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林沐风声音毫无波澜，“她就是当时伊莉丝翠肚子里怀的孩子。”
尼德霍格还是不太明白：“可按照你说的，她现在应该已经300岁了吧？但看起来还跟未成年似的。”
虽然恶魔的寿命是因人而异的，但无论如何，300岁的恶魔至少是中老年的样子才对。
林沐风神色恻然：“她出生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得不封印心智停止成长，前些年才解开封印。”
这时尼德霍格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该不会是20年后的……”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即便他忘记了20年后北伐的细节，但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他带领黑龙一族攻下了白角镇，而后又一举攻下了埃诺奥克沙漠的首都——阴魂城，具体的原因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并不是为了跟吟游诗人争天下，毕竟不管如何挑衅，他也从来都不屑于和弱小的生物战斗。
啊，想起来了，是埃诺奥克沙漠的贝戴蛮族向黑龙一族发起了挑衅，他才决定北伐的，战场本来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受到波及的无辜群体定然是不少，搞不好那时候幼年的唐朵朵就是其中一员。
林沐风愣了愣，从面前的黑发少年身上挪开了视线。
尼德霍格心想：太他妈悲伤了，我还是不要知道了……最好永远也不要记起，咳咳……
他弱弱地看向林沐风，林沐风却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许久也没有作声。
气氛有些尴尬。
尼德霍格咬了咬嘴唇，“我……”又吞咽了一口唾沫，本想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诶……一代神医唐古拉就这样死了？”
林沐风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三个字：“固魂钉。”
尼德霍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林沐风轻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固魂钉本就是艾利欧为了替唐古拉续命才创造出来的。”
“哦……”尼德霍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
猜到他想问什么，林沐风打断道：“是个悲剧，你想听？”
尼德霍格使劲地摇了摇头，这表情可以说是相当抗拒了。
他也不知道明明在疆场上叱咤风云的自己，此刻为什么会这么怂。
林沐风凝眸看着他，也不求他真的明白什么善恶观，只想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要再跟以前那样只追求快意和热血而不顾其他了。
尼德霍格忽然将额头靠在银发青年的肩膀上，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林沐风，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跟着我回去了？”
林沐风双眸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尼德霍格自我调侃道：“如果你那时跟我走了，我应该就会被你调教成一只长着尼德霍格模样的狗吧。”
林沐风不做声了。这话恰恰戳中了他的痛处。
尼德霍格生来便具有凡人不可逾越的神格，背负灭世使命而缺乏善恶观，又因实力强大而桀骜轻狂，不过若是有人引导，他成为造福大地生灵的神明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那样的话，后来几场凝结了费伦所有力量只为讨伐他的大规模战争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尼德霍格没有抬头，将双手插进青年的腋下，紧紧地拥着他的后背。
仔细感受对方的心跳。
他明白，自己目前总共做了两件悔不当初的事。
第一件是抛下少年时的林沐风去追求所谓的热血，第二件便是碍于黑王的面子没有强行带林沐风回去。
前者让林沐风与艾利欧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后者则让他们二人反目成仇，明明只是自己的错，如今艾利欧却连着林沐风也一起恨。
但，真的不想再有第三次了。
隔离期又过了几天，尼德霍格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高二三班内连续出现了几例发热的情况，陆峰和吴小乐都包含在内，一旦发热便被抬去特殊诊疗室进行诊治，而外围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秦静便是其中一员，她所在的班级如今的待遇与高二三班差不多。
更糟糕的是，林沐风居然也发热了。
刚得知林沐风开始发热，尼德霍格乍觉得是骨魔欺骗了自己，但仔细一想，骨魔是守序邪恶的魔鬼而不是混乱邪恶的恶魔，虽然盲目追求力量却并不会跟恶魔那样满口谎言，更何况欺骗黑王尼德霍格的代价那骨魔也根本承受不起，左思右想，尼德霍格最终得出了新的结论：
林沐风虽然感染了鼠疫，但却会在这场鼠疫中死里逃生，换言之，不是他自己最终在黑死病的折磨下挺了过去，就是被别人救治而活。
尼德霍格拥有神格，百毒不侵，可看着发烧昏迷的林沐风被担架抬了出去，他自己也不由得跟了上去，门口穿着重型防护服的看守人员伸手阻拦道：“同学，你不可以跟出去！”
尼德霍格第一次低声下气：“我每天都跟他在一起，我也一定被感染了，所以就让我跟他死在一起吧。”
林沐风迷蒙中紧紧攥着他的手，听到这句话，用尽浑身力气将那只小手攥地更紧了。
看守人员左右为难，毕竟这不符合规矩，而两人的手却死死地攥在一起，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是同样穿着重型防护服的校长路过才替尼德霍格解了围。
尼德霍格真诚地表达谢意：“谢谢校长。”
校长摆摆手，语气哀伤似是在永别：“唉……去吧去吧。”
两人来到隔离诊疗室，林沐风持续高烧不退一直没有醒来，打进几个吊针后总算是起了些作用，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坐在自己床边玩手机的黑发少年好像并不怎么忧伤。
短暂的失望过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吹出一声清脆而又细小无比的口哨，随着哨音落下，周围的医疗器械和医护人员全都消失不见，纯白的空间里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他和尼德霍格。
发现进入到吟游诗人的魔法空间里，尼德霍格“诶”了一声，刚要告诉林沐风骨魔说过的话，不料林沐风却强撑着坐了起来，艰难地挽住少年的脖颈，而后便吻上了少年的薄唇。
尼德霍格不禁瞪大金灿灿的眸子，心跳加快的同时，心情也着实有些微妙。
不过这一吻是并不长，林沐风双手捧着少年白里透红的脸颊，呼吸微弱而又吃力，整张脸苍白无色，嘴唇干燥泛白，两只手上的力道也微不可察，整个人看起来都似是摇摇欲坠。
“你……”尼德霍格猜到了些什么，但又有点不敢相信，只好定定地直视着眼前的青年。
林沐风半睁着的眼睛里尽是云卷云舒的似水柔情：“黑龙大人，你什么都不要说……只听我说好不好？”
尼德霍格乖乖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后悔当初没有跟着你离开……后悔极了……”
青年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一大口气。
“哦……”尼德霍格被他突然的认真给吓到了，鼻头竟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
那病入膏肓的人则继续艰难地说道：“其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邪恶、霸道、是非善恶不分……都无所谓……我好想好想……好想守护你的一世傲骨……可惜我……”
他一连喘了好几口气，“我的神格……早就陨落了……本就不可能……陪你走多久……”
“那个啊……”尼德霍格被他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与此同时，内心也被强烈的负罪感填满，吞吞吐吐地闪烁其词道：“你别说了，其实吧，就是吧啊……”
青年用拇指轻轻拭去少年的眼泪，“让我说……我怕……我不说的话，就再也来不及……来不及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