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周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知意看见一片白光,好像是急救室内的手术灯光。
“妈妈,妈妈……”
她听到阿九在哭,不停地喊妈妈。
被推进手术室,沈知意彻底陷入大脑沉睡,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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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那天晚上海城酒店的灯光很耀眼。
人群中,沈知意一眼就看见了路南风。
她很热情:“先生你好,我叫沈知意,能跟你做个朋友吗?”
“你好,路南风。”
那天起,沈知意就被“路南风”三个字缠住了。
上课脑子里是他,看剧联想男主角是他,做的美梦也是他。
“这是我亲手画的设计图,送给你南风。”
“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你收了我画的对戒画稿,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他收了。
那天午后阳光和煦,她的初吻给了他。
“……”
“知意,为什么非要选择路南风呢?他本家又不是海城的。”
“凭咱们沈家在海城的地位,海城上流圈子里的公子哥,随便你挑呀。”
“你就听你爸爸的建议,可以跟他谈谈恋爱,不要跟路南风结婚。”
那天晚上下了非常大的雨。
父母不赞同她与路南风的婚姻,沈知意一气之下冲进了雨幕。
淋了大半个小时的雨,也浇软了沈父的心。
父亲同意了:“想结婚就结吧,路先生也不错,只要我们知意喜欢,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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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盛大,沈父给沈知意的偏宠。
他让全海城的人都知道,他的小公主出嫁了。
那天的路南风也非常温柔,他对着牧师发誓,一辈子挚爱沈知意。
互相交换戒指、互相亲吻。
“……”
“小姐,公司破产了!”
“前来收购沈氏企业的人,是、是姑爷。”
“老爷被迫撤职,如今沈氏企业改名路氏集团,董事长是姑爷。”
管家跑进客厅宣告这个消息时。
沈母当场晕厥了过去。
沈知意跑去公司,却在公司写字楼前见到了围在一块拥挤的人群。
“沈氏企业前董事长跳楼。”
“经营大半辈子的公司,竟然被自己女婿撬了墙角。”
“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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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惨。”
事后,她站在董事长办公室,与路南风说了这两个字。
沈父好惨,沈知意好惨,整个沈家都好惨。
“你有爱人,有孩子,却答应我的求好,答应和我结婚。”
“你自始至终要的都是沈家,利用我的感情和婚姻吞并沈家,对吗?”
坐在办公椅上的路南风冷漠非常:“对。”
对。
她三年的痴情与深爱,付给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连累了父母,还拖垮了整个沈家。
病床上。
沈知意戴着氧气罩还未醒来。
女人眼角流出一行泪,泪痕顺着鬓角滴入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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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沈知意醒来时,眼前白茫茫一片。
像是睡了很久,久到脑子混沌,视线模糊。
“妈妈,妈妈醒了……妈妈。”
耳边响起阿九呼喊她的声音。
待视线中的糊感褪去,沈知意才眨了眨眼睛。
“知意?”
“哪里不舒服吗?”
男人湿 热的指腹按压在她脸颊上,路南风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沈知意的眼睛里先装下路南风的脸。
他才从外地赶回来,风尘仆仆,眉眼间有疲惫。
“我没事。”女人朝他淡笑。
视线里,路南风的脸色僵了一下。
这个与孩童不一样的笑容,让路南风明白她不再是七岁半的沈知意了。
男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才扶她起来。
“阿九,妈妈没事哦。”
女人摸了摸路承赫的脑袋,“怎么哭了呢?男孩子不能轻易掉眼泪的。”
沈知意给他擦掉眼泪。
孩子伸手自己也擦了擦,“妈妈你睡了好久了,阿九好担心呜呜呜。”
沈知意费了点力气,将路承赫从床边抱上床。
“现在妈妈醒了就没事了,不要哭了,哭花了脸不好看。”
她安抚受了惊吓的孩子。
然后才转过头问路南风:“路谨宴怎么样了?”
当时那辆黑色奔驰呼啸朝她冲过来,路谨宴从背后拉了她一把,自己被车撞了。
倒在血泊里狼狈的路谨宴,她第一次见。
“在ICU观察。”
“我去看看吧。”沈知意掀开被子下床。
她温柔地与路承赫说,“阿九乖乖在房间里,妈妈去看一下受伤的叔叔奥。”
孩子听话地点头。
“真乖。”
女人夸了他一句,随后穿好拖鞋往房间外走去。
沈知意沿着走廊上往前走,路南风就跟在她身后,二人一同进了电梯。
电梯从二十五楼下降到二十楼。
沈知意先一步离开,朝着ICU的方向走。
“蓄意制造车祸的人找到了吗?”她问路南风。
从病房出来到现在,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这是第一句。
“陆伊人。”
听到这个名字,沈知意不觉得意外。
上学期间,陆伊人对她满是敌意,一门心思只想压过她。
如今还是这样。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按照法律规定来办。”他说。
蓄意制造车祸杀人,属于刑事案件。
路谨宴平安无忧,陆伊人就是无期徒刑。若是死了,陆伊人至少也是死缓。
走到ICU外,沈知意隔着玻璃望向床上静躺着的男人。
她询问医生:“请问,他的伤势如何?”
“肋骨断了两根,器官不同程度出血,好在没有大面积出血。”
“明天之前能醒过来,血压恢复正常的话,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沈知意道了声:“谢谢。”
女人再次将目光投向病床上插着管子的男人。
“他能拼命保护我,是我没想到的。”
沈知意苍白的唇角扬了一下,“他救了我,还不如不要救我。”
如果被撞的人是她沈知意,也许她就这样死在车祸事故中。
只有短暂的几秒钟的疼痛,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忧愁和烦恼。
可以轻松自在,自由解脱。
“对他有愧疚感?”
“脑子有病才会对他有愧疚感。”沈知意抬头,朝路南风笑了一下。
她笑容苍凉:“我会对一个曾经万般羞辱折磨我的男人产生愧疚感吗?”
沈知意有一双漂亮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泛着星光。
此刻路南风看着,却觉得她眼眸星光陨落,暗沉无比。
她这句话像是在说路谨宴,又像是对他路南风说的。
“知意,你恢复了?”
“本来就是被路谨宴刺激成智障,如今他命悬一线,我当然得恢复。”
“不恢复,怎么看着他死?或者他没死,醒过来后我再嘲笑他。”
“我刚醒的时候,你不就知道我恢复了吗?”
她是笑着的,让人却感受不到笑意。
安静的走廊上,彼此间的气氛有些僵持。
沈知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走到路南风怀里,伸手抱住了他。
“南风,车子撞过来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害怕。”
“我怕它撞到我会很疼,我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没有说假话,这就是那刻七岁半的小知意,最真实的想法。
七岁半的沈知意,满心满眼都是路南风。
“知意。”他喊了她一声,嗓音温 软。
沈知意抬起头。
她与他笑,一双杏眼弯弯的,看起来美丽又纯粹。
眸子里有雾气,十分诚挚。
沈知意:“南风,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