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生来得很快。
沈知意后背上有多处伤口,其中两处比较深,陶瓷的碎片扎入了血肉里。
“路先生,太太近期后背不要碰水,每天按时上药,过一段时间伤口就会愈合的。”
“其中两个比较深的口子,可能会比较疼,如果太太畏疼的话,可以吃一两颗布洛芬止疼片。”
医生将布洛芬药瓶一并摆在床头柜上。
“谢谢。”
“是我该做的。”
小保姆送医生离开,路南风走到床边。他注视着沈知意皱巴巴的小脸,“很疼的话就吃一颗止疼药。”
沈知意没搭理他。
受伤后,沈知意干脆连主卧的房门都不出了。前些日子还会去一楼客厅,偶尔在后院走走。
现在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就是坐在飘窗上发呆。
她的食欲始终不好,路南风先后换了三个营养师,都没能做出沈知意动筷子的餐品。
但凡他跟她说两句话,语调稍微有变化,她就觉得他在生气,然后一个劲儿地和他道歉,弄到最后,路南风都不敢轻易开口。
“伤口在结痂了。”路南风坐在床边,给沈知意的后背上药。
半个月的时间她又消瘦了不少。
肩胛骨上没有半点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只剩一副架子。
“新来的营养师做了桂花糕,等会儿拿上来你吃几块,如果合胃口的话,就留下这位营养师。”
沈知意点头,机械地顿了两下。
“你先睡,做好了糕点我叫你。”
她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盖严实,只露出一颗脑袋。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好像瞬间睡着了。
路南风知道,她只是不想和他说话。
他也不敢强行让她搭话,否则沈知意又要跟他道歉,一副卑微胆怯到极致的样子。
男人坐在床畔看了她许久,随后离开主卧去了书房。
关于“食欲不振”,路南风请了好几位医生,也开了不少药方,沈知意都吃了,就是不见效果。
路南风又跟一位医生通了视频电话,对方让他尝试新的方法。
“叩叩叩。”江特助敲了几下门,进了书房。
他走到书桌前,“先生,底下的人传来消息,沈振华夫妇的身体差不多都好了。”
“欧夫人去了纽约一周,咱们这段时间要不要让沈振华夫妇和太太见个面?”
“下个月再说。”
江特助点点头,他理解路南风的顾虑。
欧秀雅人去了纽约,不代表京城没有她的眼线。
此时让沈振华夫妇露面,危险系数高。一旦被欧秀雅发现夫妇两还活着,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新的身份信息正在做,等半月后沈振华夫妇身体完全好了,就会有人接他们去整形医院进行微调。”
江特助又说,“面容和身份双重改变后,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群里。”
当初路南风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江特助就感慨万分。
这到底要多么爱屋及乌,才能因为在乎沈知意,而放过害死自己养父的杀父仇人?
归根究底,路南风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狠得下心,他还是舍不得让沈知意恨他入骨。
“太太!”
“太太您下来,太危险了太太!”
“太太!”
隔音的玻璃窗传来喧闹的叫喊声,是小保姆和佣人们的声音。
书房的门被佣人推开,“先、先生不好了,太太去了楼顶,她在天台上,要掉下去了。”
佣人的话还没说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经起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书房里。
路南风赶到楼顶,就看见沈知意坐在围栏上,她的大部分 身子都悬在空中,只要往前倾倒一点,就能立马掉下去!
四季别墅整栋屋子上三层下三层,顶上又挑高了几米,差不多有十八米高。
掉下去不死也是残废。
“知意!”
路南风试图靠近,当女人视线朝他投过来的时候,他的脚步蓦地停止了。
不敢再往前走,生怕她掉下去。
“知意先过来好不好?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我和你一起商量。”路南风的嗓音都有些颤抖。
他盯着沈知意悬在半空的身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先前她吞食安眠药自杀,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个过程,最后只是在手术室外等。此时此刻他目睹她坐在围栏上,这种害怕她掉下去,殚心竭虑的感觉非常恐慌。
“知意,从围栏上下来,下来……”
沈知意苍白的小脸没有表情,一双眼睛无神又空洞。坐在风口上,好像风轻轻一吹就能把她吹下去。
“你说话不算数,骗子。”
“我不骗你!”抓住她与他搭话的机会,路南风又说:“知意先下来,我不骗你,下来好不好?”
他在她心里已经没有半分可信度,她根本不会信他的话。
沈知意垂下眼睛,她低着脑袋不知在说些什么,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你不肯放过西洲,我做了选择你还是不放过他。”牺牲了父母,又没有保全孟西洲。
“我放了他!”
路南风几乎没有犹豫,即刻向她承诺。
女人没有动静,她双手撑在腿的两侧,往下看了几眼。
“知意!”
就差那么一点,刚刚就差一点她就掉了下去!
“知意,你下来。我放你离开京城,和孟西洲一起离开,你下来我就放了你们两。”
沈知意眉眼有了触动。
她抬起头朝路南风看过去,一分相信九分怀疑,“你会出尔反尔,你不会放过我们,你恨我,恨沈家全部的人。”
“把孟西洲叫过来。”路南风朝江特助吩咐。
孟西洲在来四季别墅的二十分钟期间,沈知意坐在围栏上,路南风没敢上前,双方就僵持在原地。
直到林荫道上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孟西洲进了院子上了楼。
男人进到天台,被沈知意吓了一跳:“知意太危险了,有什么事情下来好好说!”
孟西洲朝沈知意走去,女人很放心他的靠近。在孟西洲拉上她的时候,沈知意没有直接下来。
她看了一眼背后的路南风,“真的不会出尔反尔吗?”
“不会。”路南风转身离开。
认识他这么多年,这是沈知意头一次见到他表露在外的情绪。
无奈和妥协,他失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