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64年前,20岁的黄吉昌,也就是黄慧娟父亲,响应国家号召,作为下乡来的知青来到了梅家村时,被分配借住在梅德福家。梅德福的妻子王秀娥刚刚显怀,抱着肚子说:“人家是城里人,不能亏待。”主动让出了自己的西屋。黄吉昌过意不去,反复推辞,最终与梅家7岁的梅国梁、4岁的梅国栋挤在东屋的一张床上。每天他教两个孩子识字,偶尔为梅家代写书信,不知不觉成了半个梅家的人。
为了让黄吉昌扎根农村,王秀娥帮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黄吉昌左右没相中一个。偶然间遇到家住30里外的赵玉珍,一见钟情。王秀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门心思帮黄吉昌张罗这门婚事。
半年后,王秀娥生下小儿子梅国桢,黄吉昌也与赵玉珍喜结连理。梅家多了一口人,黄吉昌夫妇新婚宴尔,房子格外拥挤起来。为此,梅德福多次找到合作社,2个月后,帮黄吉昌申请到宅基地,距离梅家大约半里地。梅德福又呼朋唤友、跑前跑后,个把月的工夫,帮黄吉昌盖起了3间土坯房。自此,两家人愈发亲近,1年后,赵玉珍生下独女黄慧娟。
自打记事起,赵玉珍就常常对黄慧娟说梅家人的好,黄慧娟也是打小就喜欢缠着梅国桢玩。一晃13年,一个亭亭玉立,一个翩翩少年,两个孩子偷偷谈起了恋爱。两家人素来见惯了孩子们常在一起打闹,也不觉有异。女儿快成年了,赵玉珍提醒她不能再像幼时那般与梅国桢瞎胡闹,黄慧娟嘴上答应,实则依旧如故。19岁那年,梅国桢趁着黄吉昌夫妇不在家,跑到黄家私会黄慧娟,两人抱作一团时,被归家的黄吉昌撞个正着。黄吉昌大发雷霆,扇了梅国桢一巴掌,又揪着他的衣领去了梅家。
道明原委,黄吉昌责骂梅国桢不知廉耻、有伤风化。面对黄吉昌的指责,王秀娥一再道歉,梅德福当着众人的面又扇了小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骂梅国桢没出息。梅国桢心里委屈,顶了几句嘴。不料,黄吉昌脱口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
原本还觉得理亏的梅德福一听这话,脸色铁青,反唇相讥:“是你闺女自己敞着门勾引我儿子的。”
两个父亲剑拔弩张,动了手,梅德福一拳打断了黄吉昌三根肋骨。自此,两家人反目成仇。但黄慧娟与梅国桢并未就此放弃恋情,而是彻底转入“地下”。
黄吉昌反复告诫女儿,唉声叹气地苦劝:“你还没受够农村的苦吗?我一辈子就你这一个闺女,说破天,我也不能让你跟一个庄稼汉的儿子结婚。他就是再好,也不行。”说来也巧,他刚养好伤,忽然收到家中来信,让他立刻返城顶替父亲的工作。如抓到救命稻草,他当即开始盘点家什。然而,于黄慧娟而言,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当晚她摸黑溜出家门,本想拉上梅国桢私奔,却被父亲逮个正着。自此,父母对她几乎是寸步不离。
半个月后,办好一应手续的黄吉昌,急不可耐地带着妻女离开梅家村,出门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回城的火车一天一夜,走出儒镇火车站的那一刻,黄慧娟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恨自己太听话,恨父亲太固执,可一切都悔之晚矣。
半年后,黄慧娟进了针织厂。又半年后,从大姨那里听说梅国桢参了军。自此,两人失联。黄慧娟渐渐死了心,3年后,经人介绍,嫁给同事白守艺,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到了现在。
4年前的8月,黄慧娟的大姨过世,母亲赵玉珍已年逾80岁,执意要回云漠市奔丧。黄慧娟放心不下,第一次陪同母亲回到阔别近40年的故乡。原本,她早已淡忘往事,没想到却意外撞到梅国桢。彼时的梅国桢,两鬓染霜,身形却依旧挺拔,眼神里带着岁月的沉稳。四目相对,过往的种种涌上心头,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寻了一个去处,一直聊到店家打烊。
跟我们说到这里,黄慧娟低眉长叹,眼眶潮红:“你说,这不是命是啥!要是没碰到他,哪有后面这些事。”
那次重逢,梅国桢对黄慧娟说,自她离开梅家村,自己就多方打听她的下落,只打听到她家返了城。偌大的城市,连个村镇名号都不知道,何处去寻?为此,梅国桢还多次找到黄慧娟的大姨苦苦相求,可大姨死活不开口,似是黄吉昌特意交代过。
寻了半年,毫无头绪。恰逢春季征兵,21岁的梅国桢心灰意冷,便参了军,成了同一批中年龄最大的新兵。3年义务兵,又转了志愿兵,他渐渐放下了与黄慧娟的那段感情。老家有人说媒,与李素芬相看不厌,也就有了家。
久别重逢,两人都为对方各自的生活而欣慰,临别时,留了电话,加了微信。
黄慧娟回来1个月后,梅国桢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到了儒镇。黄慧娟对白守艺谎称是老家的表哥来拜访,当晚就在家里招待了梅国桢。饭桌上,白守艺问梅国桢怎么突然来到儒镇,梅国桢说他快退休了,闲不住,想看看儒镇的市场,准备找点事做,还说,等稳定了之后,如果白守艺有兴趣,入股也行,帮忙也成。冲这句话,白守艺又多敬了梅国桢几杯酒。
此后,二人频繁联系。梅国桢渐渐越界,说当年没能与黄慧娟在一起,是他这辈子的遗憾,希望现在能圆了这个梦。黄慧娟连忙回绝:“都一把年纪了,你别瞎胡闹。以后,我就把你当个哥看。”可没想到,2个月后,当她再次见到梅国桢时,对方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产权证,一脸认真地说,这是为她准备的“小窝”。黄慧娟没想到梅国桢居然动真格的,惊吓之余,也多少有些感动。
“那你们住到一起了吗?”老孙问。
“怎么可能!”黄慧娟脸颊涨得通红,“我也是要脸的好不好?我还有儿子、孙子呢,怎么可能跟他住在一起!”
后来,长则2、3个月,短则个把月,梅国桢就会来儒镇住上一段时间。黄慧娟陪他去医院检查拿药,逛商场买衣服,还带上丈夫白守艺,3人有时一起逛公园,有时出远门旅游。2个男人也渐渐成了好朋友,但私下里,梅国桢一直在追求黄慧娟,一追就是3年多。
这3年多来,多少嘘寒问暖、甜言蜜语,黄慧娟没动心;多少小浪漫、小惊喜,黄慧娟也没动心;哪怕梅国桢提出要把安河家园的房子送给她,她依旧没动心。直到1个多月前,梅国桢满脸惆怅地说了一句:“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死了就啥也没了。你跟了老白40年,咱俩也被迫分开了40年。老白占尽了便宜,咱俩都还亏着呢。”
这句话让黄慧娟有些触动了,在她眼里,白守艺老实是老实,却太过古板沉闷,连个子都比自己矮半头,自己能跟他过40年,也算对得起他了。可梅国桢就不同了,不仅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还样貌堂堂、浪漫体贴,如果两人能再续前缘,也不枉了这一生。
14.
黄慧娟接着跟我们讲到了关键之处。
10天前,梅国桢兴冲冲地找到她说,自己已经把钱准备好了,只要她点头,立马就能走。梅国桢之前许诺过,要带她玩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如果还有时间,就去周游世界。
黄慧娟心中惴惴不安,问他要如何安置李素芬。梅国桢说他的退休金都留给李素芬了,权当对李素芬的补偿。了却这份不安,黄慧娟一时糊涂,就答应了梅国桢,准备与白守艺离婚,跟梅国桢云游四海。
4天前,白守艺约梅国桢吃饭,趁着白守艺离席,梅国桢又问黄慧娟什么时候离婚。黄慧娟说还没谈,梅国桢就急了,又催。黄慧娟再次表决心,交代梅国桢最近不要联系她,免得白守艺怀疑,等办好了离婚,她会主动联系他。梅国桢连声答应,难掩喜色。
“那你跟白守艺提离婚了吗?”老孙问。
“咋提?都张不开嘴!”黄慧娟面露惆怅,“我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一时冲动才那样说。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离。”
“之后,你们还联系过吗?”
“没联系了。”黄慧娟摇摇头,“我不想离婚,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说白了,也是在躲着他。”
那天晚饭后,白守艺看着剩余的酒食,让服务员打包,把打包好的一份剩菜递给梅国桢,又把剩下的半斤多白酒塞到梅国桢怀里。
“打包了哪些菜?一共有几盒?”我问。
黄慧娟一愣:“这哪记得住?”
“你再好好想想。”
“有酱牛肉,一整盘都没怎么动。”黄慧娟思索着,“还有一个小炒肉,带窝窝头的那种。”又思索一会儿,否认,“好像没有小炒肉……哎呀,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晚,在安河家园南门,梅国桢拎着打包盒与黄慧娟夫妇道别,几分钟后进入9栋二单元。比对804室的勘验情况——半盘酱牛肉,快要见底的白酒——不难看出,回到家的梅国桢,独自一人又喝了将近半斤白酒、吃了半盘牛肉,想必心里确实“美得很”。
“你的意思是,从4年前重逢到现在,梅国桢一直都在追求你,从没断过?”老孙再次确认核心事实。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黄慧娟点点头,“他这人,挺执着的,就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能让我们看一下你和他的聊天记录吗?”
“他给我发的那些话,我哪敢留啊!”黄慧娟慌张不已,“每次看完就赶紧删了,万一被老白发现,他不得拼命?”
梅国桢的手机里同样清空了与黄慧娟的聊天信息,虽然无法从两人的聊天记录上核验黄慧娟的话,但是从我们调查掌握的情况来看,黄慧娟关于梅国桢近况的陈述与事实总体吻合。至于那几十年前的事情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
盘问完两人的关系,老孙话锋一转:“梅国桢的钱去哪儿了?”
“我真没见过那些钱,随便你们怎么查。”黄慧娟一脸冤屈,“我们相互请吃是有的,每次到我家,他都拎点东西是真的。我看他可怜,也经常给他送点菜——这都是正常的,对吧?”“还有,他之前还要送我金项链、金戒指啥的,我也一样都没敢收,实在推不掉,我就说‘先放你那里存着’。我是真没拿过他的东西,也没碰过他的钱,我跟老白都是企退职工,都有退休金的。”
“那他的钱去哪了?”
“这……”黄慧娟一愣,“我哪儿知道啊!”
我们核查了黄慧娟的背景信息,一辈子也算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记录,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存在违法犯罪嫌疑。于是,签字捺手印后,我们把她带出办案区。
在走廊里,黄慧娟突然停下脚步,请我们替她保密,转念又说:“保不保密的,其实也没啥,搞得像我做了啥亏心事一样……就是,最好别让老白知道,他心眼子实,我怕他想不开。”
走出办案区,天色已晚,拐进大厅,白守艺正低着头坐在角落里,面前的三角桌上还摆着饭盒。他看到黄慧娟,匆忙起身:“反映点事,咋反映这么久!没人难为你吧?”
黄慧娟身子微微一抖,转而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没啥,就是帮警察同志做个证。”
“啥证?警察还要咱帮?”不等黄慧娟回复,白守艺又打开饭盒,关切地说,“趁热,先垫垫肚子,你胃不好。”
黄慧娟嘴巴一歪,哭出声来。
“刚好,我们本来还要去找你的。”等白守艺安抚好黄慧娟,老孙适时开口:“既然你来了,不如现在就顺便也帮我们做个证。”
“我?”白守艺把筷子递给黄慧娟,不解地看着我们,“我啥也不知道啊。”
“就是问一下梅国桢的事儿。”老孙故作轻松地说,“梅国桢,你认识吧?”
“警官?”黄慧娟一脸惶恐地看着我们,“刚刚,我不是都说过了吗?”
“放心,放心。”老孙向她点点头,“只是问梅国桢的事。”
经过询问,白守艺所认知的梅国桢,仅是黄慧娟的“远房表哥”,这几年隔一两个月就会来儒镇待一段时间。梅国桢对白守艺说自己在老家有个饭馆,做当地特色小吃,生意很不错,想拓展到儒镇来,可一直也没啥动作。梅国桢在儒镇闲着无聊时会约白守艺去钓鱼,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
关于梅国桢在儒镇的情况,除了追求黄慧娟的片段,白守艺的证词与黄慧娟的基本相符,这进一步排除了黄慧娟情感诈骗的嫌疑。
为了求证黄慧娟讲的40年前的情况,我和老孙思忖良久——如果直接询问李素芬母女,不仅极不稳妥,恐怕她们也并不知情;如果让梅家其他人得知黄慧娟就在儒镇,难免横生枝节——思来想去,我们只能选择问问梅国梁。
15.
周二一早,刑警大队技术室的老刘打来电话,说首次勘验环境恶劣,有些细节可能遗漏,约我们复勘安河家园9栋的804室。我和老孙约了梅国梁,一时抽不开身,便让小程拿了钥匙去现场配合勘验,又特意叮嘱他注意查找梅国桢的身份证、银行卡和那75万元现金。
小程前脚刚走,李素芬母女来到所里,一见面就追问调查的进度。关于死者的情况,我们还不便多说,但关于失踪人员梅国桢的情况,我们应当知会家属。
请她们落座后,老孙翻了一会卷宗,拿出房屋产权证复印件递给梅子雨。
李素芬探过身,平静地扫了眼复印件,轻轻叹了句:“没想到,他还在这买了房!”
老孙又把一叠病历资料放到梅子雨面前:“我们也调了他在儒镇的病历,没啥大病,都是些老年常见病。”
梅子雨盯着第一页看了许久,接着刷刷翻到最底,眉头渐渐拧成一团:“你们不会调错人了吧?我爸明明说他得了重病的,会不会是在殷城的医院啊?”
“这我们不知道。”老孙不慌不忙回应,“但他这几年一直在儒镇做体检、拿药,要是真有危及生命的大病,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查不到,你说对吧?”
梅子雨一时语塞,一旁的李素芬表情渐渐变得不自在,她搓了搓手,低声说:“没生啥大病是好事,哪怕人没了,生前也没遭罪……”
“妈!”梅子雨猛地转头喊了一声,语气带着不解,“要真没得大病,那我爸不就是故意骗你吗?他为啥要这么做?”
李素芬瞥了女儿一眼,叹口气,欲言又止。
“我们也调查了他的银行账户。”老孙把单据递给李素芬。
李素芬接过去,扫了一眼便放到桌上。梅子雨丢下病历资料,逐页查看银行流水记录:“呀!就剩这么点了?”又拿到李素芬眼前:“妈,你看,加起来,一共只剩16万多了!”又转头盯着我们:“这不对啊?少了这么多!”
“你再仔细看看,每笔支出都是有记录的。”
梅子雨扒拉半天,指着一个账号说:“这两笔不对劲!短短几天,我爸两次给这个账号转钱,一共转了30万?肯定是被人骗了。”又指给李素芬看:“妈,你看这个时间,是不是我爸刚开始去殷城看病的时间?好像就是吧?”
李素芬没有看,也没吱声。
“那是他买房子的钱,直接转给卖家的。”老孙说。
“那个804的烂房子?”
“对,就是804。”老孙看了一眼梅子雨,“你别看它烂,这两年又涨价了。”
梅子雨没再接话,继续划拉流水单,翻到最后一页时,眼睛突然瞪大,指着一笔取现记录大喊:“他怎么一下取了这么多现金?75万呐!这么大一笔,他取出来干吗?”
“这笔钱,我们现在也在追查。”老孙回应道,“根据调查情况,初步判断是被他自己藏起来了,具体藏在哪儿,还在找。”
“什么藏起来了?75万,那么多!他往哪里藏啊?”梅子雨眼神像是在看骗子或小偷,“我早就说过,万一被他取出来了怎么办?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现在正在复勘,技术员都在现场,也许,很快就能找到这个钱。”
“不行,我得过去看着找。”话音未落,梅子雨人已经窜出几步远。
等李素芬母女走远,老孙问我:“你猜李素芬知不知道内情?”
“从她刚刚的反应看,应该是多少知情的,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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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着叫来了梅国梁。
按照事先商定的策略,老孙迂回发问:“你弟弟是否有过骨折史?”
“这10来年,没见他骨折过啊?”
“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过吗?”
“那不是,小时候骨折过。”梅国梁略一思考,“不对,不对,也不算小时候,他骨折的时候是在部队呢,当时,还是我带着我娘一起去探望的。”
“骨折的具体部位在哪里?”
“是左手还是右手来着?”梅国梁沉思,一会抬起左手,一会抬起右手,“应该是右手,当时说是参加扔手榴弹比赛,一下子发力过猛,小臂靠近胳膊肘的地方直接断了。”说完,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们,“怎么,问这个干啥?”
“是这样,如果能确认骨折位置,也有助于辨别死者。”
梅国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弟弟是什么时候当的兵?”
“这个早了,算算得有四十多年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大小伙子呢。”
“具体是多大年龄当的兵?”
“好像是二十还是二十出头,反正最多不超过二十三四岁。”
“大部分人都是十八九岁就去报名参军,他那么大了,还没成家吗?怎么突然想着去当兵?”
说到这儿,梅国梁的记忆被猛然点亮了似的,他一路从梅国桢与黄慧娟的分手说到他父亲梅德福与黄吉昌的反目,又说他母亲王秀娥曾经如何照顾黄吉昌、如何给他娶媳妇,他们梅家又如何给他申请宅基地、盖新房……
“小时候,还挺喜欢黄叔,他搬走的时候,我还有点舍不得。”
“我家老三,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哪里就配不上他家闺女!说到底,是人家城里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咱农民,吃你的,住你的,拿你的,用你的,那是人家瞧得起你!”
“要不然,我爹能气成那样?你可以不同意俩孩子搞对象,但是你不能当着那么多老少爷们的面说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啥天鹅肉?没有我爹我娘帮衬,能有他黄家的几口人?”
询问结束后,梅国梁问我们DNA鉴定的情况,老孙说还要等一等。梅国梁试探着问,万一梅子雨真不是梅国桢亲生的怎么办?
我和老孙笑了笑,没接话。
16.
临近中午,小程回来,汇报情况说:“客厅里的箱子,北面的小房间,大大小小的柜子,能翻的都翻了个遍,连橱柜、洗脸台下面和天花板都找了。”说完,从公文包里掏出几个物证袋,里面分别是银行卡、存折、身份证、几盒降压药和几百元现金。
“银行的手提袋,看到了吗?”老孙问。
小程拧开一瓶矿泉水,使劲摇了摇头。
“老刘怎么说?能完全排除刑案可能吗?”
“差不多,没有发现可疑线索,可以排除他杀。”小程猛灌几口凉水,“对了,刘大还说了,现场不需要再继续保留了。”
“梅子雨她们呢?”
“她呀?估计还在房子里找那75万现金呢。”
“现场有我们的人吗?这个,可不能让他们单独找!”
小程使劲点点头:“我要回来开一个文书,其他人都在那边。”
老孙放下心来,咂咂嘴道:“梅子雨已经提了好几次,要求我们调查黄慧娟两口子。万一真找不到这个钱,黄慧娟的事恐怕就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大中午的,梅子雨就火急火燎地找来了,见到我们,张口就说:“那75万肯定是被人骗走了,我想了半天,应该就是监控里看到的一男一女。估计,我爸之所以来儒镇,也是被那两个人骗来的。”
见我们都不吱声,梅子雨又向我们投来古怪的眼神。我心里猫挠一样,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说辞。
“我要报案。”梅子雨寻了一张就近的座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就是那两个人,骗了我爸的钱,还害得我爸死了!”
“是这样,如果你怀疑有人骗了你父亲的钱,我们能理解,也在积极调查中。”老孙坐到梅子雨旁边,“但是,你说这导致了你父亲死亡,恐怕还要等鉴定结果,最起码确定了死者是你父亲。”
“那行,你说的,我都懂。”梅子雨转身瞪着老孙,“那两个人,你们查到是谁了吗?啥时候能把钱追回来?”
“该我们调查的,我们会依法调查。构成立案条件的,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立案。至于怎么调查,调查到了什么?目前还不能跟你明说。”
“那什么时候能明说?”
“该告知的时候,不用你催,我们也会依法履行告知手续。”
“说了半天,还是啥也没说。”梅子雨丢下这句话,“腾”地站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撂下一句浓浓火药味的话:“那我等着,可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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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们又把黄慧娟喊到所里,告诉她复勘的结果,追问那75万元的下落。黄慧娟苦着脸赌咒发誓,翻来倒去就一句话“我真没见过他的钱”。
“现在,梅家人盯着这个钱不放,如果找不到,你们的事恐怕就瞒不住。”老孙正色道。
黄慧娟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想了许久,冒出一句:“我能去看他一眼吗?”
“谁?”
“梅国桢啊,还能有谁!”
“死者的身份还没确认,况且已经严重腐烂……”
“烂了,我也要去看。”
“你还是别去了,去了也认不出个啥来。”我的耐心逐渐消耗殆尽,“当务之急,还是先说说那75万的事。”
“不让我看,我就不说。”
我和老孙目瞪口呆:“你知道钱在哪儿?”
黄慧娟仰着头、瞪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老孙上前一步:“你不说也行,梅家人已经提出要报案,说这笔钱被人骗了。仅凭你和白守艺的证词,是不能完全排除诈骗嫌疑的。我们再相信你也没用,梅家人一旦知道,只会说是你们夫妻俩合谋诈骗。到时候,你恐怕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难堪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们让我去看他一眼,我就说。”黄慧娟依旧不松口。
僵持了10多分钟,好说歹说都没用。无奈,我们只能带她去殡仪馆。
工作人员拉开冰柜,冷冻的头颅已经完全没有人形,恶臭倒是少了一些。黄慧娟直愣愣地盯着那黑黢黢、圆滚滚的“冰球”,憋了半天,哽咽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走就好好走吧,害我干什么?”说着,落下泪来,擦干眼泪,又说:“亏得我还没跟老白说。”
合上冰柜,刚走到停尸房门口,她突然腰一弓、头一伸,人就向厚实的铁门上撞去。所幸老孙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
“我没脸见人啦!”黄慧娟挣脱不开,号啕大哭,惊得殡仪馆工作人员跳开老远。
“你这是干啥?”老孙大喊,“少来这一套!”
“你们不就是逼我去死嘛!”黄慧娟猛烈扭动,“我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嘛!”
我担心她会扭伤自己的胳膊,忙上前帮忙拉住她,劝道:“钱在哪儿?我们帮你去把钱还给人家,不就没事了吗?”
“我都说啦……”黄慧娟连连跺脚,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没拿,没拿!没!拿!啊——”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说句实话!他到底有没有把钱交给你保管?”我也有点急了。
“没有!没有!没有!”黄慧娟嘴里喊着,脖子甩着,两眼通红地瞪着我,一头烫染精致的齐耳短发被她甩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牢牢黏在嘴角上。
“好好好——”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放缓语气,“你没拿,没拿。”
一番折腾下来,黄慧娟有些体力不支。我和老孙也渐渐卸下手劲,一左一右扶着她向警车走去。
车里,冷静下来后,我对黄慧娟说:“说真的,我相信你确实没碰这笔钱。804我们已经翻了个底朝天,确实也没找到。你再好好想想,他还有没有其他能藏钱的地方?比如,有没有另外的住处?”
“住处,肯定是没有。”黄慧娟想了想,“其他地方,他也没跟我说过。”又思索一阵,“他一个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按说,不能藏其他地方呀!”
“那你觉得,这个钱,他会藏哪里?”
“要我说,还是在他自己家里。”
路上,黄慧娟不停追问,万一钱真找不到会怎样。我说,75万不是小数字,搁谁都会追查到底。黄慧娟急了,又问梅家人会不会找到她门上,见我一脸凝重,她脸一横,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的架势说:“他们要是真讹上我,我就跟他们拼命。”
17.
送黄慧娟回家以后,我和老孙本想直接去安河家园9栋804室,想想,不妥,便联系了梅子雨,约她与李素芬一起去找钱。我们拐到所里拿上钥匙,喊了两名队员,还没出门,就被葛丽英母子拦在院里。他们先是问调查进度,又问办理这类案子的程序。葛丽英一脸悲切地说:“他三叔死得冤呐,你们可得好好查。”然后又谈到亲子鉴定的事,当然,最关切还是那笔钱。
我和老孙机械式应付完,花了20分钟才终于摆脱他们,匆忙赶去安河家园。李素芬母女已经等在楼下,大家一起乘电梯上了8楼。
开启执法记录仪,打开房门,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经过一上午的翻找,屋里更加凌乱了。我们又查看了大小卧室、厨房、卫生间和阳台,所有柜门全都敞开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被翻了出来,连卫生间的铝合金吊顶也被掀开一块。我们边找边归置,把散落的衣物、被褥装满了几大箱。又把阳台清理出来,堆放那些经过检查的物品。
室内渐渐腾空,所有柜子都没有夹层与暗格。卧室铺的是强化地板,其他地方全是地砖,非承重墙的厚度不过10公分,承重墙最多不超过20公分。老孙这里踩踩,那里敲敲,感叹道:“又不是三万五万,就是分开藏也得占不少地方,不太可能全都藏到地板下或者墙体里啊。”
“所以,我才说我爸肯定是被人骗了。”梅子雨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明天,我们多安排点人手,重新把屋里的东西顺一顺。”
“那要是还找不到呢?”梅子雨问,“我就想不明白,你们说我爸他平白无故地取那么多钱干嘛?这不明摆着是被人骗了吗?你们怎么就不予立案呢?”
我默默看着梅子雨,心里想:你爸卷钱就是为了跑路,跟诈骗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立案?
“那个监控里的人,就是嫌疑人,你们调查了吗?”见我不吱声,梅子雨的语调又抬高几分,“按说,你们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我本该感谢你们。可你们这样有案不立,不是逼着我投诉你们吗?”
李素芬肘了一下梅子雨:“哎呀,你这孩子,别这样跟人家说话!”
“行了,行了!”老孙横到我俩之间,“我们再找找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到时候再考虑其他可能性。”
时至傍晚,依旧一无所获。梅子雨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如果再找不到,要么你们立案,要么我去市政府上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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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梅子雨打来电话:“你们还找不找钱了,要是不找了,请把钥匙还给我。”
我们问她为何这般着急,她说她和母亲不能在儒镇久待,等父亲的事一结束,就要立刻回云漠,所以打算提前清理804室,走之前要把房子挂到中介打折出售。我理了理当天的工作,与她约定下午3点碰面。
下午我带队又来到安河家园,一辆收废品的电动三轮车已经停在9栋二单元门前。8楼楼梯间,李素芬母女和一个老大爷正等着。我让老孙跟老大爷在门外稍候,叮嘱所有队员务必仔细寻找,没有经过老孙的确认,任何东西都不能出房门,更不允许直接让老大爷搬走。
老大爷无所不收,还时不时跟梅子雨砍价,梅子雨几乎都是一口答应,才1个小时,屋里已经清空大半。梅子雨绕着房子转了一圈,跟李素芬商量:“妈,要不然,这些家电家具也都不要了吧,全部清空之后,也好请人彻底做次保洁。”李素芬点点头:“这样好,不然都卖不踏实,咱不能害人。”
在我们的监督下,关水关电关燃气,老大爷拆下油烟机、热水器、煤气灶,又盯上了电饭锅,梅子雨嫌弃地摇摇头,老大爷立刻开心地拎起就走。
老大爷刚把两捆东西搬下楼,电梯又“叮”的一声打开了,楼梯间传出声音:
“是这里吗?”
“说是803,应该就是了。”
听见楼梯间闹哄哄的,我到门口一看,全是梅家人。他们看到我,俱是一惊,继而有的脸色阴沉、有的转惊为喜,纷纷走进804室。
客厅里,除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其他杂物已经清理干净。葛丽英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怎么租这么大的房子!”
我刚要询问,就被梅子雨抢了先:“你们来干吗?”
见气氛不对,我们提醒众人,有话好好说,又强调我们正在寻找失物,请他们不要在室内随意走动。梅家人问我们在找什么,梅文轩又问需不需要帮忙,我刚要说找钱的事,老孙便打岔道:“这个就不麻烦大家了,我们自己动手。”
众人议论了一番,李素芬不顾梅子雨的怨怼,还是吐露了实情:“子雨她爸,头十来天,一下子从银行取了75万出来,就是在找这个钱。”
葛丽英惊得合不拢嘴,其余人又提出帮忙寻找,我赶忙阻止,要他们都去客厅待着,只让梅子雨一人陪同。他们不愿,于是两家各出了一个小辈来帮忙。
衣柜拆了,床板拆了,电视柜也拆了……收破烂的老大爷在门外一样一样接过东西,脸上堆满笑,搬完阳台上的箱子,梅国梁的儿子梅子川扶着洗衣机问:“这个卖不卖?”说着,他打开顶上的盖板:“里面还有没洗的床单被罩呢!”
“卖,都卖!”梅子雨说完,梅子川就合上盖板,拔掉插头和接水管。我和老孙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台容量约10公斤的波轮洗衣机,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盖板,掏出堆到筒口的床单被罩——2个银行手提袋赫然露了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老孙兴奋地大喊。众目睽睽之下,老孙拎出手提袋,把钱一捆捆放到茶几上,7大1小,红白相间,都是原封原装。除了现金,还有2个首饰盒,一个装着一条细小的金项链,另一个装着一枚金戒指。
梅子雨开心地数了两遍:“不多不少,75万!”又盯着首饰盒发呆,“都是女款,还有点老气。”抬头看了一眼李素芬,“估计是爸特意买给你的。”
李素芬皮笑肉不笑,叹息道:“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梅子雨把钱和首饰重新装回手提袋,拉着李素芬就要去银行,却被葛丽英拦住:“这个钱,你们不能拿。”
“啥?”梅子雨瞪大了眼睛。
“得等那个啥……”葛丽英憋得脸通红,“就是那个啥鉴定出来,才行。”
“DNA!”一旁的梅文轩低声说。
“对!DNA!”葛丽英理直气壮起来。
围绕这笔钱该交给谁保管,梅子雨与葛丽英吵得不可开交。我们在一旁苦拉硬劝,梅子川几次想反驳葛丽英,都被他妈刘兰香拦住,气得梅子川撂下一句“不嫌丢人”扬长而去。老孙只说了一句“李素芬与他是合法夫妻,这个钱应该交给李素芬”,刘兰香当即就对我们开火,指责我们不公道,又说:“万一(梅子雨)不是亲生的,她们再卷钱跑了,你们负不负责?”
葛丽英提出把钱分作三份,每家保存一份,梅子雨断然拒绝。刘兰香提议先由我们代为保管,等鉴定结果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句公道话,这个钱本来就是梅国桢的,应该交给李素芬。”我正色道,又挥挥手说,“按说,公安机关不能插手民间经济纠纷,你们还是存银行吧,这么多钱,我们可没地方保管。”
但一番争论下来,最终还是由我们代为保管到鉴定结果出来。
18.
在梅家人的监督下,我们把钱拎回了派出所。所有梅家人已经全部到齐,当着他们的面,我们找来一个大小适中的纸箱,又制作了专用的封条,把这笔钱封进纸箱。小程取来中性笔和印泥,请他们每家派一名代表,逐一在封条上签名、摁手印。
找到这75万后,梅家人更加急切,翘首以待DNA的鉴定结果,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不是上门询问催促就是打电话。我们联系了法医,法医不耐烦地说:“催什么呢?这么多案子,已经在加班加点地做了。”
周五下午,终于等来鉴定结果——“支持死者为梅子雨的生物学父亲”。
拿到这个结果,梅国梁一家似是松了口气,梅国栋看上去似笑非笑,除了葛丽英、梅文轩的表情比较复杂,其他人均是一脸沉默。当老孙说到“死者的确是梅国桢”时,梅家人似是才终于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我们立马组织了通案会,会上,大家各自汇报了调查取证结果:
4年前的8月,临近退休的梅国桢偶遇陪母亲回乡奔丧的黄慧娟,两人是彼此初恋,因家庭反对而失去联系。偶遇后,二人相谈甚欢,留了彼此联系方式。9月,梅国桢向妻子李素芬谎称自己生病,需要到殷城治疗,实则到儒镇探望黄慧娟并开始追求她。10月底,梅国桢买下位于儒镇的安河家园9栋804室。
半年后,梅国桢正式退休,隔三岔五便到儒镇约会黄慧娟,并一直对李素芬谎称自己在殷城看病。半个月前,在梅国桢持续近4年的追求下,黄慧娟答应了他并准备与现配偶白守艺商谈离婚。为了带黄慧娟远走高飞,梅国桢一次性取出现金75万元并藏在自家的波轮洗衣机中。
4天前,白守艺邀请梅国桢吃晚饭,趁白守艺上厕所,梅国桢又催黄慧娟离婚,黄慧娟答应尽快并约定近期不联系。梅国桢心中高兴,在餐馆与白守艺共饮用白酒约3两。回到家中,又独自饮酒约4两。
聚餐期间至独自到家,梅国桢同时与妻子李素芬发微信,表达爱意且提到病重难治,叮嘱妻子不要找他。因梅国桢患有高血压、高血脂和颅内动脉粥样硬化等基础病,当夜突发脑出血死亡。晚餐后至事发,黄慧娟没有再联系梅国桢,并不知情。李素芬联系梅国桢未果,其独女梅子雨来儒镇寻找,最终在安河家园9栋二单元804室发现了梅国桢遗体。
综上,结合现场勘验、尸检等,排除他杀及其他违法犯罪嫌疑,系“非正常死亡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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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剔除了梅国桢追求黄慧娟的情节,向李素芬母女介绍了调查结果。梅子雨问父亲为什么要来儒镇,又问那一男一女到底是谁?李素芬叹息道:“人,死都死了,钱也都找到了,还问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们答复说,我们也找到了这两个人,是梅国桢在儒镇交往的朋友,平时对梅国桢多有照顾,因不涉及违法犯罪,所以应他们的要求,不便透露他们的身份信息。
梅子雨疑惑地盯着我们:“他们会不会是我爸请的护工啊……不对,我爸又没得什么大病,都是骗我妈的,也不用请护工啊……”
“好了!”李素芬突然抬高音量,“你就别问了,问这些干啥呀!”
“为啥不问呢?”梅子雨不服气,“你说,我爸也真是的,干嘛要这样?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
“恐怕只有你爸他自己才清楚了。”老孙说,“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按程序,我们可以开具死亡证明了,你们也应该早点料理后事,特别是高腐遗体,需要尽快火化。”
“这就结束了吗?”梅子雨问。
“结束了。一会儿还需要给你们各做一份笔录,再把钱还给你们,就可以了。”我说。
笔录里,李素芬母女均表示对调查结果没有异议,也都明确拒绝解剖尸体。开具死亡证明后,我们问她俩是否需要协助料理后事。李素芬拒绝了,说在这边火化后,他们就立马回去。
送母女来到派出所办事大厅,梅家人全都站了起来,我们简要介绍情况后,梅国梁上前握住我们的手,一再感谢,梅国栋也拄着拐杖连声说“麻烦你们了”。倒是葛丽英看着梅子雨手里拎着的现金,又谈起遗产分割的事,说老母亲健在,总要给老人分一些养老钱。
梅国梁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大喊一声:“都给我走!”便甩着膀子向玻璃门走去。这次,梅国栋反倒没有发脾气,而是轻声细语地喊葛丽英回家。
后来,黄慧娟又多次打电话询问情况,一再确认我们妥善解决了所有问题之后,她才渐渐放下心来,也渐渐不再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