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将手背在身后，定定地望着丁小寒没有说话。其神情又恢复了最初的嘲讽和不屑，虽不着一语，但却让丁小寒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面前之人羞辱着。
她不是没有经受过这样的将她贬低到尘埃里的目光，但是她很少在乎，她觉得因为他人对自己的评价而难受是天底下最蠢的事情，他人的夸赞不能当饭吃，同理，他人的贬低也不能让她少吃一顿饭。她常告诉自己不要做那样的蠢人，但是她的心又不是铁做的，在情爱这件事上她本就十分胆怯，又被时予手下的人如此一说，故此也轻易便落入了自卑的俗套。
她回想起两年半前在首阳山上，林不芷告诉她说，时予师兄是兽族的少君，并且暗示她说时予可能是喜欢她。林不芷话里满是欣喜，意指若时予当真喜欢她，那她日后便当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身价大涨，但是她心里却生不起丝毫的喜意，只是觉得林不芷想得那些像是飘在天上的云彩，是她这个在生存的泥沼里苦苦挣扎的人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与其想着那些，她觉得自己最应该想的是怎么攒够自己的学费。不是不想，而是不妄想。
想到这里，丁小寒突然觉得鼻子像是被呛了一下，扬手将手中剥好还未来得及吃便被捏得零零碎碎的核桃仁往五月身上一扔，吼道，“老娘怎么就配不上他了？他不就是当了个破少君，又长得好看点！身份如何，权势如何，死了不照样只余这一身皮肉往土里埋，这么讲，我跟他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五月没有想到丁小寒会有这番举动，冷不丁被丁小寒手中的碎核桃仁砸得一闭眼。其脸色黑了十分，看见丁小寒又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欲要向他扔来，一边躲一边嫌弃道，“你听听你说得话，做得事，当真是毫无教养。”
“你才是毫无教养！你不仅没有教养，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不过就是个属下而已，你有嫌弃我的资格吗？你说配不上就配不上吗？我告诉你，手伸得太长的属下没一个会有好下场！”丁小寒被十二月抱着腰，迈不开步子，但两手仍是不停地挥舞着朝五月扔着瓜子。
五月脸色十足得难看，但是并不跟丁小寒真的动手，而丁小寒也自觉打不过五月，虽然心中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也并不拔刀。两人像是小孩子打架，气势汹汹，却幼稚十足。
丁小寒的话像是戳中了五月的伤口一般，其看见五月眼中的锐光现了现，任由几颗瓜子砸在了脸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话就像是从牙缝中奋力挤了出来然后在空气中顿然炸开，“好下场？我又何曾在乎什么好下场？若我当真是希冀一个好的结果，那也不是为我自己，而是少君！自从有了你，少君就没有遇见过什么好事，以前……”
五月的话顿了顿，“自你进了除妖司，少君先是去东海擎天崖寻仙灵草，血鸦何其凶残，你伤重不能等，他只能以自己为饵，用自己的血引开血鸦，让我们寻灵草。幸得少君身手好，否则……这还不算，为你寻回仙灵草之后，他又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为你连放了十日的心头血。后来，你第一次下山除妖，他不放心你，硬是扛着失血过多的身体跟了上去……人人都知银月狼族的血珍稀，这珍稀之处不光在于它的药效，还因为它再生的速度要比别人慢许多！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少君即便是再强，他也有且只有这么一身血啊，几乎都要为你洒干净了……”
五月的语气几度哽咽，丁小寒不再张牙舞爪，十二月也松开了环着丁小寒腰的双臂，静默地站在原地。
“以前，怎么了？”丁小寒问道，声音颤了颤。被五月气了一顿，竟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深夜来此的目的。看到五月提起“以前”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才想起自己是为了采花妖的事情而来的。她在那一处荒废的小院里看到的、听到的，正是她从前的记忆，而那采花妖，定是与以前的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她回想起来的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但是那些碎片记忆带给她的恐惧感却让她一时难以承受。她所记起来的往事，跟时予告诉她的一点也不一样。
时予说，她前世虽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但是家中却也殷实，她从小衣食无忧，一心修习，只想考取除妖师。
若当真是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会有那样难以自持的恐惧在心底。时予在骗她。所以五月才会利用采花妖的事情引她上钩，所以十二月才恳求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时予，无非是因为时予不想让她知道以前的事情，并同时命令手下的人不准告诉她以前的事情。
“我们发过毒誓的，不可说！”听丁小寒问及，十二月急插话道，似是在回答丁小寒的问题，又像是在提醒五月。
丁小寒像是被馒头噎了一下，瞪了五月一眼，虽然心里头因为五月方才说得那一番话软了下来，但嘴上还是不服软道，“那你们费这么大劲是做什么？我还真是想知道我以前到底怎么着你们少君了，能够让你对我如此不满，我难不成给他戴绿帽子了？”
丁小寒爹娘过世得早，她之所以能长这么大，全仗着丁晟的爹爹丁济的照顾。但丁济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平日里也繁忙，除了能够顾及她的吃穿用度，礼仪教养什么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便从小跟丁晟厮混在一起，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听过，也都讲得出来。入了除妖司之后她也有意收敛，同门基本上都是一些世家子弟，自己也不好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但是如今面对五月，她显然已有了几分不管不顾的架势。
五月“咝”了一口凉气，胸膛起伏不定，红着眼眶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你根本就一点都不会心疼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