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麻雀与猪(下)
一零九六2024-07-30 15:493,801

许弘成今天其实没喝多少酒,但怀里的人刚才还像一只小麻雀般气急败坏,此刻却无措而乖顺,不免让他心神激荡。

他承认她的“指控”是对的:他的确安于被动,且袖手旁观,等她憋不住了忍不了了,再凑近他扑向他,那他的恶作剧就得了逞。只是抛开得逞的窃喜,他也不免感到愧疚——如果这样算是把主动权交到她手里,那她会因此更安心,还是更受累更委屈?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早就被她牵引,手却顺着心意,伸进她卫衣的下摆。佳文想要躲,理智却阻止了她。于是她挺挺腰身,故作镇定:“要继续吗?我还没洗澡。”

“那去洗。”

“你呢?”

许弘成无言,看向她的眼神中却有情绪翻滚。佳文接收到讯号,指尖擦过他身上的T恤衫,这是他从柜子里翻出来当睡衣的,浅灰色的纯棉中袖,舒适而柔软。也是这样近距离看他的眉眼,佳文才发现他的五官比婚纱照上的更好看。她忍不住搂他脖颈,低头,重又和他接吻,心想着趁他不注意,推倒在床上算了,结果正要付诸行动,却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她动作微顿,看向许弘成,随即听见杨建萍扬声:“好好的绳子怎么就断了呢!佳文?佳文!”

“诶!”被点名的她耳朵发烫,忙像磁铁互斥般从某人身上跳了开去。

杨建萍看她从卧室小跑出来,半是吐槽半是撒娇:“这里面好像有个杯子,我刚想往台子上放呢,就掉地上了。”

这盒子是她带回来的伴手礼,包装精致,重量也不轻。佳文小心接过,移到茶几上拆开,果然,里面有对金边的水晶杯。

“结婚送这个还能理解,小孩子满月送是什么意思。”杨建萍走过去看,盒子里除了标配糖果就是西式糕点,“漂亮是漂亮,但比不上以前,满月送麻球,百日送粽子,实在又好吃。”她看向佳文,“你们家那边应该也这样吧,麻球是白糖或豆沙馅,粽子得包小小个,用红线捆紧,一对对的……诶?你怎么脸这么红?”

她说了一大堆佳文压根没听进去,却被最后几个字闹得脸上更烫:“没什么。妈,你回来得挺早。”

“是早,我待不住。他们都携家带口热热闹闹,就我孤家寡人一个。”很快,她看见许弘成也从里间出来了,“你们俩忙得很,都不愿意陪我。”

“不是不愿意,妈,对不起,我下次肯定陪您。”

杨建萍不要她的对不起,却被她的“肯定”哄得脸色稍缓:“那我可等着了。”

没过多久,她又想起什么,转向许弘成:“你爸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许弘成打开冰箱拿水喝:“没,怎么了?”

“他出车祸了。”

佳文一怔,许弘成也走近,刚要询问又听杨建萍解释:“不过不是很严重,司机为了避电动车撞上绿化带。你爸人老骨头脆,最后是手臂和脖子造了孽,说要住几个礼拜。”

“住哪?”

“人民医院吧,我没仔细问。”杨建萍坐在沙发上,“你也别着急去看他,这会儿小杨小李什么的怕是都在,你去了反而添麻烦。”

许弘成没应声,过了会儿,杨建萍问起佳文聚会怎么样,晚饭吃的什么,饿不饿,佳文一一答完,等她去洗澡休息,看见许弘成在阳台上打电话。

他没开灯,里间的窗帘遮盖住一半的玻璃门,他的背影笔直,像嵌在浓重的夜色里的松柏。

她没去打扰,洗漱完毕便去了书房。

先收拾画纸,再整理画笔,佳文觉得芜菁山似乎没有非完成不可的必要,便把它放进抽屉。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必须把重心从赋闲作画转移到更有用的事情上:比如考试。

距离上次报名CPA考试已经过去两年,佳文清楚记得自己那年报了三门,税法和财管都不及格,最高的一门会计也只考了63。在朋友圈里全考全过的报喜声中,她怀疑自己几个月的学习只是在自我感动,从此以后便没再对这张证书动过心思。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越来越害怕犯懒的报应。许弘成和她本就步伐不一致,若他一直向前,她不进则退,那她被他抛弃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和许弘成聊high的时候觉得他真善良,竟然一点也不嫌弃她,清醒时又告诉自己他娶她大概率不是想养一只米虫。那天他突然提起辞职,无异于给了她预警信号:不管给谁打工,工资有多高,失业的风险并不会随着工作年限的增长而消失,而除开晋升和跳槽,辞职的大多数,结局都是从头再来。

佳文不希望他冒这样的风险,但她同时也要做好他以身犯险而导致从头再来的准备。劳动合同已经够冷酷了,哪怕他们的婚姻同样是场冷酷的投资,她也不能让他把本赔光,何况他们还……

她想起刚刚在卧室里的温存,不由脸红心跳……他们的关系比之前更进一步了吗?是内心的靠近还是只有性的吸引?

她想起他直白的目光、炽热的吻,以及拥住她时手臂的力道……打住,姚佳文,她警告自己,要是你还是改不了小猫钓鱼的毛病,今年的报名费恐怕又是扔到了水里。

许弘成这通电话打了很久,父亲情绪不佳,话也比平时多。他一改平时的不耐烦,悉数听进心里。

经过书房时佳文还在,见她对着电脑头越来越低,他正要进去,她却突然惊醒,随即打了自己一巴掌:“你是猪吗,又睡。”

“……”

许弘成失笑,再回房,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回来。直到十点多,他迷迷糊糊感觉到床上多了个人,留的小灯也关了,听她低声问:“你睡了吗?”

“还没。”他从侧卧转为仰卧。

“你爸爸还好吗?”

“还好。”只是心情比较糟。许弘成得知所谓的小杨小李并没有在他身边,相反,因为许耀光坚持只领证而不办婚礼,小杨和他大吵一架,请假回了老家,“佳文。”

“嗯?”佳文很少听他这样叫她,“怎么了?”

“没什么。”

“你是想问我愿不愿意去看望你爸爸吗?我愿意的。”她察觉他的情绪,“你很紧张他,对吧,这很正常,我爸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呸,我爸不会出什么事情……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许弘成说,“只是我一直认为我爸以前犯过错,我没有替妈原谅他的资格,就很难和他亲近。”

“道理是这样,但你不用替妈妈去原谅,她知道怎么处理的。”佳文觉得杨建萍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品质:勤劳、清醒,聪慧而坚韧,年轻时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年老了又能适应生活的琐碎,“她能正视曾经不美满的婚姻,还能不刻意阻断你和你爸爸的联系,引导你客观地去面对他,尊敬他,这很了不起。好的教育一定是爱的教育,而不是仇恨的教育。”

许弘成转头,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你同时表扬了三个人。”

“很厉害对不对?”她笑,凑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这是她独居时无法体会到的感觉。随后,许弘成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刚才的事,对不起。”

“哪里对不起?”

“口不择言,惹你生气了。”

“哦,你是指关于我的老同学?”佳文笑,“首先声明,我对他所有的褒奖都是发自内心的,我不收回。而我对他的仰慕是直接从高中那会儿顺延下来的,所以暂时也能保留,至于某些人因此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那我无能为力。”

许弘成有点尴尬:“谁会吃莫名其妙的醋?”

“不知道,不过要真是吃了,那我得小小的得意会儿。”佳文调皮地逗他,试图驱散笼罩在他身上的一些阴霾,“如果我跟老同学见面,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不气,只要你还记得你家里有个人。”

“有个人?有个谁?”

许弘成不说话,佳文偷笑,心却变得柔软异常。她依偎在他身边,轻缓而认真地说:“许弘成,你放心吧,这么多年就只有你一个看上我,我喜欢你爱护你还来不及,没心思、也没能力想其他人。所以你不要千万不要胡乱猜测,也不要猜测完不跟我说,知道吗?”

“知道。”许弘成紧紧握住她的手,佳文回握,在哈欠声中陪他进入了梦乡。

一连几天,杨建萍做好了便当就让佳文带去上班。佳文没有在工位上吃东西的习惯,原先还挺抵触,但摆脱了公司楼下的小食和油多盐重的盖浇饭,越吃越觉得心满意足。

只是受了杨建萍这么多照拂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佳文很快把这事跟母亲说了,汪美仙态度明确:“你只管吃,你吃得越多,你婆婆就越开心。天底下厨子都一样,你爸做了这么多年菜,怕的不是我让他做,而是怕我不让他做。”

佳文心想母亲惯会强词夺理,分明是她懒才把工作交由父亲:“婆媳和夫妻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都是一家人,都要讨对方喜欢。”汪美仙起初知晓杨建萍住过来还颇有微词,眼下见这位亲家挺照顾女儿,对她素有威严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你现在是有了婆婆忘了妈,她只给你烧了几顿饭你就感恩戴德了,我和你爸给你烧了二十几年,你怎么不想着还?”

“我倒是想还,辞职回家还吗?到时候隔壁邻居多问几句你女儿怎么在家里没班上,你就又要赶我走了。”

汪美仙切了声,免不了说几句醋话,佳文没再辩驳,等她说完了又提起许耀光的事,这下汪美仙沉默了会儿:“那肯定要去看望的,你怎么不早说?”

佳文也是获得了杨建萍的同意才跟母亲打招呼,眼下见她应允,很快约定了时间。

只是父母来省城的日子确定了,她和许弘成却只去过一次医院,正常的照料全交给护工。转眼一周过去,这天上午,杨建萍准备带佳文去趟许耀光那里,佳文却在路上接到了许弘成的电话。

“我的画稿?电子版?有的,但都在电脑里。”她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只当他无聊找话,“你加完班直接来医院吧,我和妈先过去了。”

半小时后,杨建萍带她走进了单人病房。和上次相比,许耀光气色好了不少,对佳文也客客气气的。佳文帮忙洗了点水果,又把新送来的鲜花和礼盒整理了下,还没落座,接到了子衿的电话。

她朝他们示意,许耀光看着她从外面把门带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中意她了。”

“为什么?”

“乖巧、安分、听话。”

“你懂个屁。”

许耀光习惯了她的态度:“我是不懂,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懂?”

杨建萍懒得和他解释,站在他床头打量几眼:“那事你什么意见?和弘成提了没有?”

许耀光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孩子的事?提了,他不为所动。”

“那怎么办?”

“好办,你搬出来。”

“什么?”

“我说,你搬出来。”他想不通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犯蠢,“如果你想在六十岁之前抱上孙子,就听我一次。”

继续阅读:15 药与棉花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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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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