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寒点点头，随即她意识到时予看不到自己的点头，说：“我也不喜欢。”
时予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轻轻放开了丁小寒的手。丁小寒的手失去了时予手上的温度，骤然觉得一凉，但她并没有在意，她只是在想着，为什么刚才在小猴跳火圈的那一瞬间，她胸口会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师兄，去里面玩吗？”走到一家挂着“春满园”匾额的楼前，丁小寒歪头笑问。
时予还未待说话，银雀“啾啾”叫了起来。丁小寒知道银雀又在骂她，但是充楞说：“银雀说他想进去看看呢，啧啧，没想到啊，他竟是个小色胚子。”
银雀像是发了怒，就要冲出剑来，被时予一下子按住。
“你看，他还有些迫不及待呢。”丁小寒火上浇油般说。
银雀在时予手中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渐渐地没了脾气。时予笑起来，丁小寒见时予笑了，放下心来。
丁小寒逛得累了，二人来到了一座茶楼。
茶楼分上下两层，一层正中有一高出地面的小戏台，此时正在演着木偶戏。
丁小寒挑了一个方便看戏的位置坐了下来，她起初本是好奇，听了几句，但听着听着竟入了迷。
台上木偶的一举一动都被幕后之人用线操纵着，但是在丁小寒的眼中，那木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这出戏讲了一个叫宋萧的男子，他出生于一个被世人认为是贱民的种族，他生来便是奴隶，受尽了欺凌。但是他不认命，他凭借自己的勇敢和智慧，为重病的公主寻到了救命灵药，成为了城主的驸马。后来，他带领着自己的族人，抵御了前来侵犯城土的他族，让其族人从此脱离了奴籍，过上了平等自由的生活。
“我们不是为了杀戮而战，而是为了尊严而战，为了让我们的儿子不再生来为奴，为了我们的女儿不再生来为娼，为了我们自己不再卑躬屈膝，为了我们生而为人的尊严。这一战，我们必须要赢！”
台上的木偶挥臂高喊，随即是一阵“为了尊严而战”的呼声作为回应。丁小寒不由看得热血澎湃，仿佛自己也成为了宋萧麾下即将出征的一员。
时予看丁小寒有些入神，解释道：“这个戏讲的是独龙族的故事。据说，独龙族的祖先曾经是城里的一个小官，其偷窃了城中的宝贝，城主大怒，惩罚其族人沦为贱民，世世代代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后来，独龙族中出现了一个叫宋萧的人，便有了戏上的故事。至今过去近一千年了，如今回春城中仍然以各种形式在纪念着宋萧。”
“确实很了不起。那宋萧的结局呢？”木偶戏仅演到宋萧带领族人大获全胜，便在众人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像宋萧如此有胆识的人，一定在帮助族人脱离贱籍之后，还做了许多事情吧。
“据说宋萧在让族人恢复平等地位之后，便身染重病而亡了。”
丁小寒端起一碗茶水欲要饮下，听到时予的话，丁小寒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真是令人唏嘘。他为独龙族做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他会亲眼看见族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繁盛，最后含笑而终。老天果然还是不厚道。”
时予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待两人出了茶楼，时间已是晚上。丁小寒没有提要回客舍，时予也没有提，两个人沿着地痕河缓步而行。还未到宵禁时间，此刻岸上灯火阑珊，仍有小贩在出着夜摊。
丁小寒蓦地停住了脚步，一整天她都在尽力回避的那个问题，她必须要问了。
时予看她不走了，也停了下来，在她身边站定。
“师兄，”丁小寒解下背刀，缓缓将刀柄上缠着的黑布解开，“你认识这把刀吗？”
时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呼吸都很轻。时予盯着刀柄，迟迟没有说话。
丁小寒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明明离时予很近，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时予就要隐没在黑暗里。
她不由得一下子抓住了时予的大氅，涩涩地喊了一句，“师兄？”
“这不是你的若水刀吗，怎么换了一个刀柄，并不如原来的好看。”时予的语气一如往昔。
丁小寒笑，“师兄，你也会撒谎。”
“它叫七星斩妖刀，是一把可以容下无数妖怪灵魂的刀。二十二年前，这把刀的主人林星辰死了，然后刀灵林北斗，放出了刀中的妖怪，跟它们一起杀上了崇吾山……”
丁小寒的声音说着说着有些颤抖，她拿刀的手腕一下子被抓住，“谁告诉你的？”
“然后崇吾山几百名弟子惨死，七星斩妖刀碎于凌云剑下，林北斗被救走。再后来……就有了我……你在同来镇遇见我时便跟着我，我当时以为你是想要夺我身上的妖灵，但实际上……”
“实际上如何？”时予放开了丁小寒的手，定定地看着丁小寒，其表情非但不再严肃，反而显得饶有兴趣，似乎是想要看看丁小寒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丁小寒心下疑惑，但还是继续说道，“实际上你认识我，所以才跟着我……”
“为什么我认识你，就要跟着你？”时予追问。
丁小寒一下子明白过来，时予想要她说的是什么，有些气恼，“我是想问你，我就是林北斗，那些让林星辰背负了二十多年骂名的事情，其实都是我做的，是不是？”
“你先回答我的话，你为什么觉得我认识你，就要跟着你？”
“你……”丁小寒瞪着时予，时予嘴角勾起一抹笑，似是在嘲笑她不敢说。
“这个问题你自己应该清楚。”丁小寒小声说着，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不再看时予。
“我当然清楚，我只是不确定你清不清楚。”
“我清楚！”丁小寒不想再说这个问题，只想听时予的答案，“所以你告诉我，是不是我曾经联合妖怪做了一些伤害师父的事情？”
“不是你。”时予的手放在了丁小寒的头上，其声音如水，温柔且坚定，丁小寒心上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一行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