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煎药。
小药炉和酒精块已经被他放在了桌上，将配好的药放入药炉中，加了温开水，便燃火上炉，然后走到窗户前，一一把所有窗户开启通风透气。
那就是中毒不深，问题不大了。
谢子凌蓦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已有了个谱儿。只是下一秒，她面色一变，眼神肃穆又犀利，“爷爷先交给您了，我去处理那个杂碎！”
杂碎……
第一次听见她骂人的谢无赦和庸伯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开窗户的男人嘶哑带着几分命令的声音传来：
“不许动怒。”
“好。”她点头答是，完了叫上庸伯，“庸伯，我们走！”
庸伯这才跟上节奏，连连点头跟上，“噢噢好的孙小姐”
书房内很快就只剩下男人和谢无赦。
空气中渐渐弥漫酒精块燃烧的气息，男人将最后一个窗户打开，才重新回到小药炉前，注意炉子里的火势。
谢无赦坐在单人沙发上没动，只是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哑声说：“抱歉，我是孙小姐请来的医生，签有保密条款，您若是有疑惑……可以等孙小姐回来再询问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无赦只觉得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哭腔。
不，也许是他听错了。
“你的声音，怎么了？”
“……早些年声带受损，养了许久才恢复现在这个样子，您见谅。”
“原来如此，能听清楚，很清晰。”
男人低头沉默片刻，才缓缓说：
“……那就好。”
能听清楚，很清晰，那就好。
谢无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而男人也没有聊天的打算，两人便静悄悄地，一直等到药熬好。
“您刚刚吃了解毒的药，再喝这个，应该可以彻底解掉埙毒。”
这回轮到谢无赦说：“那就好。”
没事就好。
看着男人的侧脸，渐渐地与自己儿子的容貌相融合，眼眶稍红，恍惚叫唤了一声：
“小骞啊。”
男人倒药的动作一顿，继而恢复正常，除了隐约颤抖得手，并无异样，只是叹息说：“您产生幻觉，证明还是受了些埙毒的侵蚀。”
埙毒毒性强，哪怕谢无赦只是入口没有吞下去，也不可避免侵蚀入体了些。
药导入碗里，男人用杯子与碗来回倒腾将药晾凉，然后将药捧到谢无赦面前。
“您先喝药，孙小姐年幼，第一次动家法，只怕还需要您下楼主持大局。”
他的话立即将谢无赦恍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是了。
他今天中毒之事还等着处理。
还是——解毒要紧。
相比书房里的沉默，楼下大厅却异常喧哗。
谢之启被四名保镖制服按压在地上，不停手脚并用的挣扎，脸上因为挣扎还划出了几道血痕，身上的西服也皱皱巴巴的，领带松松垮垮，看起来狼狈至极。
“放肆！岂有此理！！你们放开我！你们抓我做什麽！”
“请你配合。”
无论他何如挣扎，保镖都只是冰冷冷地甩出这几个字来。
赶过来的四位长老被拦在一旁，睁睁看着大厅渐渐被警卫队包围得密不透风。
王湃亲自带着一大队队员过来，将几名颤颤巍巍、眼神闪烁的佣人也压在了大厅中央。
警卫队的每个人都带了枪支和防暴棍，肃穆萧杀的气息片刻便将整个大厅环绕住。
现场一度紧张压抑。
晓是挣扎中的谢之启也察觉到了危机，挣扎渐渐弱了，恐惧开始爬上脸际。
谢家还有几位重臣没在，庸伯一一通知另外几人，他们大都在谢家族群居住，过来也不过十来分钟。
谢子凌特意回房间换了一套正装，国君府衣锦所特制，正式场所搭配的圆领大襟。
这是她第一次动家法，也担心自己会撑不住场子。
输人不输阵，她可以身娇体弱，但气势要足。
她下楼时，谢府主宅大厅里已坐了不少人，只是王湃的警卫队太过严肃，每个人都只敢小声的窃窃私语，看着被压制在地上、目光闪烁、面露恐惧的谢之启指指点点。
谢之声、谢之围兄弟正在与庸伯说话，只是无论他们问什么，庸伯都只是恭敬摇头，提醒说：
“请两位堂少爷落座，稍作等候。”
她的身影一出现的楼梯处，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站着一动不动的王湃立即走到楼梯尽头，等候她下来。
庸伯亦然。
他们的态度太明显了。
特别是随着谢子凌走到楼梯尽头，王湃立即点头示意，并说：“孙小姐，人都已被控制完了！”
“好。”她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被按压在地上的谢之启身上。
谢之启从她出现到下楼，就一直露出毫不掩饰的愤怒，仿佛方才的恐惧只是幻觉一般。
谢子凌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沉声说：“庸伯，请家法。”
所谓加法，除了惩戒作用的荆条，还有负责记录族史的长老谢无望。
谢无望虽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接到通知后立即就带着族史赶来，见庸伯对他做了请势，便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朝着众人微微颌首示意。
“烦请无望长老记下，各位长辈做个见证，修身、齐家、忠君、敬祖、互助、守法是我谢家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家规。但是！谢之启擅用禁药，教唆犯罪，下毒意图谋害当家家主，证据确凿，触犯族规，情节严重，即日起，逐出谢家！”
随着谢子凌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看着谢之启又看看谢子凌，满是惊愕不敢置信。
谢之启竟敢给家主下毒？还是动了禁药？！
年长的几人不由纷纷想起多年前谢无赦中了禁药埙毒，那次若非谢之骞处理得当，只怕家主还熬不过去，后来府上的吃食皆要有专人检测过才食用。
这次——
谢之启猛的拱起上身，几乎是半跪在地上，愤怒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一个冒牌货，凭什么站在这里！还敢将我逐出谢家？！就凭你？！也不怕笑破大牙！各位，你们看清楚，这个冒牌货明明就是自己熬药下毒给老爷子喝，还策反了谢无庸王湃控制了老爷子，现在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她才是该逐出谢家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