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走近何润泽一步,其双脚上各自缠绕着一根足链,行动之时,足链上的银铃发出“铃铃”的响动。
听到银铃的声音,何润泽的心底兀地升腾起恐惧,其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等看到红红疑惑的眼神之时,才回过神来。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让他感到如此害怕?
“公子别怕,”红红笑道,“我只是想仔细看一下公子身上的小红点,好给公子治疗。”
红红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听那银铃的响声时,何润泽原先心悸的感觉消失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因为身上中了毒才产生的惊慌。
何润泽伸出手背给红红看,红红用力戳了一下其手背上的疙瘩,有黄色透明的脓液流出,何润泽轻皱了一下眉头。
“公子不用担心,公子只是身上沾了无相粉,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毒。若是不用管它,两日之后身上这些小红疙瘩自己也会消下去,只是这些疙瘩长在身上会让人又疼又痒,还会流脓,让人难以忍受。此粉细腻,没有什么味道,我们族人一般会拿此粉对冒犯了自己的人小施惩戒。公子还是谨慎为上,不要再跟他人起冲突才好。”红红看着何润泽的手说道,其视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何润泽戴着半截黑色手套的左手。
“若不严重,还烦请姑娘给在下指路。在下暂住在曲水街的扶摇客舍,待在下回到住处再自行前往药材铺购药即可。”
何润泽说着,并没有留下自己真实的住处。他担心自己能够遇上这祖孙二人,真的是什么圈套,那他自然还是应当谨慎些。他若是能够找到曲水街,自然也就能够回到青水街上。
“公子是不相信小女的医术还是在担心小女会害公子?”红红笑问。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自己扰了老人家和姑娘的清净,心中过意不去,不便再过多的叨扰罢了。”
“既然如此,红红,便随了公子的心意,你写个药方给公子吧。”老妇人坐在木凳上缓缓说道。
红红点头,迈开脚步返回屋中,随着其步伐的移动,那银铃又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那银铃的声响在何润泽的心上来回碰撞,何润泽不由得盯着红红的脚腕看着。
红红掀开门帘即将迈入屋中之时,似乎注意到了何润泽的目光,她回头望着何润泽莞尔一笑,何润泽立即移开了视线,自觉盯着一个姑娘的脚看十分失礼。
“何公子方才说自己住在扶摇客舍中,公子可是除妖师?”老妇人开口道。
“是,老人家。”何润泽因为此前刚因为何震北的事情而被人往身上洒了无相粉,眼下并不是很想谈论除妖师的话题,便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老妇人听何润泽说自己是除妖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赏,“看公子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不知公子是哪里人氏?听公子的姓氏,莫非是悬箭城何家的子孙?”
何润泽握了握拳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难不成,她也要在他面前嘲笑他爷爷一番?
老妇人见何润泽的表情紧绷着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心下有几分了然,“想必何公子在街上听见了什么吧?何公子不必往心里去,世人说何震北贪生怕死未免过于苛刻了些,其实活到我这把年纪,见得多了听得多了,便觉得年轻时很多不能接受的事情其实都是可以接受的。人人都有追求生的本能,畏惧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老人家,您……”何润泽眉头一展,有些惊讶,“您不觉得何震北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何公子可知,大家为何会对何震北抱有敌意?实际上并非是因为何震北向妖怪求饶,而是因为其身上的光环太盛,他不应该一边做着像普通人一样的事,一边又用其超出常人的光芒刺了大家的眼睛。”
何润泽心领神会,他对何震北感到生气和不齿,是因为他一向认为是铮铮铁骨的爷爷做了一件不符合其英雄形象的事情,让他那一场关于其爷爷的英雄梦彻底破碎。而对于他人来说,何震北惹起众怒的原因却是,他分明没有将赤炼蛇杀死,但这件事却被载入除妖史书上让他享受着后人的景仰。
何润泽身为何震北的血脉,是在何震北的光芒的庇护下长大的,他之所以能够衣食无忧,甚至成为人人一听其名字便不由分说便致上尊敬和称赞的何家公子,尽是因了何震北的原因。所以,他似乎没有资格站在跟他人一样的立场上来唾骂何震北,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大家若是连带着他一起怨恨也是情有可原。
而站在他这个何震北亲孙子的立场上,他除了怨恨何震北给他留下的诅咒之外,或许真的不应该拿自己的理想硬生生套在何震北头上。亦或许他自己在生死之际,也会做出跟何震北一样的选择也未可知。
“多谢老人家指点。”何润泽行了一礼。
银铃响动,红红迈着脚步从屋中出来,其递给何润泽一张药方,并给何润泽指了去曲水街的路。
“何公子,无论何震北做了什么事情,公子都已没有办法改变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因为过去的事情而陷入纠结。不如想一下,自己眼下能够做到的事情。”老妇人将何润泽送出了门,笑言。
“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何润泽站在窗边,看着自己布着黑色血管的左手手心,回想着老妇人的话。
他按照红红指得路,果然顺利地走到了曲水街上,那药方也找人确认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对。难道说,他遇见那老妇人和叫红红的女子果真是巧合?
他眼下能够做到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正在想着,何润泽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
他打开门,林不芷站在门口,“阿芷?”
何润泽侧身,让林不芷进了房间。他知道林不芷所为何事而来,也听进去了丁小寒的劝告,可他仍然没有准备好要如何面对大家都曾听到过他的哭喊声的事实,所以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