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握住林沐风因发烧而略显炙热的双手,目光坚定:“好,你说。”心里嘀咕: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说的,不是我逼你的!
林沐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两百多年前,你因为我中了艾利欧的计,被封印在埃诺奥克沙漠幽影海的牢笼中整整两年,我每天都远远望着你,怕你知道我在附近连琴都不敢弹,还可恨地藏匿了自己的魔法气息……那时明明只要抚琴就可以解开你的封印……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
听到他这话,尼德霍格登时受到了会心一击,脸上仍保持着很期待很感动的表情,心里却开始滴起血来……
毕竟他关注的重点早就歪到了林沐风的姥姥家去——卧槽卧槽卧槽,你说啥呢?本王居然被艾利欧那个小刺头封印了整整两年???天呐,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啊,这位白发苍苍的小青年,你当着本王的面揭本王的短真的好吗???
林沐风并没有察觉到少年微妙的表情变化,继续深情款款地说道:“第二次讨伐你的那场战争,你本来也是完全可以胜出的,只不过当时我陷入与红龙群的混战之中,你才不慎被红龙咬断了尾巴和右翼,重重地摔进了坠星海,被海里的神孽瞬间吞食而消失不见,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在海上寻你,用尽了各种办法,可怎么找都无法找到……直到七年后我听说你又重新出现在巨龙海岸……那时候我高兴极了,明明很想去见你,却还是……还是不敢去见你……”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逐渐消失,本想听这货情意绵绵的告白,说一些诸如“黑王大人,我喜欢你喜欢到天荒地老哦~”亦或者“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哪怕更差一点“哼哼,活着操不到你,那你就等着被魔鬼的我草哭吧!”这样的话,结果他冷不丁就揭出了自己曾经的黑历史,实在是无法笑出来了!
然而林沐风回想起往事,一时间情不知所起,那双如秋日的天空一样深邃明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后来艾利欧发现始终无法绝对封印你,也无法彻底杀死你,决定召唤同样拥有高级神格的阿萨神族……”
“啊!”这次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尼德霍格忽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演技浮夸地露出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我好像也感染病毒了,而且是变异的病毒,完全听不见你说什么,所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说着将林沐风按回床上躺下,还给他盖上被子,恨不得把他整张脸都蒙住。
林沐风一脸诧异:“黑龙大人?”
尼德霍格用力揉着太阳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林沐风皱皱眉,又唤了一声:“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怕自己演技太差被他发现,索性背对着他,仍是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他是真的头疼,确切说不仅头疼而且胸闷,羞愧地只想赶紧找个洞钻进去。
林沐风吃力地喘了几口气,生怕自己遗言还没说完就魂归地狱,一脸焦急地冲他喊道:“黑王陛下!!!咳咳咳……”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尼德霍格终于忍不住了,转身对那孱弱不堪的人儿脱口而出:“沐风叔叔,啊呸!林老师,您一个堂堂活了四百多年的吟游诗人,难道不知道外面蹲了那么多魔鬼吗?我其实早就从魔鬼那里调查过您身上有没有死亡气息了,不过很抱歉,就算您想死,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所以有什么话请等您病好了再说ok?欸……你看本王都被你逼得会说外文了……”说到这里发现不够尽兴,又立刻自我否定:“不不不,这些话等你病好了也不要再说了!本王根本不乐意听~!是的,一辈子也不想听~”然后便小声嘟囔起来:“本王怎么可能那么弱?输了一次就罢了,输这么多次,啧啧,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听到他的这番牢骚,林沐风先是喜出望外地瞪大眼睛,眸子颤抖着盯了那烦躁的少年半晌,内心猝地被一种无法描述的满足感填满,继而噗嗤一笑,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臂,将他拉入自己怀中。
尼德霍格趴在他身上,怏怏不快地甩出一句“好好养病,别给我折腾了!”说着便要爬起来。
“听。”林沐风却用力道微弱的双臂揽着他的后背说,“我的心跳。”
咚!咚!咚!
节奏沉稳,铿锵有力。
明明只是比平常更响了一些,尼德霍格却莫名觉得心安。
他嘴巴一动:“有什么好听的。”便搂住了身下青年的胸膛,脸上洋溢着无法掩藏的笑意。
林沐风浅浅一笑,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劫后余生更让人窃喜的呢。
只不过这红尘劫,唯有劫后余生才知“情”字该如何写吧,而绝大多数痴男怨女,却都在这劫难中万劫不复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余生很短,管他是与非,疯与魔,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成为尼德霍格一人的守护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语调轻柔地问:“你累吗?”
“累。”少年一直是双腿保持站姿躬身趴在林沐风身上,生怕把这病弱的青年压出啥毛病来,也没有将重量全都落在他身上,如此支撑着,小细腰早就酸的不行了。
“你倒是坦诚。”林沐风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
尼德霍格直起身子后伸了个懒腰,而后坐在林沐风床边,就像一只猫咪一般依偎在他的手臂旁。
时光温缓,清浅如烟。
这一瞬,两人仿佛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比起轰轰烈烈,却是平淡更能使一切永恒。
夜幕降临。
因为只有林沐风一人确诊感染了鼠疫,所以两人所在的隔离间里只有一份病号餐,尼德霍格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给林沐风整理好餐桌后,便默不作声地坐在了一旁,他心里念叨着“人类的盒饭根本配不上本王”,却不敢看那盒饭一眼。
林沐风将筷子递到他眼前:“你吃。”
尼德霍格吞咽了一口唾沫:“我又饿不死。”
林沐风:“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跟你客气客气。”说着便夹起饭盒里的菜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尼德霍格表情复杂:“……”
然而林沐风津津有味地吃着,还不忘刺激眼前的黑龙大人:“不过虽说是盒饭,味道还真是不错,比方说这个牛肉,比我做的还要好吃。”
尼德霍格恶狠狠地瞪向他,抿紧嘴唇,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这时一包零食从天而降,直接砸到了尼德霍格头上,他“啊呀”叫了一声,正在气头上,刚要发作,见砸中自己的是一包薯片,紧接着便嗅到了唐朵朵的味道,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撕开薯片,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趴在窗户上探着小脑袋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没人,那长着红色盘羊角的小恶魔便从窗外跳了进来。
进来的第一句开场白便是指着正在吃薯片的黑发少年埋怨:“啊啊啊!你怎么吃我的零食了!”
尼德霍格厚着脸皮,贱贱地回道:“这零食从天而降,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是你的。”
唐朵朵一愣,猛然发现这话好像自己说过,霎时间没了底气,只好骂道:“真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那明明是给沐风叔叔的!”
尼德霍格生怕她过来抢自己的吃食,连忙将袋子里剩下的全都灌进嘴里,边嚼边说:“唔……他是病号,唔……吃不了这种垃圾食品。”
唐朵朵极为浮夸地笑了笑,“呵呵呵~还真是活久见呢!黑龙都会养生了哦!”
两人你贫一句我回一句,林沐风看在眼里,总感觉这两个混蛋恐怕永远都不会和平相处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唐朵朵,这里到处都是人类,外面又蹲了不少魔鬼,你是来送死的吗?”
唐朵朵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当然不是……”说着忽然觉得语调太轻浮不符合神医的高大形象,又故意咳嗽了两声调整状态,对林沐风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叔父大人,实不相瞒,侄儿这厢是冒死来给您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