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管家进了客厅,“夫人,您在祠堂求的几个平安符都供奉好了,今天可以拿出来了。”
“南风,我给你和阿九还有知意求了三个平安符。”欧秀雅放下手里的东西,“知意陪我去取一趟?”
沈知意即刻从路南风怀里起身,“嗯。”
欧秀雅走的时候还叮嘱了句,“南风,你记得把温在火炉上的汤药喝了,是老中医开的利于骨骼修复的药。”
“知道。”
沈知意与欧秀雅走后,客厅里安静了不少。
一直等管家有事离开,路承赫才有说话的打算。
他伸着脖子望了几眼客厅入口,见没有人进来,路承赫拉了拉路南风的衣角。
“爸爸,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姨婆这里不好玩吗?”路南风低头看他。
“我不喜欢姨婆,也不喜欢那个管家,他们两个趁着你不在就欺负妈妈!”
路承赫气得小脸鼓起来,“姨婆命令妈妈去泡茶,还要妈妈去端那么烫的药罐,管家刻意把药罐往妈妈手上压,你看都烫成什么样子了!”
沈知意受伤,孩子看在眼里十倍疼在心里。
路承赫又恼又委屈,“姨婆还不准妈妈跟你说!”
管家进了客厅,正在向路南风发泄真相的路承赫警觉地闭上嘴巴,冷着张小脸不说话。
管家把温着的汤药端过来,“南风少爷,这是夫人亲手熬的,饭后二十分钟可以喝了。”
“摆着吧。”
“哎。”管家弯腰,双手把汤碗摆在茶几上。
“你照看阿九,我去一趟祠堂。”
“南风少爷……”
路南风走得快,管家正打算跟上去,路承赫跳下沙发就拉住了他。
“管家爷爷,我想去堆雪人。”
“……”管家看了眼路南风离开的方向,为难地低头看路承赫,“小少爷,爷爷让佣人陪你玩雪好吗?”
“不好,我想让爷爷陪我一起去堆雪人。”
路承赫拉紧管家的衣服,拽着他就往玄关走。
“小少爷、小少爷先等一下,爷爷有点事要交代佣人去做……”
路承赫用了劲儿,直接把他拉出了别墅。
就知道他要去给姨婆通风报信!
当着爸爸的面,姨婆慈爱地喊着“知意”,背地里凶得要死。
-
屋外下着大雪。
沈知意给欧秀雅撑着伞,尽可能地将伞往她那边倾倒,以至于自己大部分 身子都浸没在白雪里。
通往祠堂的路有点远,到屋檐底下时,沈知意身上沾满了雪花。
“跟我进来。”欧秀雅吩咐她。
祠堂不点明灯,木柱两旁有两盏红烛,神龛上点着四盏茶油灯。
光线昏暗。
沈知意将伞收起放在一旁,随后跟着欧秀雅一道往神龛前走。
这里面供奉着两座地藏王菩萨,最上方有一块黑色的牌匾灵位,就只供这一位已故的人。
借着灯光,沈知意努力看了几次,才看清牌位上的字。
路弘深,欧秀雅的丈夫。
“弘深,南风今天来给我拜年,中午也来看过你了,南风长大了。”
欧秀雅点了三根香,放进香炉里。
沈知意学着她的样子,也伸手打算去拿金色的香。
“你不用敬香。”
“姨母……”
“跪下。”欧秀雅命令道。
外头风雪声大,祠堂内的人并没留意到已经穿过内堂往里走的路南风。
刚走到屋檐底下,路南风便听见欧秀雅这句“跪下。”
沈知意不懂,甚至很疑惑:“姨母我……”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你是第一次见长辈,需要跪足一夜才算尽孝。”
“如果你不想跪也没关系,日后南风有了妻子,那位小姐一样得在祠堂跪一夜。”
“南风只会有我一位妻子。”
沈知意在草蒲垫上跪下,抬头便对着神龛上“路弘深”的牌位。
也许是祠堂阴冷,灯光又昏暗,沈知意总觉得周围有点阴森,尤其是看到这座灵位。
“跪就要跪好,腰杆挺直,不许往下坐,一直跪到明天早上。”
“你爱南风,自然会孝顺南风已故的养父,能坚持跪晚这一整夜的对吗?”
“我会的。”沈知意点头。
腰杆挺直不许下坐,对于一个吃苦的人,一整夜下来膝盖都得麻木,少说两三个小时没法动弹。
像沈知意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整夜跪着,明早就废了。
“等会儿如果南风见你久久不回过来找你,你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心里有数吧?”
沈知意应着:“我是自愿的。”
“来的路上你淋了不少雪,衣服差不多湿了,需要我帮你回去拿一件棉袄过来披上吗?”欧秀雅问。
若是关心她,就不会这样问。
沈知意清楚明白,这位妇人对她有意见,应该是因为路南风的腿,她故意在惩治她。
沈知意忍了。
为了路南风她忍了。
“姨母没关系,我不怕冷,您早些回屋子吧。”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诚心地跪好,千万别偷懒。”
欧秀雅走到木柱前,将左右两旁的烛火吹灭。
片刻的功夫,整个祠堂陷入黑暗,就只有神龛上那四盏特别暗的茶油灯亮着。
那灯光刚好就只能照亮龛上“路弘深”的灵位。
于此,沈知意只要睁着眼,就无论如何避开不了“路弘深”的牌位。
随着欧秀雅的脚步声走远,祠堂死一般的冷寂。
只有屋檐外风雪呼啸声,偶尔还有几只鸟雀的振翅呼朋的窸窣声音。
“南风……”
寒风灌进衣服里,沈知意全身发凉。
她忽然有点怕。
阴森、恐怖,掀开眼帘就是黑色牌匾上红色的死人灵位。
-
欧秀雅回到别墅。
路南风坐在客厅沙发上,他面前那碗药汤还没喝,已经凉了。
“阿九和管家在外边堆雪人,你怎么没去?”妇人脱下外套,往路南风那边走。
“知意没回来?”
“她在敬香。”欧秀雅坐下,端庄典雅。“她还算懂事,知道孝顺长辈,她敬完香应该就自己回来了。”
路南风始终没有正眼去看欧秀雅。
男人掀开眼帘,眸光落在对面的妇人身上,“沈振华夫妇的事与知意无关。”
“如果无关,你当初去海城跟她结婚的初衷是什么?”
“你带有目的跟她结婚,只是你没想到婚后被她攥紧了心!”欧秀雅脸色沉下来,“你做的荒唐事还不够多吗!”
见路南风起身,欧秀雅立马喊住他:“南风不准去!”
路南风自小就比同龄人要早熟,母亲早逝父亲待他如仇敌,导致他性格孤僻阴冷。
小时候欧秀雅还能管他,长大了他心思更加缜密,如今欧秀雅也没办法制约他了。
“沈知意只是在祠堂里敬香,你过去干什么?”
“她胆子小,也怕疼。”
欧秀雅起身追上路南风,她用力握住男人的手臂,“这是她应该做的事,这只是她赎罪的开始!”
路南风推开她的手,箭步离开了。
“南风!”
“路南风!”
欧秀雅没把人喊住。
为什么?
路司礼告诉她,路南风在路家禁地受了重伤失忆了,将他在海城与沈知意的过往全忘了。
都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偏袒沈知意?
难道才回京城见了沈知意不足三个月,就再次被她攥紧了?
-
寒冷,刺骨的冷,沈知意蜷缩着身子。
恐惧,浸入心底的恐惧,远比她看过的任何鬼片都瘆人。
“哒·哒!”
脚步声!
沈知意毛骨悚然。
远离别墅的祠堂,除了三五只鸟雀,哪里来的人?
怎么会有脚步声?
沈知意颤着睫毛睁开眼,撞进眼睛里就是神龛上那块黑色的灵位!
大年初一,她不会要被鬼缠上了吧?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男人温热的大手从背后握住沈知意冰凉的胳膊,女人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摔倒在草蒲上!
“知意,是我。”
听到路南风的声音,沈知意本能摸黑扑进他怀里,“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