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赦下意识扭头，刚好对上谢无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兄弟俩大概是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两人相对无言，皆在彼此严重看到了一抹淡淡水雾，以及水雾散去，浮起来的笑意。
“……你的房间还在，不用怎么准备。”
谢无尘动作一顿，继儿恢复正常，“我还是住一号楼——”
“一号楼刚发现命案，正在重新装修中，就主楼吧。”
“好。”
两人又继续下棋，直到棋盘上出现死局，才停止。
“如今我有我的宝贝孙女儿要看着，你有你的宝贝孙子要看着，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我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互帮互助，这点，凌凌和子安做得比我们好。”
谢无赦的话让室内的几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半响，才听到谢无尘开口说：
“嗯。”
谢子凌蓦地松了一口气，扭头与谢子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
太好了。
这段时间谢子凌因为一心扑在谢之骞和谢无赦的事情上，主要负责后勤保障的工作，对查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参与，但她十分清楚，想要彻查时隔多年的案件，需要费多大了力气。
且不提谢无尘那边都动用了多少关系权利寻找当年相关的人，谢子安那边就已经出动了老国君的力量，势必要将当年洛云城发生的事情重新回顾一遍。
不得不说，他们辛苦了。
不过努力付出便会有回报，眼下误会解除，当年的过错已无法返回，但起码未来，他们还有机会在未来弥补回来。
谢无尘忽然开口说：“子安，你过来。”
被点名的谢子安立即站起身走过去，“爷爷。”
“坐下看看，此局可破？”
谢无尘和谢子安爷孙儿两在将军府最常交流的就是下棋，闻言低头迅速观看棋盘上的情况。
谢无赦见状，也向谢子凌招招手，“凌凌，可会下棋？小君也过来瞧瞧。”
“会啊！爷爷，我看看什么局不可破！”
谢子凌兴奋的拉着司烬君跑过去在谢无赦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片刻，动手拿起一枚黑子放下，打破了死局。
她轻而易举就破了兄弟俩的棋局，惹得两人看她的眼神儿立即变了。
谢无赦和谢无尘都是爱下棋的人，被他们硬生生下成死局，可以看出他们的棋术不相上下，但是谢子安和司烬君都还没有开口想出如何打破棋局，谢子凌便已经抬手落棋。
“凌凌，你这……是巧合还是动了心思的？”
“当然不是巧合了。”谢子凌从小就泡在棋盘上长大，她身体不好，很少能接受军事体能训练，只能做一些开发智力的学习，比如下棋、指挥学等。眼见棋局已破，她忍不住催促道：“到你们了、到你们了！”
原本皱着眉想要破解棋局的谢子安看自己的白子大势已去，顿时无奈极了，“凌凌，你好歹——”
“诶，棋场无兄妹！反正这些年都也没赢过我。”她满脸义正言辞。
谢无尘和谢无赦不得不对谢子凌刮目相看。
“子安下棋从未赢过你？那想来你的棋术了得，不错。”谢无尘称赞到。
谢无赦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不愧是我的孙女儿。”
自恋小仙女洋洋得意的挑了挑下巴：“我可是唯一一个赢了老国君的小君主，要不是我身体条件有限，我还能和大哥一起当大将军呢！”
唯一一个……赢了老国君的小君主？
谢无赦立即危险的眯起眼。
司烬君也微微低头看身边毫无自知的小姑娘，眼底暗沉沉的。
谢无尘则下意识看向身边谢子安。
谢子安嘴角一抽，后槽牙磨了磨，提醒道：“……凌凌。”
谢子凌：“……”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她连忙拍了拍脑门，啊呀！又嘴瓢了！
不由得干笑。
“我说笑的呢！咱们继续下棋、继续下棋，这棋局我第一次遇到，大爷爷和爷爷你们真厉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谢子凌给谢子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拿起一颗白子放了个位置，“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勉强能守住半壁江山。”
“那怎么行呢！哈哈哈我半壁江山都不给你！通吃！你输了！！”
棋盘上胜负分晓。
谢子凌欢快地扬了扬下巴，对司烬君和谢无赦左右看了眼，结果发现好像高兴的人只有她自己……
啊这。
“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情要大哥商量，大爷爷，爷爷、小君你们继续下棋，我们去去就回！”
她面色淡定若有其事的拖走谢子安，其实内心慌乱得一比。
一回到房间，立即唏嘘了一口气。
惹得谢子安无奈摇头，“你这张嘴啊！！”
“我这不是有些飘了吗！太久没下棋了手痒不是。”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地灌了一口，“主要是爷爷和大爷爷他们现在这样，算是和好了吧？”
“应该是。哪怕他们仍然心存芥蒂，但如今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找回他们兄弟之间还有的羁绊。毕竟我们谢家都是长情的人，也没见谁有过三心二意花花肠子的。”
“真好啊……”她感叹，“如果奶奶看得到，肯定会很高兴。”
见她瘫在椅子上没个坐像，谢子安没好气的走过去将她拎起来，“高兴什么，儿子女儿被完虐，有家不能回？”
她挣扎着扭了一会儿，见谢子安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好坐直身体，“啊呀大哥，这里是我的房间，我想怎么躺怎么躺嘛！”
“要躺就回床上躺，外面下雪了，你小心着点儿别着凉。”谢子安说着，目光移到没有拉窗帘的窗户旁。
窗外已经白雪皑皑一片，路灯所照耀之处，雪花飘舞。
谢子凌立即站起身，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撒娇说：“大哥，大伯和大伯母如果知道你和大爷爷和好相认了，肯定会很高兴，也很骄傲。”
“爸爸妈妈那时候总告诉我不要恨爷爷，爷爷他也有自己的痛苦，我那时候不能理解，可如今……我也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战士，我可以体会得到，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到家发现亲朋好友爱人背叛了自己的痛苦。”
“那些都过去了。你没听爷爷他们说嘛，以后，咱们才是他们的心头肉，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咱们活在当下不好吗！”
“好。”
怎么会不好。
哪里不好。
谢无尘两兄弟下棋下了半天，谢子凌都忍不住打哈欠时，才结束今天的会面。
送他们离开时，谢子凌有些舍不得他们走，拉着谢子安的手不放。
惹得谢子安忍不住撸了一把她后脑勺，无奈道：“放心吧，我明天就搬过来住，将军府那边太埋汰人，我也住不惯。”
这话说的。谢无尘撇了谢子安一眼，蓦而转向谢无赦，认真说：“明天我派人把行李送过来。”
谢无赦微微点头，“好。”
等他们一离开，谢无赦才露出疲惫又欣慰的笑容，抬眸扫过身边的两个小辈，笑道：“爷爷今天……有没有失态？”
失态？
什么失态？
哪里有失态？
他们两兄弟解开误会破镜重圆，原本应该是个感动惹人落泪的场景，但是因为他们的年纪、见识的积累，反倒是十分冷静。
顺其自然。
仿佛……他们本来就是要和好的。
谢子凌想到这里，笑嘻嘻的摇头，“才没有失态，爷爷和大爷爷都很好，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很高兴也很感动。”
司烬君也点点头，“凌凌说的对。”
“她说什么都是对的。”谢无赦没好气地瞪了眼司烬君，转头看向身边的庸伯，“阿庸，你都听到了，你家大少爷要回来住。”
阿庸一直当透明管家，被点名后才笑眯眯地点头，“我待会儿就安排下去。”
“嗯。至于子安的房间……就住凌凌旁边吧，你们两兄妹感情好，相互有个照应。”
“好的，老爷。”
谢子凌自然也没有意见。
不过——
“老爷，我的孙子奇峰已经正式从管家学院毕业，不出意外，明天就会到家，到时候……”
谢子凌才想起这事儿，连忙点头，“对哦！爷爷、爷爷！奇峰可是作为我的管家送去培训学院的，您明天记得抽时间出来面试面试。”
谢无赦沉默了三秒，目光凉凉的盯着她，冷哼，“……谢子凌。”
“到！”
这好像还是谢无赦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吓得她就差没军姿站好了。
司烬君见状，不得不放开她的手，看看她有什么想说的。
谢无赦眯了眯眼，冷气不客气的外放，“你瞒着爷爷的事情可不少啊。”
“……也、也没有多少，真的！就没差几件，现在该说的都差不多了。”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奇峰那是爸爸妈妈给我选的，不是我自己选的……”
“哼！等蒋若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自个儿掂量好怎么给我个完整的解释。还有你，”谢无赦目光一转，落在司烬君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和这个小丫头同流合污了，你们小两口想要夫唱妇随可以，但敢再瞒着我秘密行动……家法伺候！！”
啊这。
那就严重了。
谢子凌干笑。
司烬君也抬头挺胸，满脸郑重。
最后还是庸伯看不下去这三人还在门口站着，提示说：“老爷，天色已晚，您该休息了。”
都快十点了，谢无赦确实该休息。
这才算结束这闹哄哄的一天。
回到房间里，谢子凌趴在司烬君胸口闷闷不乐的画圈圈，叹息，“我觉得等真相大白，爷爷肯定要家法处理我了。”
“不会的，外公舍不得你疼。”
谢子凌顿了顿，低头看着司烬君，忍不住再次叹息，“你不懂，我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了。”
司烬君：“……”
然后冷笑，翻身将小姑娘压下，咬住她的喉咙，“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谢子凌：“……”
又是一个被酱酱酿酿修理的一天。
第二天谢子凌揉着酸软的腰翻了个身懒床，等起来吃早餐时，谢无尘他们的行李已经搬的差不多，人也在茶室喝茶了。
昨天谢无尘前脚刚踏进谢家，蒋若莹后脚就收到了消息，早上知道谢无尘要搬回谢家住，还和谢无尘吵了一架。
谢无尘的将军之位以及将军府的产业，是蒋若莹的目的。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正面出击。”
“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无尘、谢无赦两兄弟面对面坐着，轻飘飘的两句话，却代表着腥风血雨。
谢家和蒋家正面对立，只怕这洛云城又要掀起一场巨大风波。
而谢子凌也拉着谢子安在一旁，头疼不已。
“我已经三天没去看二伯，爷爷把我禁足在家里，哪里都不给去。”
“你偷偷去不就行了，反正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那能一样吗！爷爷刚刚动完手术，要是被我气出病来，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要不我去？”
“不行不行，你太招摇了，去哪里都是蒋若莹的眼中钉肉中刺，把二伯暴露了怎么办？”
而司烬君听着两兄妹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讨论，一时间哭笑不得，不得不说：“我去看舅舅，你们好好待在家里。”
话音落下，立即得到了两兄妹发光崇拜的目光。
“好主意！”
“你去的话蒋若莹应该不会注意到！”
“那就麻烦大哥多看着点凌凌，外头还在下雪，她昨晚有些低烧。”
但也只是低烧，对谢子凌来说早已经是司空见惯，对她的行动根本不受影响。
不过也足够引起他们的重视了。
司烬君一出门，谢子凌就被拉去暖气充足的茶室，陪两位长者下棋。
而谢子安还有要事要忙，便呆在书房。
原本还担心谢无尘谢无赦两兄弟多年仇人的身份转换回兄弟，气氛多少会有些僵硬。
但显然谢子凌想错了。
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一边下棋一边分享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料信息，甚至还隐约有攀比谁掌握得多。
让谢子凌一在怀疑，这两兄弟是不是早就想和好了，只是挨着面子上过不去，谁都没有拉下脸主动认错言和。
也得亏她出山发现了不对劲儿，不然，还不知道这两兄弟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趁回房间午睡的时间，谢子凌也迅速联系谢之白，分享自己今天的收获，让谢之白羡慕不已。
“我也想见证这种历史时刻，只是……哎！Y国那边又不安分了，我这两天也忙。”
“没事儿姑姑，你不是在监控里可以看到吗，这录像你可以保留一辈子！”
“哎，算了，说说别的吧，你和你那口子商量得怎么样了？他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谢之白的话让谢子凌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有些闷闷地说：“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总觉得我是在利用他的感情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他原本……不用经历这些。”
“凌凌，我不是你，也没谈过恋爱，所以没有资格劝你什么。只是，无论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姑姑都支持你。”
“……谢谢姑姑！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心里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上次和我老国君聊了聊，看得出来老国君十分欣赏小君，想将他作为重点对象培养，可是我也害怕……害怕一旦让小君走上这条路，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头。”
“老国君毕竟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他也希望，我们年轻一辈能早日强大起来，这样，咱们国家的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百姓们的和平才有保障。”
“一上升到这个层面，我就觉得我的顿悟还不够深。不过……我想顺其自然。姑姑。就这样，不刻意的，慢慢将这层纱揭露出来，不论是爷爷还是小君，甚至是大爷爷……我们谢家，会慢慢变好、越来越好的。
“嗯，慢慢变好，越来越好。”
谁说不是呢！
谢无赦和谢无尘两兄弟破镜重圆，谢之骞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谢子安和殊不知已经结婚，准备计划明年要孩子……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和谢之白聊了一会儿之后她放宽心了不少，等下午司烬君回来时，她难得一直赖在他怀里不动。
司烬君也宠着惯着，抱着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司烬君，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她难得吐露心声。
司烬君心头一热，差点儿没按着她将她就地正法，教她明白不要青天白日乱撩他。
好不容易得到解脱的谢子凌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捅了马蜂窝，一溜烟儿赶紧跑了。
晚餐的时候，餐桌上终于坐满了人，没留出过大的间隙。
主座也成了两个位置。
“家里的长老们听说你回来，估计都坐不住，明天大哥你做好准备。”
“……这里是我家，我想住着就住着，他们管不住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凌凌的身份，只怕他们会烦你让你接我的位置，将子安定为继承人。”
这话成功让谢子凌和谢子安都停下了筷子。
前者一脸兴奋，后者一脸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