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馨他们显然并不在意这场大火，他们在意是苏君舞这个目标，还等着看苏君舞的表态，而且这火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反而能对苏君舞施压。
虽然司馨有把握能抓住苏君舞，他们觉得自己站在绝对有利的立场上，但这是在预估有严重伤亡的情况下。教廷现在大半人手在一个小国家拖着羡君泽，被皇室监控着的教廷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制作出太多怪物士兵。
代表教廷利益一方的司馨自然更希望能在减少己方耗损的情况下抓住苏君舞。
“和一起你有什么好处？”苏君舞看了一眼身后，火光冲天，厂房有不少机器，要是烧起来的话有爆炸的风险，虽然她和赛微肯定不会死在这种程度的爆炸中。
“可多了。”司馨就担心苏君舞被皇室洗脑严重，彻底成了皇室的人。
“我们能给你一切想要的。”
“什么叫一切？”赛微冷着声问。
司馨说，“呵，凌驾于人类，不，是所有种族的地位。”
“哦？”苏君舞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中看不真切，仿佛不理解这是什么概念。
司馨想到，苏君舞以前毕竟是以普通人身份生活在人类社会，而且还是在贫民窟，应该没见过什么世面，皇室给她一点小恩小惠，很轻易地就对皇室死心塌地了。
现在只要拿出更大的利益，就能将苏君舞拉回来，人都是逐利的。
赛微愤愤地瞪着她，“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司馨说，“你以为我们和你们皇室一样愚蠢吗？”
“怎么愚蠢了？”苏君舞悄悄地将根茎扎入地下汲取水分降温。
司馨注意到了苏君舞的动作，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从容地笑了笑，“你们明明拥有比人类要更强大的力量，为什么却让人类站到你们头上？”
赛微说，“我们皇室崇尚所有种族皆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平等？”司馨拧眉，语气里含着怒火，“可这真的公平吗？”
司馨说，“当年克瑞墨将所有除精灵外的种族聚在一起，签订了和平共处条约，但是你们所说的公平就是让拒绝签订条约的精灵抛弃家园，将他们赶尽杀绝吗？”
“你，”赛微似乎无从辩驳，只能绷着脸，“真相不是你一张嘴就能编造的。”
“你说这是编造的？好吧。”司馨无所谓地说，“反正当年的胜利者是你们皇室，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我们不争论这个，就说说你们所谓的平等。”
苏君舞看着司馨，表情不定。
司馨也看着苏君舞，“有数据可查，在非人类种族融入人类社会以后，生育率直线下降，仅仅是百年左右，总人口便消失了近一半，而人类数量却在翻倍上涨。”
“为什么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遵守着同样的秩序，数量却一个上涨，一个下降呢？”司馨说着，看向赛微，“你们所说的平等，是真正的平等吗？”
苏君舞听着觉得有意思，她看着司馨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在百年前，进入人类社初期，我们明明拥有比人类更强健的体魄，却不能使用这份力量，必须控制在人类的范围内，力大无比的和他们一起愚蠢地用肩膀扛一袋沙袋，长翅膀的和人类一样用双腿走路，将更多的机会让给人类，他们飞速壮大发展，整个世界都是以人为主的。”
“我们不能表现出一点与人类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压抑着自己的天性，隐藏着自己原本的模样，不然就会面临可怕的惩罚。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人类服务的，我们这些非人类想要活下去，也必须像人类一样，不觉得很可悲吗？不能做自己？”
赛微表情一怔，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些，非人类种族普遍体魄强健，还拥有超自然的能力，如果不约束他们，他们肯定会为祸人间，难道不是吗？
“你们这些皇室的人其实和我们也差不多，也是都非人的怪物，可笑的是，你们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人皮，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讨伐我们，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赛微身形微晃，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用力地摇摇头，她不能被敌方给迷惑了，“我们维护的是这个世界的和平，维护这个世界的生灵能继续和谐稳定地生活下去……”
“你们嘴里的生灵，包括我们吗？”司馨讽刺地笑了笑，“那些被人类养殖吃进肚子里的鸡鸭鹅牛羊，也是生灵吗？”
“鸡鸭鹅不一样。”赛微现在唯一能肯定的也只有这个点了。
“有什么不一样？”司馨说理所当然地说，“世界的规则一直没变，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因为鸡鸭鹅比人类弱，所以它们成为了人力的盘中餐。而百年前克瑞墨为强，打败了我们非人类种族，所以我们鱼肉，人为刀俎。”
赛微表情茫然而紧张，一向嘴巴尖利直爽的她不知如何回话了。道理好像是这样。
“但弱者会一直弱下去，甘心被奴役吗？”司馨说，“所以我们反抗了，不行吗？”
“你们引起了战争，”赛微只能这么说，“带来了死亡。”
“克瑞墨也带来了战争。”司馨说，“也带来了死亡，并且比我们带来的更多，我们只是制作了没有心智的怪物，而你们人类的士兵却是活生生的人啊。”
赛微说，“你们也给普通的人类带来的死亡和恐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也享受着皇室制定的规则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司馨混不在意，“如果没有规则保护，他们应该早就死了，而且会死的更多。”
赛微：“你的意思是强者为尊，强者有有资格决定一切，包括无视生命吗？”
司馨：“差不多，我们会平等地杀死弱者，但你们皇室口口声声说平等，你们眼里的生命包括我们吗，我们也和人类一样平等，拥有属于自己权利吗？”
赛微脸上淌下细密的汗，“你们和人类一样，可以做和人类一样可以做的事。”
“是只能做和人类一样的事，得到和人类一样的权利！”司馨陡然拔高了音量，“我们又不是人，凭什么要我们和人类一样？”
赛微也大声吼道，“那我告诉你我们眼里的生灵是怎么样的，就是拥有智慧和感情的生物，会怜悯，拥有喜悦和悲伤！只会破坏和杀害的凶残生物，当然也只有资格活着，只是为了其他生灵着想，他们必须收起利爪和杀意！”
“虚伪至极，愚蠢至极！”司馨不屑地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弱者被奴役，被杀死吃肉，就是理所当然！”
赛微气愤到了极点，粗声粗气地吼道，“放屁！我们是有感情的生物，不是畜生！”
“口口声声的感情，平等，”司馨说，“那为什么你们在在意人类的感受，却从没有在乎我们的感受？”
赛微冷冷道，“要我们尊重你们不能杀人的感受吗？”
“你知道投奔我们教廷的非人类种族，是为了什么吗？”司馨说，“你们对非人类种族的印象，难道只是凶残杀人吗？”
赛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司馨也没希望得到赛微的明确回答，她接着说起，“他们之中有被迫抛弃自己文化传统，禁止在月圆之夜庆贺节日的狼人，有被禁止实用主食，只能实用皇室提供的人造血并且一直被严密监控的血族，还有人类烂搞开发，破坏环境，被迫从原本的栖息地离开妖怪……”
“他们并非一定得杀人吃人才能活下去，他们也没有伤害人类的想法，是人类一直在压迫他们，为了人类的生存发展，我们容忍退让太多了。”司馨说，“以及，血族并不是只能喝人血，他们也能喝动物血，但受到监控的他们没有食物自由，只能吃皇室提供的人造血。”
赛微不知道说什么，一面是她十几年来塑造的三观，一面是言之凿凿的司馨言，两方在她脑子里拉扯，妄想一较高下。
司馨不再理会赛微，而是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苏君舞，“你知道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
苏君舞想了想，淡笑说，“只是为了活着。”一开始她活得小心翼翼，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努力通关游戏，她只是为了活着的。
这个回答在司馨的意料之内，人类世界依然存在着不少贫苦低,贱挣扎在温饱线的人，他们很好满足，只要给他们食物和住所，稳定的工作，就可以收到他们的感恩戴德。苏君舞就是从小在贫民窟长大，她体会过生活在人类社会的艰辛。
“你现在不是人类，”司馨的表情说得上温柔，“你的需求也不应该束缚在人类的范围内，现在你应该有活着的实力了，这个世界没有多少人能威胁到你的生命。”
赛微侧过身，表情有些忐忑地看着苏君舞，她虽然平时活泼直率，但正经时间她是稳重镇定的，断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她在担忧，担心苏君舞真的会被司馨劝动。
苏君舞摇摇头“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司馨继续劝诱，“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给不了？你是被所谓的正义善良绑架了吗？你又不是人，凭什么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替他们考虑，就算你违背他们的利益，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谴责你？你以前以人类的身份活着，人类社会又待你如何？”
赛微嘴唇微动，她终究没有说什么。
“要是被人类知道了，你不是人类，你唱的歌好听是因为人鱼天生能迷惑人类的心智，你说你那些粉丝，你的朋友们，还会真心待你，真心喜欢你吗？”
苏君舞一直很平静，因为她很清楚，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一直有着一层隔阂，她不依赖这个世界，她只是一个过客，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
游戏规则要她插手，她便插手，她要的不过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的人物是给不了她的。
“那又如何？”只是苏君舞这么说的时候，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我们才是同类，”司馨说，“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的世界，不必在人类的社会里躲躲藏藏，像下水道里老鼠一样活着。想舒展翅膀就能舒展翅膀，想飞翔就能飞翔，想表现自己就表现自己。”
赛微紧紧地看着苏君舞，司馨也用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她，他们在等她站队。
“我拒绝。”苏君舞很干脆的给出了回答。
赛微深呼吸一口气，眼里有着忧色和欣慰。
“为什么？”司馨不解，“像你这种曾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类，已经得到了超越人类的力量，为什么还要维护人类？”
苏君舞不会和她们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总之我的选择如此。”
“可是，你知道你的身份吗？”司馨的不甘心放弃地继续说，“你知道你明明不是人类，却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原因吗？”
苏君舞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那在我告诉你真相之前，我先问问这位尊贵的皇室公主几句话，”司馨笑着，眼里却一片讥讽，“你们皇室各个都长得那么好看，基因融合完美，小公主，你们皇室每次制作出多少‘预备军’啊？”
赛微不想和司馨说话。
司馨继续接着说，“很多吧，但是每次能留下来，成为皇室成员的又有多少呢？”
赛微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苏君舞。
赛微这表现成功取悦了司馨，她慢条斯理地说，“哪怕是玩弄基因百年的皇室，也不能说百分百成功，每个孩子都能完美融合不同的基因。”
“有完美，就有不完美，像加工厂一样，留下完美的，不完美，失败的则放弃或摧毁。”司馨看着苏君舞，“你就是当初失败的孩子，理应被摧毁，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苏君舞……”赛微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苏君舞催促道，“直接说完，不要老卖关子了好吗？”后面真的很热啊。
司馨：“因为你被教廷偷偷留下，被送到了你那对人类养父母手里抚养。”
“你的意思是教廷救的我？”苏君舞问。
“没错，”司馨说，“你旁边就有一个知情者，你可以问问她。”
赛微已经不敢看苏君舞了，皇室规则就是如此，她知道融合失败的孩子会被处理掉，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并不清楚。
皇室需要优秀的成员，时间资源精力皆有限，也只会培养优秀成员。
苏君舞表情平淡，仿佛只是听了一场戏而已，“哦，你说完了？”
与此同时，“嘭嘭————”工厂的机械猛地炸开，后面的火势冲天，火星飞到了苏君舞眼前闪烁。
“苏君舞，小心！”赛微一把抓起苏君舞，避开冲来的怪物大军。
工厂被炸开了大口子，苏君舞与赛微一起从破开跳出，后面的火浪紧随身后，在衣服布料上燎起。
乌泱泱的怪物如海浪般涌来，工厂的火光将这附近的一片都照亮，打在狰狞可怕的怪物身上，怪物们如同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魔。
苏君舞没有时间思考，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和怪物缠斗在一起了。
这些时间的锻炼很有效果，怪物近不了苏君舞的身，但短时间内苏君舞也无法离开，就连展开翅膀都是枉然，高空中也有密布着怪物，就等苏君舞飞起，然后一拥而上。
“苏君舞！”不远处被包围的赛微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苏君舞回答，“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一切按原计划走！”
“好，你注意安全！”赛微放心了些，不再想其他，专心战斗。
教廷采取的战术一直如此——人海战术，车轮战，对手再厉害也有力量耗尽的一刻。
司馨几乎将剩下的怪物大军都带来了，势必要抓住苏君舞，就是在孤注一掷。
皇室已经没有耐心和教廷冷战了，一旦开打，教廷处于弱势，输是必然，教廷只要拥有了苏君舞这个人形杀器，战局就能立刻扭转。
原本计划无误的话，苏君舞现在应该在他们这边，只是半路上被截胡了。
“啧！”司馨的心态不像她刚那般乐观，跟随她的狼人族要的是权势地位，不想再活在人类的阴影下，半个狼人族的力量不可能对抗皇室，所以他们寄希望于教廷。
但是现在眼看教廷一方渐渐落于下风，司馨在族中的地位也摇摇欲坠，教廷将抓住苏君舞的任务交给她，她却屡次三番地失败，这次带走了教廷为数不多的攻击力，若是再失败了……
时间好像就此暂停，她们麻木地将眼前的怪物杀死，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什么有什么改变，什么时候停止。
“苏君舞！”赛微时不时会喊一声，确定对方的状态和大致位置。
“在！”苏君舞说着利索地将眼前的怪物一爪子戳死。
不知打了多久，久到山边起晨光。
司馨站在高处，放眼看去，原本浩浩荡荡的大军消减了近半。
满地都是碎块尸体，苏君舞她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刺激恶心的血腥味也融入了空气中，难以察觉。
忽然一匹雪白的巨狼闪电般飞驰在战场上，赛微一个不慎，被那雪狼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身体被抛到了高空。
那些守在高空的怪物立即涌上，聚成一团密密麻麻的黑。
“赛微！”
几束枝蔓自苏君舞身后伸展开，“唰唰”破开夜空，直击那黑团。
雪狼站在黏腻的尸堆学海上，狼嚎的响彻山谷，
苏君舞不得已分出精力注意那头威胁性十足的雪狼。
天上飘下湿漉，落在雪狼不沾一丝尘灰的毛发上，点点染红。
几块看不出原样的肉块从高空坠落，阻挡了苏君舞的视线，正当此时，那匹雪狼鬼魅般袭来。
苏君舞险之又险地避开，只差一点点，她的半边身体都被落到雪狼血盆大口里。
雪狼发粗重危险的呼吸声，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君舞。
苏君舞收枝蔓，赛微从天空脱身落下，二人背对背，眼里同样没有一丝情绪。
这匹雪狼无论是实力和智慧与这些怪物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和它交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况且这里还有怪物大军。
“苏君舞，”赛微忽然开口，语气是从未见过的平静，“如果我……”
“闭嘴，”苏君舞一听就知道这是要留遗言的语气，“还记得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吗？你不是骄傲皇室成员吗，怎么几句话就被动摇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我……”赛微苦笑，抬手杀了几只冲过来的怪物，她都不知道苏君舞那句“骄傲的皇室成员”是讽刺还是真心。
“战场上不要分心，”苏君舞说，“我们只管将敌人打到，其他等活着回去再说。”
赛微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坚定道，“好。”
随着雪狼的加入，又陷入了新的一场厮杀。
这是苏君舞，也是赛微打的最煎熬的一场战斗。
没有止境的杀，没有片刻喘息，她们仿佛化身只管杀伐的利器。
苏君舞身上已经有不少伤，最严重的深可见骨，轻的不过擦破皮，修复再快也没消耗和伤害快，她已经不能将能量用于治疗那些伤了，只有一些严重可能危机性命的伤需要治疗。
赛微比苏君舞要严重得多，整个人和血里捞出来的一般。
司馨——也就是那匹雪狼，也没有比她们俩好多少，甚至比她们还要严重，她雪白等我皮毛已经全部染成了深红色，沾着的血将毛发硬干，眼睛涨红可怕，看起来随时会脱框，森利的牙齿都是血，牙齿还有不少断裂，身上的破开皮肉的血痕密布。
司馨的实力与赛微不相上下，但不是苏君舞的对手，若不是有这群怪物冲锋陷阵，恐怕她扛不到现在。
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