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何润泽这一吓，丁小寒原先的那些让她感到窘迫的情绪似乎消失了大半，倒的确是能说得出口了，便将五月说得那些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话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就因为这个在这儿吹冷风？”何润泽笑得浑身发颤。
“笑吧你就。”丁小寒没好气地说，随即其淡然一笑，“现在想想，我也觉得为这种事难受挺没有意思的。事实就是如此，我再难受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么？”
何润泽伸出手，按在丁小寒的头顶上晃了晃她的脑袋，“为这种事难受是没有意思，却不是因为无法改变而没有意思。”
若是往常，丁小寒定是要因为何润泽晃她脑袋的举动而还手的，但是眼下其所有的心思都凝聚在了何润泽的话上，“而是因为，感情一事，向来都不是像出身这些外在的因素可以衡量的。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里掺杂了对其身份、权势的衡量，那么也就失去了这份感情的真意了。时予师兄的那个手下不懂，时予师兄总是懂的，否则他也便就如同那个手下所言的，不会喜欢你了。”
感情的……真意？无关对方的出身高低、拥有权力的大小、财力的强弱，只与那个人有关……何润泽是这个意思吧。丁小寒突然想起在丁家庄时邻居家的姐姐，丁家庄是个贫穷小村，姐姐生得一张好容颜，从小立志要嫁给这方圆十里当中最有钱的人家。后来，她也的确是如愿以偿嫁给了一户富庶人家，可保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后来邻居姐姐的婆家突遭一场大火，不仅将家宅烧了个精光，其婆婆也被房梁砸断了一条腿，自此家道中落，显出了颓败之相。
丁小寒当初听闻这件事之时，只觉那姐姐可怜得紧，她是奔着那人的钱财去的，可不料好日子却没过多久便都成了一场空，还要照顾身体受伤的婆婆，一定过得很辛苦、很不幸福。可是那一日，丁小寒和丁晟去镇上卖药材，偶然经过那姐姐的家门，她们的新家已没有了原先的气派，而是跟普通人家一样的小门小户。院门开着，姐姐在院子当中晾衣裳，其丈夫伸出手用袖子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并也拿着洗好的衣服帮着晾晒，两人相视而望，脸上都挂着粲然的笑容，一时让丁小寒觉得灾难似乎不曾在他们身上发生过。
或许，钱财加身是他，一贫如洗是他，姐姐喜欢的就是他罢了，当初扬言要嫁有钱人家的话语成真，不过是对这段感情的锦上添花，而绝不是维系这段感情的纽带。
丁小寒再思忖而来，若有朝一日，时予不再是兽族的少君，也不再是除妖司的晶羽令除妖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世男子，她还会继续喜欢他吗？毫无疑问，她会的。
或许是何润泽面对此事的态度太过于轻松，又或许是他按在她头上的手太重了，一时之间丁小寒有种恍惚的错觉，让她觉得眼前之人变成了一个让人心安的树洞，可以装得下所有她不齿为人说的心事。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又剥开了一层心防，“我相信师兄是这么想的。但我，有时候是特别不自信的……五月的看法，我总是有些认同的……”
一阵沉默突然抢入了两人之间，何润泽的目光幽深，丁小寒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夜间走在通往深林里的小径上，蜿蜒曲折，辨不清来路，也找不到去向。
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何润泽突然笑了一下，不知是月光太冷还是夜风太凉的缘故，丁小寒莫名觉得他笑得有些凄惶。
“你不必如此。世间的万事万物，总是带有两面性的。比如我，我从小生在富庶之家，不必为生计发愁，走到哪里大家也要看在我家族的面上敬我几分，但是我既受了家族给的便利就意味着我并不仅仅属于我自己，我总有一部分是属于何家的。时予师兄也是一样的，兽族给他以尊荣，他也必定要扛起这个重担，甚至当兽族危难时也会被其所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你不能以己之短对比他人之长。你有很多东西，时予师兄也没有啊，比如掌控自己人生的自由。你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来选择自己要做的事，但是他不可以，他的行动要受他爷爷的限制，还要被他的几个叔叔盯着，甚至连他一个属下，都敢来干涉他感情上的事情，你说他惨不惨。从这个方面讲，他分明不如你。你也可以想，时予算个啥，真是配不上本姑娘。”
最后一句话，何润泽突然变得细声细调的，逗得丁小寒笑出了声。
“所以啊，你根本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丁小寒感到何润泽放在自己头上手的大拇指轻轻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像是被他漆黑的眼睛蛊惑了一般，丁小寒点了点头。
看着环臂抱膝的丁小寒，在自己身边是小小的一团，何润泽的手顺着丁小寒的头发温柔地抚下，伸向了她的脸颊。像是游离在外的魂魄忽然回归了身体一般，他猛得眨了一下眼睛，丁小寒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手眨了下眼睛。
“啊！你要死？”
丁小寒捂着脸，痛得龇牙咧嘴，有只手狠狠地捏了她的脸一下。
“傻里傻气的。”
“昨晚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昨夜为何冲我发脾气？”丁小寒转头用力拧了何润泽的胳膊一下。
何润泽被她一问，忽然露出了一丝窘迫，却觉她的眼神在这吹着寒风的冬夜里温暖且明亮，昨夜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的想要吻她的冲动就这么轻易地又被勾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唇上，那唇薄薄的、小小的，其嘴唇微微张开着，露出一缝的贝齿。
方才，他心中曾有片刻的苦涩难言，在他认识丁小寒的这两年半的时间里，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她。那样的惶恐不安，那样的忧愁难解，他明白，是因为她是真的在乎时予了。纵然在俗事上聪慧如她，于“情”之一字，也变成了一个困于局中的迷惑者。
【作者题外话】：知心大姐何润泽o(￣▽￣)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