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上旬,那天日头很烈,天气很热。
沈振华夫妇一同来到四季别墅,恰好那天欧秀雅也在,几个人聚集在一块儿,同框了。
沈母盯着路南风看了许久,他精神不好,人憔悴了许多。
妇人将一份DNA鉴定表摆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多年前做了一份鉴定,我一直没站出来说阿九和知意的关系,是觉得你们俩走不远。”
“她不知道阿九是她的孩子更好,你们俩分开的时候她就不会有太多牵扯。”
“两年前我和振华在寺庙内中了毒,之后又有人替我们解毒,我就知道知意凶多吉少。”
“她现在离世了,我把这份鉴定表交给你,也是为了给她正名。之后我和振华不会再离开白马寺,我们打算永久居住在寺内,远离尘世了。”
沈振华夫妇都没坐下,就是摆放了一份亲子鉴定,沈母说了一段话,随后二人就离开了。
从沈知意坠海至今已有二十天,路南风直到今天,直到沈振华夫妇走后,他才接受沈知意离世的事实。
她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也可以说,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让路南风见。
他是她微信信息里的【那个人】,而非她诉说想念的“南风”
路南风来京城这大半年到底对沈知意做了什么?他自己都不想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
沈振华夫妇走后不久,江特助神色匆忙地跑进了客厅。一向沉稳的男人这次用的是跑,进入客厅后还不敢置信地喘着气,老半天没平复情绪。
“江凯你怎么了?”欧秀雅察觉他不对劲,联系这段时间的情况,她只有一个想法:“是找到海里的沈……”
“是老爷!路老爷!”
欧秀雅“蹭”地一下站起身,“弘深怎么了?”
“老爷、老爷他没有去世,伦敦那边传了信息过来,老爷从路家庄园出来前往了祠堂,他去祭拜老爷子了!”
欧秀雅两眼发白险些晕倒,“怎么可能……”
去世二十几年的路弘深,忽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还前往祠堂祭拜路老爷子,这怎么可能?
路弘深死而复生的消息短时间内在圈子里传开,伦敦上流层都在讨论这事,路家内部更是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现在的路弘深的假的,人不可能死了二十几年又活过来。
也有的人说,路弘深是为了避世,不想参与家族纷争才躲了起来,用装死的方式。
还有的人说,这是路弘深下的一盘好棋,不然路南风也不会成为路家的家主,路氏财团的掌舵人。
九月初。
在四季别墅藏了一个月,闭门不见任何人的路南风终于出了门。
他离开了京城前往伦敦。
今天伦敦下了雨,油柏路路面湿 滑,城市中央的人行色匆匆。
车子穿过摄政王街道,在通往路家庄园的路上。
路南风掀开眼帘,侧目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禁想起数年前他带着沈知意头一次回路家的时候,也像今天一样下着雨。
女孩就坐在他身旁,扒着窗户好奇地望着窗外,对于见路家的人,她既憧憬又胆怯。
路南风盯着沈知意从前坐着的位置看了许久,然后他点了一个烟,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仿佛这样就能不去追忆沈知意。
男人吸了一口烟,干净的手指夹着香烟,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很亮眼。
宾利慕尚在庄园的林荫道停下。
江特助撑着伞来到后车座,打开车门:“先生,到了。”
客厅里的人都候着,路南风进门时,众人恭谨起了身,看见他在中央位置坐下后,大家才陆续坐下。
路弘深“复活”的消息路南风半月前就听江特助说了,此刻年过五十的男人坐在一侧,与欧秀雅坐在一起,路南风并没因为惊讶多看他几眼。
“用最短的时间复述前因后果。”路南风说。
厅内人各个屏声敛气。
这话指向性很明显,是对着路弘深说的。看得出,路南风没闲工夫和路弘深叙旧,他过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听一个因果事实。
被判定“车后身亡”那天,路弘深才三十岁,正值男人最好的年纪。此刻他已经五十五岁,年过半百鬓角长了白发,苍老迟暮。
“在我和秀雅收养你之前,大哥找到我商量了这件事。之所以会收养你,就是为了给这件事做铺垫。这个计划我和大哥两人知晓,所有人都不清楚。”
“你母亲是大哥最爱的人,生下你后去世了,大哥悲痛难捱,将一切责任怪罪在你身上,他的最终目的是想培养你成为他的接班人。”
“身为路家的顶梁柱,路氏一族的家主,手段要狠心要冷。大哥费尽心思把你往这个方向栽培,第一件事就是收养谨宴,让你能自强。”
一旁的路谨宴虽然是第二次从路弘深嘴里听到这句话,但他还是像第一次一样,震惊又无可奈何。
从小老爷子待他好,但是他从来都没感觉到被爱的滋味儿。所以他惹是生非,有时候就想让老爷子骂他一顿,可是老爷子都不理不睬。
旁人觉得他受尽老爷子疼爱,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自己清楚老爷子对他只是物质上的宽纵。
“沈振华会欠下债款,是大哥私底下派人做的。当时沈振华的太太怀了孕,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筹钱,然后答应了大哥制造车祸。”
“车祸是假的,我并没有死。事出之后大哥安排我在庄园别楼住着,一住就是二十五年。这期间大哥暗中帮了沈振华,让沈家在最短的时间成为海城富商家庭。”
“你之后前往海城,轻易吞并掉实力不小的沈家时,大哥非常满意,他觉得你的能力已经足够接他的位置。”
“本来那时我就可以现身,大哥也打算让你回路氏财团,将执行长的位置给你,顺便他再带你几年。你喜欢上沈振华的女儿,甚至把海城的公司让给她,这一点谁都没想到。”
“大哥也因为你多情,发了很大的火气。本以为可以让司礼把你带回伦敦,在禁地走一圈出来能结束掉跟沈知意的感情,没想到你还回京城找她。”
“之后的事情超乎了大哥的预估,不过他还是强硬地把你和沈知意分开,你也顺利地接手了路氏财团,成了路家新一任的家主。”
路南风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在路弘深复述这件事的过程中,他点了一根烟。
烟圈背后,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眸冰冷,除了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看不出别的情绪。
他冲路弘深道:“在别楼住二十五年,你也能耐得住这个寂寞。”
“为了路家,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大哥其实很在乎你,但他还是得做一个严父,他也是为了整个路家。”路弘深解释道。
“沈家全家都是他手里可怜的棋子,我也是。”
“你不是。”路弘深辩驳,“南风,你是路家的家主,是大哥选定的继承人,他只是为了培养你才对你严苛”
“你回想一下过去,会发现他对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利于你成长。”
路南风才不愿意回想过去。
他的过去都是沈知意,女孩占据了他六年,恍若占据了他的一生。
这段时间京城总是下雨,他彻夜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每每听见雨滴砸落在地面,他都以为是沈知意穿着高跟鞋回家的脚步声。
好几次他都跑去阳台,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沈家一家人何其无辜,沈知意更是无辜!
一个老家主为了培养继承人,画了这么一个框架,把他们全都推进了圈套里,最终角逐出他路南风这么一个路家的当家人。
路南风朝江特助招了一下手,他吩咐道:“告诉祠堂的长老,今天将老爷子下葬,葬去路氏家族公墓。”
“南风这怎么可以?大哥是上一任家主,家主的墓是私人墓,怎么能和路家的人葬在一起?”
“他不配。”路南风扫了眼路弘深,提醒他:“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
路老爷子不配进私人墓,更不配与路南风的母亲合葬,他就是要路老爷子死后都不得安宁,让老爷子无法如愿和自己最爱的女人生同穴死同棺。
另外,他提醒路弘深,现在他是路家的家主,路弘深就必须拿出十足的尊敬,家族里没有人能直呼家主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