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室,床边的药瓶打翻在地,地上零落散着两个枕头。
路南风进到房间,就看见韩新雨双手抱着膝盖,缩在床的一个角落,紧紧地贴着墙壁。
男人眉心蹙了一下。
“新雨?”他试探般喊了她一声。
韩新雨没有回复。
女人面色苍白,嘴唇起了干涸的白皮。神情恍惚,眼睛没有焦点地四处瞟,像精神病患者。
江特助跟着进门,见到这画面,他都惊了:“怎么忽然……”
不就是在幼儿园的园区摔一跤吗?
梁医生都说崴脚的伤不重,怎么醒来了就成这副样子了?
“咚咚咚!”病房的门响了几声。
梁医生端拿着药瓶走来,“我估计着韩小姐那瓶药水快输完了,过来给她换一瓶。”
梁医生进了内室,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床上。
“梁医生,韩小姐这是什么情况?”江特助立马问。
梁医生快步走到床边,看了眼被韩新雨拔掉的输液针孔。
他重重叹了口气,“之前韩小姐的病好了不少,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复发。”
“就是还有轻度的抑郁症,需要隔段时间进行治疗。我没想到,她今天会病情复发。”
梁医生抬头看路先生,“路先生,韩小姐晕倒之前发生过什么?”
“像韩小姐这类精神有创伤的患者,不能受严重的刺激,有时候刺激过重,就只能去精神病院了。”
床上的女人死死抱着自己的双腿。
脑袋埋在膝盖上,不停地嘀咕。
“小九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是个坏女人。”
“小九不要我了,他不认我这个妈妈了。”
“我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不认我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韩新雨的嘀咕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听清楚。
梁医生弯下腰,仔细地听了一耳朵。
“韩小姐跟孩子闹矛盾了吗?”梁医生又说,“韩小姐精神状态好的那段时间,一直跟我谈起她的儿子。”
“她说她有一个十分漂亮又聪明懂事的孩子,她想早早把病治好,早日回家看儿子。”
“这孩子是跟韩小姐发生言语上的冲突,还是……”
“参加了孩子的亲子活动。”路南风说,“她对孩子的情况不清楚,受到了家长们的冷眼。”
“难怪!”梁医生感叹。
“多半是心里过意不去,情绪过激就诱发了精神创伤。”
“路先生,您最近可以多派两个护工看顾韩小姐。她一旦心理防线崩塌,就容易做出不可控制的事情。”
“韩小姐出院的半个月,一直没跟我沟通病情,我也不清楚她那段时间的心理情况。”
江特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走上前,先是看了眼路南风,然后才问梁医生:“你的意思是,韩小姐只要心理遭受刺激,就会做过激的事?”
“是这样的。”梁医生点头。
好家伙!
江特助再次看向床上的韩新雨,这不就是免死金牌吗?
那她给先生和太太下药,也有可能是“小少爷不认她”事件后产生的过激心理?
江特助有预感,韩小姐也许不会因为下药的事情遭受到先生的苛责。
梁医生都说了,她有病!
-
几位医生陆续从病房外进来,护士们拿着治疗的器材和药品。
前后进行了半个小时斗争,才将韩新雨绑在床上,注射了镇定剂,重新输好液。
梁医生离开时交代了一句:“路先生,韩小姐清醒后,您帮着疏导一下吧。”
韩新雨是二十分钟后醒的。
临近下午四点。
“南风?”她还有点恍惚,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比较虚弱。
“先躺着。”
韩新雨望着他,“南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不够了解小九,怪我把他的手弄红了。”
“没有。”
“不,你在生气,我看得出来。”韩新雨试图爬起来,动了一下又摔了回去。
“你身体不好,好好躺着。”
“可是你在生我的气,我没办法好好躺着。”韩新雨去拉他的手,“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路南风这时才将视线放到她脸上。
男人冷漠斯文,他说:“有关京城大厦那天晚上的事,都是你做的。”
他说的是陈述句,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在问她答案。
韩新雨的手抖了一下。
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路谨宴找上我,说他喜欢沈小姐,他自己下手担心沈小姐恨他,就想让我跟他合作。”
“那几天我被小九伤了心,我觉得我带不回儿子了。你又说,你不会娶我。”
“我没有了小九,也没有了你,忽然就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目标。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路谨宴。”
“我答应帮他得到沈小姐,同样的,我也要他帮忙让我得到你。”
韩新雨呜咽着,“我想着,我会不会再有一个儿子,这样我就有人陪了,也不会孤独终老。”
“可是你不该打晕路谨宴的同时,让人去伤害沈知意。”
“我不是故意的!”
韩新雨拼了劲儿爬起来,手背的针孔因为她过激的动作,直接移位,扎进了她的血肉里。
女人像是不知道疼痛,她紧紧地抓上路南风的衣服。
一边流泪一边哭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会那么狠心,会让人去伤害沈小姐……”
“我一想到小九不认我,只认沈小姐,我就嫉妒得发疯。”
“我只要想起小九仇视我的眼神,想起他说我是个坏女人,我就忍不住想伤害沈小姐。”
“南风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自己。最后我也自食恶果,变成了破败的人。”
“我想死的,割了腕又撞了墙,死了就一了百了,就算小九和你都不要我,我也不会疼了。”
韩新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哭着扬起唇角,昂着头看身前的男人,“我终于说出来了,隐瞒这件事,我这些天都睡不着觉。”
“我本来就是个身份卑微的人,十九岁的时候清白给了你,二十岁不顾别人的眼光独自生下小九。”
“后来又是一身病,到现在都还痊愈不了,时不时就精神失常。所以,你和小九不要我了也很正常。”
“谁都不愿意跟一个有病的人待在一块儿。”
韩新雨轻轻地松开路南风。
她攥起自己的衣角,仔细地擦拭刚刚被她触碰过的路南风的衣袖。
“我是个很脏的人,碰了你都会脏了你。”
“你以蓄意伤人的罪名,去京城法院起诉我吧,我一个人去京城监狱待着。”
韩新雨擦拭他衣袖的手,被路南风握住了。
“没有人说你脏。”
“我很脏。”韩新雨重复道。
“这件事以后不要提了。”
“你……”韩新雨怔怔地抬头,“……你原谅我了是吗南风?可是我犯了很大的错,我罪不可赦。”
“沈知意待阿九很好,你可以嫉妒,但绝不能出手伤害她。”
“我一定不会再做了!”韩新雨哭着摇头,“我以后每天都按时吃药,一定控制好自己。”
“我、我会给沈小姐赔礼道歉,我会给她下跪道歉的……”
“歇着吧。”他说。
路南风松开她的手,他起身按了床头的响铃,让护士进来重新给韩新雨扎针输液。
“南风你要走了吗?你真的没生我的气吗?”
“没有。”路南风拾起外套,“配合医护治疗,空闲时来看你。”
“……好。”
韩新雨“好”字还没说完,路南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没关系,他只是态度冷淡了些。
只要他不生气,不厌恶她,她日后装乖扮巧,依旧能得到路南风的几分关怀。
-
宾利慕尚车内。
江特助在开车,“先生,回路公馆吗?”
“去阿九的学校。”
午后离开幼儿园教室的时候,他与沈知意说过,亲子活动结束前给他打电话,他过去接他们母子。
现在都四点半了,沈知意一条短信都没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