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谢无赦喝药的日子。
谢子凌一大早就去了常青院熬药,今天的药主要是中和作用,并不需要费太多时间。
只是药才刚刚熬好,庸伯就匆匆过来汇报,说谢之启带着几位长老过来找她,让她赶紧去议事厅。
只怕是来秋后算账了。
谢子凌倒是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意思意思就过去。
但谢无赦早上出门还没有回来,药得先安排好。
谢子凌把药交给厨师长,吩咐他把药温着,等谢无赦一回来就端给他,才慢慢悠悠去议事厅。
议事厅。
除了谢之启还有另外四位长老。
谢子凌带着庸伯一走进来,五双眼睛目光瞬间汇聚一处,神色不悦极了。
“孙小姐好大的场子,竟让我们几个长辈等那么久!”
议事厅主座椅还空着,他们还不敢动那个位置。
谢子凌面带笑容,径自走到主位,在他们惊愕的注目下缓缓落座,故意软声细语道:“实在抱歉,让各位长辈久等了。”
庸伯十分自觉的往她身侧站好,态度再明显不过。
像极了仗着自己的身份狐假虎威的白莲花,也敢胆大妄为坐上谢家家主的位置。
哦豁。
虽然她一直视谢家家主的位置是麻烦,但是——
略爽。
她笑意不禁加深。
小姑娘柔柔弱弱、笑得一脸单纯,坐在那宽大的单人沙发椅上,根本撑不住议事厅严肃庄重的场面,更加丝毫没有家主气势可言。
谢之启黑着脸,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坐这个位置,不合适吧!”
“孙小姐,请记住自己的身份。”长老谢无蔼也出声做出警告。
其他三位长老也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谢子凌摸了摸自己隐隐还有些发疼的脸,眨着大眼睛无辜的说:“可是这里是我家,而你们是上门拜访的客人,我坐在主座接待你们,有什么不对吗?”
“你!”她这话的意思直接就是否认他在谢家的身份。谢之启脸色难看,放在沙发座椅扶手上的手克制地握拳,咬牙切齿的出声讥讽,“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也敢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不是凤凰我不知道,”她耸耸肩,一副无畏无惧、油盐不进的模样,并没有将谢之启的愤怒看在眼里,“不过我倒是知道,爷爷说我是谢家未来继承人,他亲口承认的孙女儿,你要是有异议有想法,可以去找我爷爷再讨论讨论。”
“谢子凌!!”谢之启气得站起身,将要冲她走去。
长老谢无卓起身拉住他,将他半推半按的送回座位坐下,“之启少爷,稍安勿躁。”
长老谢无极也站起身,朝她虚虚行了个礼,扬声说:“孙小姐,既然你已经认为自己就是我们谢家未来继承人,那就请你先接受我们几位长老的未来继承人考核。考核通过了,你才是我们谢家认可的未来继承人,若是考核不通过,抱歉,我们会联名上书老爷子,将你从继承人候选名单中剔除。”
“原来几位长老今天是打算联合我这位三堂叔来考我呢!”谢子凌恍然大悟,感情她给了他们不痛快,他们现在也要返回来给她找不痛快。
“你刚到谢家或许不清楚,但谢家有谢家的规矩,作为未来继承人,必须经过我们四位长老的考核。孙小姐礼仪形态这关已过,尚有国学文化、个人才艺、经商之道、族史考核几个内容要考核。今天过来除了通知你继承人考核之事,另外便是……”
谢无海从宽袖中抽出一卷纸,解开上面的捆绳,继续道:
“国学文化这关卡作为突击考核项目,请你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之内答完卷子,满分为合格,如若不然,考到满分合格为止。”
What??
谢子凌只猜出了开口,但没猜到结尾。
她都即将硕士研究毕业,还需要考试写卷子?
啊这。
谢子凌看着那两张卷子被平铺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嘴角抽了抽,要不她还是继续当狐假虎威的白莲花,直接把卷子一丢目中无人的走人吧?
只是——
这四位长老到底是谢家忠臣,她早晚都是要得到他们的认可的。
他们本质上也不坏,今天之所以配合谢之启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因为她这几天在网上的风评太差,加上她放任不理,给谢家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罢了。
“庸伯,给我钢笔。”
庸伯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闻言立即从上衣口袋中抽出钢笔,开了笔盖后双手递给她。
“孙小姐,给您。”
她接过,一边大致浏览卷子上的题目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那就劳烦四位长老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写好。”
“自然,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写完卷子,并当场改卷,避免任何不正当现象出现。”
所谓不正当现象,是怕她作弊请外援。
嘁。
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面无表情地开始答题。
未曾发觉,四位长老渐渐变化的神情。
真像啊。
面无表情的谢子凌,一改之前柔弱小姑娘的形态,背脊挺直低首垂眸,答卷写字的速度十分流畅,从容自信、浑然忘我……
当年谢之珞也曾坐在她那个位置,接受他们四人的未来继承人国学文化考核,他本在几位候选继承人中最为出色,年少有为、齿少心锐,是谢家百年难遇的天才。
只是天意弄人,谢家候选继承人先后出事,最后连早做防备的谢之珞也不可避免,出事后离开谢家,从此音讯全无。
这个领养回来的谢子凌,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与谢之珞有五六分相似。
也难怪,谢老爷子对她如此纵容宠爱。
题目不难,她本身就是国学专业毕业,又刚毕业不久,很多文化知识还有印象。迅速写完一面卷子后,她利用翻面的空档抬头看了眼四周,却发现议事厅里除了四位长老还在一旁喝茶沉思,却不见谢之启的身影。
她下意识皱眉,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由得加快手中答卷的速度。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已经写完了第一卷,正要拿出第二卷时,手机忽然响起。
是家族专用的铃声。
会直接用电话联系她——出事了!!
她沉着脸手机按了接听键,电话那种谢之白焦急的声音又汹又急的传出:
“谢之启那个混战!快去书房阻止老头子喝药!”
!!
谢之启!!
谢子凌黑着脸站起身迅速往书房跑去。
庸伯虽然听不见谢子凌手机的通话内容,但却也能从她的神色中察觉到不对劲儿,连忙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去,速度之快,卷起一股无形的紧张感,让四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想到——
出事了。
“孙小姐!孙小姐你答完题了?”
“这……”
“简直目无尊长!!”
“……许是出了什么急事。你们过来看看她答好的卷子。”
原本还生气的几位长老闻言立即凑了过去,看了片刻,不由倒抽一口气。
谢无蔼忍不住惊叹道:“这小丫头,比之珞少爷当年还厉害啊!”
短短时间之内答完卷子就罢,放眼望去,题目的正确率还百分百。
另外三人也面面相觑,但内心都不约而同的认同了一点。
这个领养回来的孙小姐,只怕并不是网上传言那般不堪。
“走,去瞧瞧,别真出大事了。”
谢无极将卷子一收拢入大袖之中,率先走出议事厅,其他人也紧接跟上。
书房。
谢子凌迅速奔跑,经过门口开门时,怒声吩咐门口的两名保镖:
“把谢之启控制住,等我下楼!”
话音落下,人已冲进书房里。
两名保镖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即边拿出对讲机叫人一边迅速往楼下跑去,片刻过后,又一名保镖过来补上,守护住书房门口。
书房内,谢子凌刚进内室,正好看到谢无赦拿起药碗放到了嘴边……
她心下一急,大声喝道:
“爷爷!药不能喝!”
她急急忙忙的模样顿时让谢无赦喝药的动作顿住,两腮稍微鼓起,显然喝了一口。
谢子凌连忙扑过去,拿过一旁的水杯放到他嘴边,“吐出来!快!”
谢无赦盯了她额头上隐约看得见的汗,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就着她的手吐进水杯了。
那碗还剩下大半的药还放在桌上。
谢子凌又去茶几出倒了满满一杯水过来,“有没有喝下去?喝了吗?漱口!一点儿残留都不能有!”
“凌凌——”
“爷爷快点儿!不是开玩笑!!”
她紧张地手都在发抖,还肿着的小脸隐约发白,看来……是他喝的药出事了。
谢无赦不想拿自己的命做赌注,顺从的接过水杯连续漱口好几次。
庸伯刚好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谢子凌猛地抬头,命令道:“叫医生!快!”
“是,孙小姐!”庸伯立即顾不上调整呼吸,拿出手机叫医生。
谢无赦此时已经将嘴里的药味清干,得了空子后,沉声问:“怎么回事儿?”
“药里下了东西,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爷爷您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喝下去?啊?”
她的手还在抖。
唇瓣被她咬的泛白,脸上的血色越发苍白。
谢无赦心中不忍,摇头后,主动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慌,爷爷没有喝下去。”
“我不慌,爷爷我不慌……”她说着,反手紧紧握住谢无赦的,力气大的指头泛白,“等医生过来看过我才放心,爷爷您继续漱口!”
说着又挣开手,转身去倒水。
她的呼吸急促,背脊始终挺直着,不肯弯曲半分。
这样慌乱的谢子凌,皆是因为担心他。
谢无赦心中一暖,眼中隐约浮上湿意。
十分钟中,一名身着白色大褂背着一个大型药箱、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陌生的面孔让谢无赦和庸伯皆是面色一凝。
这人他们从未见过,竟然直接进来书房,门口的保镖也没有阻拦。
谢子凌却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往谢无赦身边带,嘴里还不忘描述情况,“爷爷刚刚喝了一口,没咽下去,又漱口了好几次。”
又将那碗药推到桌上,继续说:
“这是没喝的药。”
男人动作迅速敏捷的开启多功能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取出一枚黑色药递给谢子凌,冷声说:
“把这个给他先吃下!”
男人的声音嘶哑,起伏不定,像是……声带受损了一样。
“好。”
谢子凌接过,扭头就直接塞进谢无赦嘴里。
谢无赦下意识地张口吞下,脑海里还重复着男人刚刚的声音,只觉得耳熟,却忘了,在哪里听过。
男人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见他又取出一个小型仪器,打开后调好状态,将检测口放在药碗中,片刻,便见检测口指标指向深红色。
男人面色发冷,手竟然也在微微发颤,只是他没有慌乱,又继续拿出试纸等物件,将药滴了一滴上去放在一旁,又取出其他检测物件一一检测,最后才哑声说:
“埙毒,他竟然也敢。”
他的话让在场的几人都心惊胆颤起来。
特别是谢无赦,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再喝到下了埙毒的药,多年前他也曾被人在饭食中下了埙毒,那次若非他的二儿子谢之骞医术学精、处理得当,只怕这世上早就没有他的存在。思及此处,他才渐渐感到后怕,只是目光触及到低头在药箱中翻找东西的男人时,莫名的,那股后怕又退了回去。
而谢子凌蓦地黑下脸,咬牙切齿的重复那两个字,“埙毒!!”
埙毒是他们洛云国独有的毒物,最毒不致命,却会让人引起幻觉导致神经错乱,药量重者甚至还会四肢麻痹瘫痪,是早已被列入一级重量级别的禁忌品。
简直好得很!!
怒到急处,她反而镇静了下来。
她沉着脸站起身,看了眼正在忙着配药的男人,缓缓开口说:
“庸伯,请家法。”
她的话让室内的三人皆是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配好药的男人,他将药调和在一块,低头嘶哑着嗓音交待谢无赦,“老爷子,等我十分钟。”
等谢无赦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回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