的那天开始,丁财就在暗暗努力,开垦荒地时的每一铁锹、每一滴汗水都是这个汉子为了过上好日子埋下的种子,在种子即将收获的时候,这个木讷的男人重于鼓起了勇气将儿子接了回来,因为他始终相信,庄稼地不会辜负每一个辛勤的庄稼人。这一年,老天像是在特意照顾这对辛勤的夫妻,直到秋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丁财和妻子第一次通过种地不仅囤够了一家人的口粮,更是卖玉米和大豆喜获4000元,那一年的冬天,丁财一家还清了所有的债,吃了4顿饺子,还斥巨资买了一辆全新的手扶拖拉机。
1997年,丁财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个转折点,虽几经波折,近乎失去希望,顽强的庄稼人硬是闯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庄稼人所有的希望都来自于大自然,所有的绝望也都拜大自然所赐。97年的丁财和妻子,还沉浸在去年收获4000元喜悦的时候,一场大水瞬间将喜悦变成了绝望。7月底的太阳就像一个睡不着觉的小朋友,总是早早的就探出了头,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提醒着庄稼人该起床了。天刚亮,王萍就已经起床开始准备今天的吃食了,今天夫妻俩要到开垦的地里除草施肥,虽然已经这样早出晚归一周了,夫妻俩和小丁鑫都晒得却黑,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比以往要多得多,今年的麦子已经归仓,收成不错;开垦的荒地虽然去年收成不算太好,但今年的玉米和大豆长势十分喜人,只要精心照料,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因此,今年的夫妻俩可谓干劲十足。这边王萍把最后几个馍装好后,丁财也把肥料放在了拖拉机上。夫妻俩带着孩子就往地里跑,好像是怕跑的慢了田里的草自己跑掉似的。到了地里后,王萍照例把小丁鑫放在树荫下,用绳子把小丁鑫固定在树的周围,就去帮着丁财帮东西了,小丁鑫就这样待在树荫下一个人玩了起来,一玩就是一天,好在孩子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夫妻俩在地里干活,小丁鑫一个人在树下玩,这样的场景在村子里极为普遍,在庄稼人固有的传统思想里,除了老人和10岁以下的小孩,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劳动力,开垦的里理应家里人一起出动干活,但父亲残疾无法劳作,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弟弟妹妹还在上学,近几年家里的农活大部分都是夫妻俩在操持,丁财的想法很简单,只是觉得只要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自己苦点累点也值得;王萍虽然有怨言,但因为自己想要分家的小心思,也就接受了这样的现状,只是期盼着今年的玉米和大豆可以多卖些钱,就可以和村里申请宅基地盖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夫妻俩都是为了让日子过的更好,所以就算太阳很毒、地里很热,倒也乐在其中。这样和谐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王萍的一声哀嚎打破了。听到叫声,小丁鑫只是茫然的抬起了头,丁财则是赶忙向妻子跑去,但眼前的一幕直接让丁财顾不得妻子了,只见一只名叫黄河的巨兽正在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他们的付出,随着一颗颗翠绿的幼苗伴随着泥土不停地掉入河里飘向远方,夫妻俩的希望也随着这汹涌的河水不见了踪迹。大自然这个神奇的造物主啊,再一次用母亲河的水亲手浇灭了庄稼人想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夫妻俩明白,每年的7月黄河都会发大水,村里人都称之为“扯河”,“扯河”的时间大约会持续一周左右,但对于夫妻俩辛苦开垦出的以松软沙土为主的荒地则是致命的,水位的上升会逐步侵蚀荒地的边缘,慢慢的将荒地一点点的带入河水中,流向不知名的下游。夫妻俩开垦荒地的四年里,其实每年都会遇到“扯河”,但每年侵蚀的荒地有限,也还未种植粮食,夫妻俩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加之去年虽然也有侵蚀,但对20亩地来说是很小的一部分,也就没怎么在意。其实在过去的几天里,夫妻俩一直是提心吊胆的,之所以选在这几天施肥除草,就是考虑到正值“扯河”期,既可以施肥,又可以观察地被侵蚀的情况,前几天河里水大的时候,侵蚀的面积并不多,夫妻俩还为此庆幸了好几天,但谁也没有想到,在夫妻俩都以为“扯河”要结束了,今年要丰收的时候,河水像是故意在为难这对苦命的夫妻一般,瞬间化身凶恶的巨兽,正张开血鹏大口一口口的撕咬着他们的土地和心脏,绿油油的庄稼地在夫妻俩看来已经变成了修罗场,满是血迹,同样流血的,还有庄稼人那颗渴望过上好日子的心。夫妻俩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点的掉落在浑浊的河水里,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小丁鑫的哭声想起,俩人才反应过来,丁财转过身看着丢了魂似的,已经泪流满面的妻子,想说点什么,嗓子里却像是被塞满了泥沙一般,只能默默的拉着妻子的胳膊向儿子走去,一家三口就这么静静的在这片小小树荫下呆坐着,这一刻,这一方小世界里,只有河水肆意妄为的声音和无尽的沉默。
这场意料之中但始料未及的天灾,不仅破灭了庄稼人心中的美好,也直接改变了丁财家的生产结构,更是彻底改变了这个木讷的男人,也为日后的小康生活埋下了伏笔。所谓福祸相依,莫过于此了吧。只是勤劳的庄稼人还无法预料到这一切,依然沉浸在痛失土地的悲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