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凌承认自己此时是有迁怒的成分。
可是——
“能混进军部对大哥动手的人，大爷爷难道您就没有一点头绪吗？”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谢无尘神色微变，下一秒肯定的回答：“他们不会背叛我！”
这里的他们是指谁？
谢子凌冷笑，“您知道我姑奶奶前阵子病逝的消息吗？”
谢无尘没有回答。
“看来是知道了。那您知道，她临死前，曾见过我，跟我说过话吗？”
“你想说什么？”
“她告诉我，是她害死了我奶奶，害死了我大伯、二伯，甚至是我爸爸、我姑姑！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谢无尘蓦地沉下脸，脸色阴森得可怕，“你说什么？！”
“您没听清？也行，我再说一遍。姑奶奶说她害死了我奶奶，害死了我大伯、二伯，甚至是我爸爸、我姑姑！您觉得，姑奶奶说的是真话吗？”
谢无尘迟疑片刻，“……她当真这么说？！”
“她还说，是一个贱人威胁她，欺骗她，她才会犯下这些糊涂事，哦。她还警告我了，让我小心，因为那个人下一个目标，可能会是我。”
她说的轻松，但谢无尘却猜不透她的目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您查出那个人是谁！”直到此时此刻，谢子凌脸色才露出一丝疲倦，“我们查不出来，线索在姑奶奶那里就断了，只能猜测那个人年纪一定不小，应该是和您们同辈。如果那个人的目标就是要让我谢家绝后，我如今顶着领养的身份还是其次，但是大哥他不行。您这段时间太高调，那人已经知道了大哥的身份，他现在身受重伤，而我大嫂身体也差，我冒不起这个险。”
她也算是在变相承认了她自己的身份。
谢无尘虽然早已猜测她的真实身份，但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了一股微妙感。
这是，他弟弟的孙女儿，也是……他的孙女儿。
谢家血脉里遗传的尽是护短。
一旦他的孙女儿这种概念冒出来，就会被源源不断的放大。
“我怀疑这次偷袭大哥的人就是那个人，而那个人竟然连您的地方都能渗透，那是不是，有没有可能是大爷爷您身边的人？您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对方甚至可能是女人，或者是……对我们谢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是我爷爷不知道、而您清楚的？或者如果您不介意……请您告诉我，我奶奶当年死亡的真相。我知道奶奶死亡的时候您就在现场——”
“够了！！”谢无尘冷声打断她的话，脸色极度糟糕，“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彻查，我跟你们一起回洛云城。”
“……也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谢子凌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犹豫些许，问：“大爷爷，您和我爷爷之间……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得到的是谢无尘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可能！”
两兄弟之间的芥蒂，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但她不想错过眼下这个机会。
谢无尘此时对她、对谢子安心存愧疚，如果她不抓紧这个机会问清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爷爷娶了奶奶？”在谢无尘没有发怒前，她又说：“您别怪我多嘴。爷爷他不允许我查我奶奶的事情，但是大伯——我爸爸跟我说过，当年爷爷和奶奶只是名义上的结婚，那时候奶奶联系不到您，为了保全大伯在谢家的身份地位，才和爷爷结婚，他们甚至早已签好和离书——”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
“起初的爷爷和奶奶，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和大哥都不愿意原谅您！！您还要我把憎恨您的理由说得更详细吗？！”
“好，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扯出多少谎话来！”
谢无尘直接认为，这不过是谢无赦告诉他孙女儿的谎话。只是，内心黑暗的角落里，一朵火花在盈盈弱弱间，逐渐焱悠起来。
“奶奶在生下二伯前，从来没有背叛过您！！可是您呢！！我爷爷为了保全大伯的性命，宁愿放弃家主继承人的资格，为您顶锅，把已怀有身孕的奶奶娶回来，您失踪五年生死不明，四年时间难道还不允许爷爷奶奶相爱吗？他们相爱之后，您回来了，就说爷爷奶奶背叛您——”
嘭！
一张椅子被踹倒在地。
谢无尘隐约有失控的征兆，脸色黑沉沉得可怕，一双布满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说：“你知道什么！被背板的人是我！”
“我看过那封和离书！那封和离书奶奶在离开谢家前交给了大伯！正是因为看过，所以我才知道。我恨您，就是因为您明知道大伯是您的亲生孩子，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害死！同样也选择袖手旁观，看着我二伯他们一个个被害。不论您有多恨我爷爷，但这都不是你身为将军、身为谢家大少爷的该做的事情！大哥他是您亲孙子所以他没法骂你，但我不一样。我就是想骂您！！为了奶奶，为了莫需要背叛，您亲手拆散了这个家！”
她越说情绪就越激动，心悸越发严重，她不得不勒令自己冷静下来。
“我、我……”她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桌子，按着心口处大口大口呼吸。
“你！”她的脸色不对劲儿，让盛怒中的谢无尘冷静了不少。
仿佛心有感应一般，门被敲响，司烬君的声音传来。
“凌凌，你在里面吗？”
她隐约有发病的征兆，耽搁不得，只好抬头对谢无尘说：“对不起，我失控了。但我还是希望，大爷爷您能彻查当年的事情，您和爷爷一起联手彻查，肯定能将背后的那个人找出来，还给我奶奶、大伯、二伯甚至是我爸爸一个真相。”
她等不及谢无尘的回复，撑着身体转身开门。
司烬君的手还想继续敲门，门一打开，脸色苍白的谢子凌已经撑不住，直接软倒在他怀中。
——
等谢子凌醒来时，已经在洛云城的国君医学院。
她的手臂已经被包扎好，一旁是司烬君那张放大了一倍的俊脸。
这家伙陪护又培到病床上来了。
她微微勾唇，觉得司烬君的怀抱特别温暖，只是当目光触及司烬君眼皮子底下那层淡淡乌青时，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这个男人如同没有说谎，这段时日，只怕一直在为她担惊受怕。
她忍不住，微微凑上去，亲了亲司烬君的唇角。
辛苦你了，未婚夫。
不想，她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时，已经被不知何时醒来的司烬君堵住了嘴，承受他夹着笑意的吻。
一吻完毕，她微微动了动，娇羞说：“你起来好不好，这样……不舒服。”
司烬君薄唇微勾，邪气的很，“凌凌帮帮我好不好。”
帮、帮什么帮！！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男人拉住没有受伤的手，往下探去。
司烬君这怕不是放飞自我，钻着字眼的漏洞对她开始为所欲为了。
等谢子凌连脖子都红成一片时，男人才舍得放开她，抱着她去洗涑间简单清洗沐浴。
两人早已坦诚相见，只是没做最后一步而已，加上谢子凌手臂上有擦伤，司烬君不放心，非要亲力亲为才行。
等谢子凌浑身红成煮熟的虾子一般缩回床上时，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后。
“你大哥在隔壁病房，要过去看看吗？”
还有些羞恼的谢子凌闻言，哪里还顾得了生气，连忙护着受伤的手臂坐起身，就要下床。
“当然要去！”
司烬君抬手阻止她下床，在她生气前，一把将她抱起来。为了防止她在隔壁久待，他连鞋子都不打算给她穿上，横竖屋子里头的暖气充足。
谢子凌不满意的嚷嚷，“我这只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腿受伤，被我大哥看到，肯定又要骂我了。”
司烬君脚步微顿，不得不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大哥已经骂过你。你心疾复发，需要住院观察三天才能出院，这件事情瞒不住外公，现在外公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你做好向外公解释的准备。”
啊这。
谢子凌满脸绝望。
太惨了这。
来到隔壁病房，谢子安和殊不知一样一起躺在病床上睡觉，听到他们的敲门声才迷迷糊糊起来。
“凌凌你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快坐。”殊不知一边一边起身批了一件外套下床。
谢子凌示意司烬君到沙发坐下，沮丧着小脸说：“哎，我爷爷要过来了，我觉得我药丸。”
谢子安挑挑眉，“过来不好吗？把你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逮回去，怎么着都要家法伺候一番才能放出来。”
她连续两次犯病，这件事情瞒不住，只怕以后她想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才行。
不由得再次叹息。
转念问起边防那边的事情。
“那边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有问题的是你大爷爷跟着回来，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回边防去。这里是国君医学研究院，对外界开放，人来人往的，安全性也不能得到保证，我和你大哥都决定回家养伤。你呢，观察两天就回家里去，好好陪着你爷爷，正好他也准备要做手术前检查了。”
“也好，你们回去的话，安全也有保证，我也放心些。”
谢子凌没说自己之前去找谢无尘的的目的，只是提起了她让谢无尘彻查他身边的人，让谢子安保持和谢无尘联络，也许能从他那边查到一些线索。
说了没一会儿话，谢无尘便来了。
对谢子安问候关心后，便说明了来意。
“我查到了几个人，这次偷袭中，我的人确实出现了叛徒。”
“谁？”
谢无尘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只是——
“这些人应该不是主谋，能联合Y国、怂恿Y国请出瓦西里耶家族助阵，背后那人肯定身份不简单。”
“……您有怀疑的目标吗？”
“蒋若莹。”
蒋若莹？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他们都面面相觑。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
“她是我的前妻，我们离婚十年。”
想起来了！
蒋若莹可不就是谢无尘后面娶回来的、也是谢之声几人的亲生父母吗？！
只是他们竟然离婚了十年，这是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蒋若莹竟然和谢无尘已经离婚了？
“她在军部的职位跟我一样，同是将军，将要安插人进来轻而易举，只是，我找不到她的动机。不过我会继续查，如果真的是她联合Y过扰乱边防安全，我绝不念及旧情。”
想要谢子安的命的动机，谢无尘确实在蒋若莹身上找不到。
谢子凌在谢无尘要走时，连忙跟了出去，也顾不得自己只是穿了一双袜子。
“大爷爷，等等！”
走廊里静悄悄地，尽头还有保镖防守，四周的监控录像也已经被谢之白那边重点查看，是安全的。
谢无尘转身看向她，问：“怎么？”
“我只是想知道，蒋若莹她有没有可能就是姑奶奶说的那个人？您刚刚说她是您的前妻，我一下子就联系到了这个。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
“……应该不会，若莹是我在战场上认识的，我和……你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认识她。”
“那后来呢？！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对您的感情深不深？有没有可能是她因爱生恨？或者，您再仔细想想，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谢无尘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焦急的样子，到底没忍心说重话，“我和她一直聚少离多，当初会结婚也全是因为年纪到了，听从上级安排。”
啊这。
谢子凌没想到谢无尘和蒋若莹之间还是这种关系。
只不过她想起另一件事情。
“那您知道，谢之声、他不是您亲生儿子的事情吗？”
“你说什么？！”
“我爸爸曾经跟我说过，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发现谢之声的DNA与大伯的DNA不一样，虽然在医学层度上将不同生母DNA也有一定概率鉴定不同，但我一直觉得……他们不像大伯，也不向大爷爷。”
谢无尘听完之后，顿时陷入了沉思中。
谢子凌见状，心知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无疑是谢无尘被戴了绿帽子。只好暂时说这些，“大爷爷，我这边也会继续查蒋若莹，也希望您能慎重，另外，也请您小心一些，我怕如果她真的就是那个人，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危险。”
“……关于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你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我保证查到消息，会i告诉你们。”
“好的，那大爷爷您慢走，注意安全。”
“嗯，回去吧。”
谢子凌等谢无尘离开才回病房里。
司烬君脸色不太好，不过也知道他们要谈论的是正事，没有办法，只好回房间给她拿了鞋过来穿上。
“大哥，你觉得是蒋若莹的几率有多大？”
“我已经让你大嫂查她的身份，相信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
“……我就是怕，如果蒋若莹真的就是那个对我们谢家赶尽杀绝的人，那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会更危险？不行，大哥，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洛云城，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谢子凌担心，谢子安同样也担心，只不过……
“如果蒋若莹真的就是那个人，现在已经引起了——我爷爷的注意，这个时候，定然不会再出手，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在她没有销毁所有证据前查清楚。倒是你，你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已经不再适合在参与这些事情，即便你想参与，也要等你的身体好起来再说。”
总而言之，就是要她不在继续查这件事情。
谢子凌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了解自家大哥说一不二的性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病房。
也幸好她回来的及时，因为她刚躺下，谢无赦就过来了。
“爷爷好……”
谢子凌心虚，一个劲儿的把自己缩进被窝里不敢出来。
不想，谢无赦进来第一件事情并不是算账，而是说：
“我刚刚碰到了你大爷爷，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诶……？什么……问题？”该不会，谢无尘把她要调查奶奶之死的事情告诉谢无赦了吧？！
一旁候着的庸伯欲言又止，不停的给谢子凌使眼色。
可惜谢子凌此时心虚着呢，也没看懂庸伯的用意。
“他问我，我和你奶奶的和离书还在不在。”
“……？？？”
前不久还对她奶奶绝口不提的谢无赦，竟然当着她的面提出来了？
谢无赦没理会谢子凌的震惊，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那封和离书一直被我藏得很好，他不可能知道，除非他发现了娇娘的那一份儿……”
谢子凌记得不错的话，她的奶奶全名叫苏娇娘。
她忍不住拉了拉一旁坐着的司烬君，示意他眼下该怎么办。
司烬君挑挑眉，她一直将他撇在局外，也没有跟他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竟然也敢问他怎么办？
好嘛！
谢子凌咬唇，只好硬着头皮说：“爷爷，您说什么呢？！对了爷爷，我有些饿了，”
“饿了？饿了啊！福妈应该也快到了，你再等等。”谢无赦有些心不在焉。
谢子凌见状，越发觉得事情不好了。
爷爷这根本就是不对劲啊！
她宁愿谢无赦震怒，或者骂她，但也不是这样，像是到了油尽灯沽的年纪在回忆过往……
这让谢子凌感到了严重的不安。
哪里还敢瞒着谢无赦，连忙掀开被子走到他身边跪下，见终于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才咬牙硬着头皮承认错误：
“对不起爷爷，我没有听您的话，去查了奶奶的事情，也跟大爷爷提了姑奶奶临死前说过的话。大爷爷刚才问您，多半也是因为我跟他说，我见过那封和离书……”
“你说什么？！你见过？！”
谢无赦震惊得一把站起身，原本还想扶她起身，此时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司烬君眼皮一跳，没有迟疑地选择和谢子凌一起并排跪下。
“外公，您先坐下来，听凌凌说完。”
一旁的庸伯也连忙给谢无赦倒满了茶，小声提醒说：“老爷，孙小姐现在还在观察期，跟您一样，同样都动不得怒……”
一大一小跪着，又见谢子凌小脸还苍白，谢无赦不得不找回自己的理智，重新坐了下来，“好，你给爷爷说清楚，你怎么会见过那封和离书！”
“……那个，那个奶奶的那份和离书不是给了大伯吗，就是……反正那封和离书现在在我大哥那里，大哥这次在边防遇袭，对方好几次都下了重手要杀他，我身体又不好，没办法保护大哥，只好跟大爷爷坦白，让大爷爷自己个儿保护他孙子……”
谢子凌知道距离自己的身份暴露没有多久，索性便先将谢子安的身份暴露出来。
谢无赦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三琢磨她刚刚的话，将她话里的那几层意思都确定完后，说：“你嘴里的大伯……”
“就是大爷爷的儿子、您的养子，谢之仇。”
谢无赦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微微红了眼眶，“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跟爷爷坦白身份了？”
啊这。
谢子凌噎住，没想到谢无赦竟然就这么扯开谢无尘的话题，回到她身上。
她的马甲掉不掉其实无所谓，相反，如果蒋若莹真的就是那个人，那她和谢无赦坦白身份也是利大于弊。
想到这点，她只好就这跪在地上的姿势，想谢无赦致歉礼仪，完了才小声说：“我也不是故意瞒着爷爷您，只是我那会儿刚出山旅行散心，就被……爸爸设计回爷爷您这儿，不过阴差阳错下，被小君找到，并且还签订了什么扮演协议。我当时想着、想着用假身份回去也好，等我帮爷爷您整顿好了家里，到时候我还可以离开回——”
谢无赦眼神一变，连带司烬君的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吓得谢子凌连忙改口。
“但是后面我知道爷爷您身体不好，就改变注意了，我不回去了，我以后就好好陪着爷爷！真的！”
她心惊胆颤，也害怕他们继续追究，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