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时予循着味道找到食物之时,他犹豫了。
时予心里凄然一笑,他就知道,难怪这食物的味道是如此浓烈。那根本不是食物,而是一家菜馆从后门而运出的一车泔水。
可笑的是,他眼下竟然并不觉得这味道刺鼻,反而觉得这是食物的香味。
运泔水的车渐行渐远,时予站在一个角落里,望着之前停车的地方。
车辙旁边有一坨什么东西,他走近一看,是肉糜。
顺着车辙的方向望去,再走几步还有一坨肉糜,地下还有淅淅沥沥的湿漉漉的痕迹。
应当是车身的晃动导致有一些烂肉从泔水桶里晃了出来。
时予看着地上的肉糜,仿佛时间都陷入了静止。
如果他不吃,他拖着受伤的身躯还能撑几天?
五叔叔拼了命的将他护了出来,难道是想让他如此狼狈的死去吗?
父亲死了,爷爷被软禁,被逼着下退位诏令,叔叔虽然说时瑾被救了,但是他不知道叔叔说得被救是何种方式的被救。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
可是如果他吃了……
他吃了,会怎样呢?似乎不会怎么样。
他得到的是生存,而失去的…他会失去什么吗?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时予就那样跟地上的肉糜僵持着。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张开了口。
“看!有只流浪狗哎,他在舔地上的剩饭,看上去好可怜。”
不知何时,时予身后出现了几个小孩子,一个小女孩看着他奶声说道。
对上女童懵懂清澈的双眼,时予突然浑身一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方才,干了些什么?!
方才吃下去的几口肉糜似乎变成了毒药,一时间折磨得他几乎要发疯。
“那不是狗,是狼。小妹,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女童身旁的一个大一点的男孩立即拽着女童的手要走掉。
狼,毕竟是凶残的食肉者。眼下这只,很明显是饿了。若是再多待下去,难保他不会冲他们扑过来。
不要!不要再看了!
时予觉得胃里难受极了,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想要跑出来。
他的身体一缩一缩的,无法抑制自己身体上这种生理性的厌恶感。
为什么,他怎么了?他不过是吃了一口地上的肉糜而已,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吧?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会是想要咬人了吧?”一个小童察觉到了时予的异样,瑟瑟道。
“快跑!”
大一点的男孩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头,用力朝着时予砸了过去,随即带着其他几个孩子跑开了。
时予的身体仍在一缩一缩的,他并没能躲开朝自己砸过来的石头。石头正中他的头部,在被石头击中的瞬间,他觉得脑海里“嗡”得响了一声。一滴血滴落在地上之后,是缓缓加重的疼痛。
原来,没有了灵力之后,普通的身体会如此脆弱,只是这么一块小石头,竟然就让他流了血。
时予没有理那几个打他的孩子,而是踉跄了几步走到了墙边。他感到喉咙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其身体又猛得一缩一伸,将填在喉咙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他并没有吃下去多少,所以能吐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多少,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地在做着呕吐的动作,一下、两下、三下……吐完肉糜,他便开始吐水,仿佛要将自己的整个胃都吐出来。
他觉得难受极了,其咬着牙,想让自己停下来,可是这具躯体似乎并不属于他,丝毫不听从他的意志。
最后,时予生生吐出了一口血,他才觉得心里的那种厌恶感渐渐淡了下去。
“在那里!”一个男孩的声音从时予的身后响起。
时予惊得一看,本能地跑了起来,用他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
那个男孩便是方才向他扔石头的男孩,而跟男孩一起的,还有几个手拿木棍、铁夹和麻袋的大人。
“就是它,刚才想要咬我们!”男孩说道。
“把它抓住,防止它再咬人!”其中一个人追着喊道。
时予一路横冲直撞,但是因为身上的伤,其很快便被堵进了一个小巷中。
小巷的尽头,那个男孩正好奇的探出一只头,想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被抓住。
时予转过身,面对着眼前想要抓他的人,目露凶光。
他若是真的想跟那个男孩计较,即便是他受了伤,那男孩也是逃不掉的。
可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你明明只是做了自己,但是却要在不经意间被人深深的怨恨上,比如封远。
他生在银月狼一族,又恰好是兽王血脉,这是他可以选择的吗?他四百岁时便在同龄人当中无敌手,人人都说他具有修习的天赋,可是谁又知道他有多勤学苦练呢?参加争月赛夺魁首,他也是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实力争来的,到底有什么错呢?
还有封远的姐姐封潇娴,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她在族中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女子,可是他仅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讲过几次话,他并不了解她,仅对她的那一点点了解还是从族中长辈的议论中来的。更何况,他早已心有所属,自己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
如果说,这些便是封远恨他的理由,时予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些事情上做错了什么,所以,凭什么他要承担他的怨恨,并被他折辱至此?
想到这里,时予看着面前一群凶神恶煞的想要将他抓住的人,愤怒地吼了一声。
虽然他现**上灵力已失,身上也有伤,但是他奋力一搏,还是能够将其中一两个人咬伤的。他本不想伤人,因为就他的处境来说,若是他伤了人,或者杀了人,必定会引人注意。到时候,会不断有人将其视为是一种危险的来源从而想要杀死他。
可是,事已至此,若他不反抗,他极有可能眼下就死了。
拿着木棍的人似乎有些被时予的一声吼吓到,犹豫着不敢上前。
时予退后了几步,又低吼了一声,随即其将身体一跃,扑向其中一人。时予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一声充满了恐惧的哀嚎,心知其恐惧的原因,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