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后,珍珍好心情地开车送佳文回家:“这车我刚买不久,新手上路,同事坐我旁边就爱吱哇乱叫,还说什么燃油车更舒服,更舒服她怎么不去买呢?平时叫滴滴不都是绿牌车吗?”
佳文以笑回应,等她打灯变道,又听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你开得挺好的。”
“不是说这个,”珍珍也笑,“我问你聚会的感觉。”
“……也挺好,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
“那肯定的。”珍珍感慨陈媛他们当起了老师,考编制就考了两年。班长倒是一如既往活泼,蛮适合做房产销售,就是万把块的工资在男生里面算低的了。至于李翔宇——“诶,你不觉得他真的很牛吗?而且那股劲儿还在,淡然的,温和的,帅而不自知。”珍珍啧了声,“都怪陈媛问他是不是单身,他说是,害得我心里痒痒的。”
原来陈媛也问这类问题。佳文想,看来感情状况也不算敏感,只是同学间的正常关心罢了。
“对了,你说我有没有机会?”珍珍转头看她,“我今天私下和李翔宇聊了几句,他还记得我,对我印象应该蛮好的。”
她似乎正因此而开心:“那时学校里多少人暗恋他呀,意志不坚定早就被攻陷了。他现在学业转事业,不管是前途还是钱途都一片大好,我靠着一年的同窗情,说不定能跟他套套近乎。”
“也是。”佳文羡慕她的勇气,“那你加油。”
“嗯,我肯定加油,不过估计他这种脑子好的会喜欢有挑战性的,比如特别聪明,特别开朗,或者特别忧郁,诗里怎么说的来着……‘丁香般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反正得有一点或两点能给他完全的新鲜感,激发他的好奇心,这样才能让他甘愿落入红尘,受受爱情的苦。”
佳文觉得她现在不像法律专家而像个情感专家:“颇有见解。”
“是吧。”珍珍随口提起前任男友,粗略一比,坚信李翔宇更贴近她的理想型,“不知道他五一放假回不回岚城,要是回,我让他搭我的顺风车,就当创造机会。”
“没想到偶然一聚还给我带来了桃花运。”珍珍笑得爽朗,送佳文到了春江潮小区,“保持联系,万一我被拒绝,还得找你哭一哭。”
“不哭也可以找我,”佳文和她告别,“祝你好运。”
珍珍朝她扬了扬下巴:“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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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天色已晚。佳文以为许弘成会在,结果没见着人,便把在芜菁山上小寺庙里买的纪念品放进玄关格子。
不知是中午吃得太多,还是爬山爬得慢,消耗也慢,她的肚子到现在还是很撑。
杨建萍不在家,她也不想吃晚饭,把阳台上的衣服收好便去了书房。
许弘成习惯让电脑休眠,而她不关机就不安心,还常常顺手把他的也关了。也是点进网站,她才想起之前的自学教程已经看完,而她上手练习和记笔记的时间对半开,实际运用到工作中的只有几个常规函数。眼见时间还早,她便想着画画,只不过不用数位板,而是从抽屉里拿了纸笔。
她刚开始画画用铅笔,后来用彩铅,再是马克笔,上了大学才开始用电脑。工具和人一样,也分水平高低,便宜的笔几十块一套,贵的几十块一支。她看着手里的这一套,二十四支的四季基础系列,有些已经用完了,有些还没打开过,如果追根溯源,都是李翔宇送给她的。
高考出成绩的前一天,班里组织了毕业聚餐。她估分以后就知道自己考得不怎么样,心情已经低落了大半个月,但看同学们都喜笑颜开,还跟大人似的学着敬酒,也不好太扫兴。
他不知道李翔宇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因此他一出声,她还被吓了一哆嗦。
“胆子这么小。”
“……还好。”
“这给你。”他递上一盒彩笔,“谢谢你送的那幅画。”
她拒绝:“不用这么客气吧。”
“留个纪念。”他放到她手边,“你准备填哪所学校?”
“有的读就不错了。”她自暴自弃,又觉得不该由他承受她的坏情绪,弯了弯嘴角,“你呢?清华北大给你打电话了吗?”
“哪有这么夸张。”他笑了下,转而笑意又收敛,“你从来不看排名吗?”
她怎么不看:“你数学都是年级第一。”
“高考又不只考数学。”他看着她,“我去北航。”
“啊?你要当飞行员啊。”
“傻不傻。”这回他是真笑了,“又不是只有飞行员才去那。”
“哦。”她还想问他选什么专业,他却很快被老师叫走。看着他的背影,佳文心想,她当然傻,傻到高考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不会,傻到相信没本事的人能有好运降临,傻到马上就要填志愿了还在纠结我想去哪儿、能去哪,而不是像李翔宇那样想去哪去哪。
后来,佳文是通过班长发在群里的毕业流向图,才知道李翔宇进了北航的计算机系,再后来,她又通过QQ空间,知道了他保研本校的电子信息工程专业。到如今,他们回到同一所城市,他起步奇高翱翔云端,她则依旧低入尘埃,像个偷窥的小乞丐。
她从套装中拿出一支笔,触到纸上时,发现它竟然还能用。她心里一喜,又一酸,涂抹几下,决定把今天的芜菁山画下来。
。
许弘成一进门,只看见书房里亮着灯。他换鞋,把客厅和厨房的灯打开,再走过去,看见佳文像小孩子做作业那样,坐姿端正,微微皱眉,一手摁着纸,一手在勾勾画画。
她画得很认真,以至于他站了很久也没引起她的注意,只能主动进去。
桌面上投下一片阴影,佳文抬头,眼神中有被打扰的不耐,但只一瞬,又恢复平时的喜悦:“你回来了?妈呢?”
“还没,估计宴席也快结束了。”
“我还以为你陪她去了。”她盖好笔帽,“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饿,我跟王江涛刚喝完酒。”
“王江涛?”佳文奇怪,“你和他怎么约起来了,我表姐去了吗?你们仨一起?聊什么?”
“聊装修。”许弘成说,“他们下午来了一趟,说想借鉴我们的装修风格,又邀请我去了他们的新房。”
“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说了,你没回。”
是吗?佳文拿过手机,先点开最上面的那个小红点,是李翔宇新发的消息:“以后还能联系吗?”
为什么不能?
“当然能。”她发了一个小猪在吃喝的表情包,“今天很开心。”
“姚佳文。”许弘成将她的手机屏幕尽收眼底,“李翔宇是谁?”
“高中班里的学霸。”她退出聊天框,往下翻,还真翻到了许弘成的,“……我可能当时点了看了又忘了,抱歉。”
许弘成不说话。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你喝得多吗?”
“没醉。”
“那你们光喝酒还是有吃饭,我给你下碗面条吧。”
“不饿。”他解开衬衫扣子,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桌旁的窗户半开,外面是生机渐歇的春夜。佳文察觉到他的情绪,走过去靠着书桌,跟他面对面:“怎么了?”
许弘成不答,只看向她的画:“芜菁山?”
“可以啊,眼光不错。”
“你画得像。”
“我们今天去爬了,山上树多,还有草蚊子。”
“被叮没有。”
“没有,草蚊子大多是雄蚊,一般只吸取植物的汁液,我拿手一挥就挥开了。”佳文看着他,“我跟你说件特尴尬的事吧。”
“你说。”
“我是我们这帮同学里唯一一个结婚的。其他人大都单身,有几个分分合合,就连班长,他和她女朋友从大学谈到现在,还没有结婚的计划。”
许弘成抬头:“所以和我结婚让你尴尬了。”
“有点。”佳文没注意到他的特指,“就是感觉只有我一个人对生活妥协了,他们都还在努力奋斗,我却急着找一个寄托。”佳文冲他笑,“当然了,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我很感谢你。”
许弘成却不想接受她此刻的感谢。他甚至没有笑:“你很羡慕不结婚的同学?”
佳文点头,他们都很独立,优秀,有清晰的工作目标且有足够的时间提升自己:“就我刚跟你说的那个学霸,他应该算是最厉害的。”她提到恒信以及给他的待遇,“他在学校里的表现一定很突出,所以刚步入社会就能填平理论和应用的沟壑。”
她目露艳羡:“你知道吗?我看到他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就那种心扑通扑通的,怕他跟我说话,又怕我接不了他的话。”
许弘成脸色更差:“我看你刚才接得挺快。”
“那是手机上,见了面感觉不同的。”佳文仰起头,“以前我都是这么看他,现在估计四十五度角还不够,得五十六十。”她不设防地笑,低头却对上他比刚才冷峻不少的神色,“……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你别告诉我他是你的暗恋对象。”
“怎么可能?”
“那他暗恋你?”
“更不可能。”她毫不犹豫,“我和他认识三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句,要是这算暗恋,未免也暗得太伸手不见五指了吧,何况学霸一般都只喜欢学霸,我不能做这种白日梦。”
许弘成默了默,似乎被她说服,可是她说不能,不是不想:“那你为什么见了他心就扑通扑通。”
“不知道。”
“意思是对着别人不会,对着我也不会,就只对他会。”
“对着你我……”佳文懊恼地想,对着你怎么不会,你牵我手的时候会,亲我的时候会,那天晚上你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也会,可是,这怎么能比呢?
“可能,我是说可能啊。”佳文想了想,“心跳加速是人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吧,因为要调动肌肉,还要促进血液流动,便于快速判断以及采取应对措施。”
“是吗?”
“是……吧。”
“所以我带给你的不只是尴尬,还有危险。”
“?”
佳文正准备解释,他却起身,直接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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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弘成的离开给了佳文一记闷棍。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或是惹到他了。李翔宇一直比她优秀,给了她相形见绌的压力,所以她一见他就紧张,这有问题吗?至于许弘成,她活到二十六没跟男人亲热过,即便是丈夫,偶尔露出的侵犯意识让她不安,这也有问题吗?
她在心里宣泄一通,追出去发现他进了浴室洗澡,便又回到书房,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他的。
回想他刚才的话,什么羡慕、暗恋……难道他很介意她称赞别的男人?不像这么小气,可是,她也不该这么口无遮拦吧,如果让他误会自己对李翔宇有非分之想……那就糟了。
她心思百转千回,终于等他洗好出来,忙跑进卧室:“许弘成,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
被热水一冲,许弘成也比刚才冷静了些。他握着毛巾擦了擦额前的水:“能。”
佳文拿过他的毛巾:“那你去床上坐着。”
许弘成听令坐好,却不看她:“希望你不是要跟我说你的恋爱故事,然后打算再续前缘。”
“……你想什么呢。”佳文不由得佩服他的想象力,再续前缘?和李翔宇?“先不说我们没有前缘,就算有,当年分开时连联系方式也没留,到现在差不多七年,是我们相处时间的两倍多。在此期间,他认识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我一概不知,我变成什么样了他也无从了解,这种约等于陌生人的缘分有什么必要续?”
“那你对他的感觉怎么解释。”
“这不正说明感觉一直停留在高中时期吗?”佳文看他,“而且回忆有时会自带滤镜,和现在相比,读书那会儿多封闭,多简单呀,你看一个人好,就觉得他哪哪都好,不会去衡量、比较,而且因为知道得不到,会告诉自己,遗憾也是美好的。”
“照这么说你还是想得到,你都有遗憾了。”
“我遗憾是因为自卑、忧伤、战战兢兢,我不谈恋爱成绩已经那样了,要再分心还有大学读吗?”佳文觉得他无理取闹,拿毛巾抡了他一下,“你就知道说我,难道你上学时没注意过异性,没对谁谁谁有好感吗?你还说你没有前女友,那是没求还是求而不得,当时就没有一点遗憾?”
“没有。”
“骗子。”佳文才不信,“你从来没追过女孩?”
“你算吗?”
“我怎么能算?”她终于逮到机会跟他理论理论,“拜托,相亲之后去哪里见面,是我决定的,吃什么玩什么,是我提要求的,第一份礼物是我给你买的,第一次牵手是我先握住你的,就连我们要不要继续在一起,要不要结婚都是我逼着你的!”
“怎么就逼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天不是赶着回家吗?想着谈了几个月你只是带我吃吃喝喝,也没提见朋友或是见家长,工作忙起来甚至理也不理我,所以你来车站时我都想和你分手了。”
“但我没分,我抓住你了。”
“那是因为我灵机一动,以退为进,我用了激将法。”她忍不住道,“你这人太沉得住气,在感情里太被动了!”
他握紧在她手里作乱的毛巾,“意思是你很主动?”
“当然,因为我更急,我更需要你。”
“你怎么证明?”
“你说我怎么证明。”
“你过来。”
“?”
“亲我一下。”他说的话和目光一样直接。佳文被他一激,心想,我还以为干什么呢,便倾身碰了下他的唇。
谁知他要求却高:“这就完了?”
“不然呢?”
“再来。”
“……”
两个人离得近,佳文错开眼神,却似被他蛊惑,偏头再去亲他。然而下一秒,腰间多了股力量,她被他拥着落在他腿上。
她下意识挣扎,他却扣住她的手。唇瓣相触的瞬间,许弘成抵开她牙关,捕获她柔软的舌尖。
陌生的感觉让佳文脑袋发懵,她尝到一点酒味,还混着漱口后残留的薄荷香:“许弘成……”
“怎么。”
“你在床上应该也很被动啊。”
“嗯,”他失笑,随即深深吻她,“按理是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