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被许弘成吻得有些眩晕,而当她回到家,看见茶几上放着的一大束玫瑰花,加重的眩晕感几乎让她脚步虚浮。
她过去抱起,低头,又抬头,看向许弘成的眼神亮亮的:“这是送给我的吗?”
许弘成失笑:“不然呢?”
“真好看。”
“喜欢吗?”
“喜欢。”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专门买花给她的人。许弘成走过去:“我以为你会骂我把钱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花似乎是没用的,就像诗歌,但它们美丽,所以不可或缺。”佳文温柔看他,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无用的东西往往浪漫,而浪漫是难得的,浪漫带来的好心情是无价的,“许弘成,”她在心底说了谢谢,“我觉得今天晚上特别美好。”
许弘成笑着接过花束,重又低头吻她。佳文感受着他的热情和主动,闭上眼,手伸进他的衬衫,也任由他在她身上轻轻摩挲。
安静的空间里,吻在加速,也在升温。等到佳文被爱人的低声蛊惑,躺倒在沙发上,清晰而羞耻的快感便如蝴蝶落花般降临。然而很快,许弘成力道放缓。他眼中欲色未褪,询问却理智:“差点忘了,是不是不可以?”
“……有关系吗?”佳文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倾身啄他的唇,“应该可以的。”
许弘成握紧她柔若无骨的手,想了想还是放弃冒险。他扶起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等你把身体养好了。”
“可养好了你就走了。”佳文噘嘴,娇嗔着往他身上靠,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半分钟后,许弘成受不住折磨,搂着她狠狠亲了会儿,再抱她回房。
他沉默地脱掉她的桎梏,白皙的身体和深色的床单对比明显。他虚伏在她上方,轻轻吻她但又不敢真做什么。到最后,两个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佳文羞赧地埋在他的臂弯里:“……真的不继续吗?”
“算了。”许弘成调整呼吸,横竖他忍了不止一天两天,轻重缓急还是得有数。他缓了缓,再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清洗,佳文则拿过被子盖住脸,一直等到他洗完出来。
“我饿了。”她听见响动,露出眼睛,“我刚才没吃饱。”
许弘成过去蹲下:“那你想吃什么?”
“烧烤炸串再喝点酒?”
“干脆去吃红油火锅。”他伸手捏她,“还要气我是吧。”
佳文笑,重新躲进被子:“那你给我煮点面吧,多放菜,不要蛋,汤里放些小虾米。”
许弘成自然应允。
。
因为不常下厨房,许弘成的手艺只能算勉强过关。但他知道把菜叶切碎,把面煮得软烂,再加上调料热汤,色香味倒能兼顾。佳文换上家居服出来,感觉自己最近的饮食自由度和小孩有得一拼。她拿了个小碗:“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分一点。”
许弘成顺从照做。
如果说刚才被子衿的中伤搅得心情低落,那么被许弘成一哄,被热汤面一暖,佳文的心又慢慢浮了上来。她看向许弘成,后者也刚好抬眸:“有话跟我说?”
“嗯。”佳文对着他有倾诉的欲望,“我和我姐闹了点不愉快。”
“因为什么。”
“很多吧。”她平静地把争执复述一遍,但刻意剔除了某些敏感的攻击,“可能她因为子琳没来心情不好,而我也没像平时那样依着她,所以就……”
“但你没有义务去消化她的心情不好,也没有义务一直依着她。”许弘成对刘子衿的大体印象是干练且强势,猜想佳文在她家未必待得自如,“她凶你了?”
“没有。”
“?”
“真的没有。”佳文笑笑,她只是觉得和子衿的关系失去了平衡。她转而提起他的表弟杨凡:“你和他关系怎么样?会互相攀比吗?”
“我们没什么可比的,只是我年纪大,升学工作都比他早,所以舅舅舅妈难免会把我当作参照。”许弘成说,“你姐应该也是你们的参照。”
“是,而且与其说参照,不如说是榜样。”
“那你会有压力。”
“以前有,好在我爸妈对我的要求比较宽松,或者说认清了我没有出人头地的资质,就没怎么逼过我。可我姐不一样,家里人对她要求很高,而她做得越好,他们对她的期望越多,她就要越努力来达到他们的期望。”佳文将心比心,也理解子衿偶尔需要从不如她的人身上获取自信和进取的动力,“所以当榜样是很累的,尤其是要当大人眼中的榜样,她必须懂事、聪明、有姐姐的担当,不管她自己乐不乐意。”
许弘成想了想:“她如果不乐意,不会坚持这么多年。”
“所以我觉得她特别了不起。”佳文真心地说,“她读最好的学校,选最喜欢的专业,进最好的律所,都是用努力换来的。我想向她学习,可是没学几天就犯懒了放弃了。以前住在外婆家,我和她在同一张木桌上写暑假作业,可她越写越认真,我却写几页就去和子琳抢电视遥控器。等到暑假结束,她看完的必读名著有好几本,而我却在开学前夜通宵赶作业,边哭边抄后面的参考答案。”
许弘成听得想笑,但又有淡淡的心酸:“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不代表你现在也不如她。”
“可是我就是不如她,很多方面。”佳文坦诚,“我有段时间挺嫉妒她,她怎么什么都有,做什么都顺,可是大了些,我就明白她拥有的一切,得到的好结果都是用付出换来的,所以我敬佩她,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上天有时很不公平。”佳文说,“我一个个哪哪都不如她的人,没有通过努力实现自我提升,而是靠着一次相亲,认识一个男人,就过上了安稳的生活。”而她明知可笑,却因为被子衿戳中隐秘,恼羞成怒,“我不劳而获是事实,却听不得别人说我,仅仅因为我要维护这点可怜的自尊。”
她说完无奈地笑了下,许弘成却皱眉:“我不觉得哪里可笑,你也并没有不劳而获。”
“我用婚姻换了钱。”
“照你这个逻辑,谁结婚不是为了钱?难道你姐没有换?她换来的经济条件和生活质量,目前来看比你更好,但你不会去指摘她。”
“因为那是她应该得到的,和她的能力匹配的。”
“意思是你就不匹配。你是不配结婚,还是配不上我?”
佳文想说都不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生气子衿的过界,也气自己的没用,连反驳和争论都没用落脚点。
她的无言导致许弘成的神情更加严肃。他很想知道她的脑袋瓜里装了些什么,为何时而精明,时而蠢钝,却偏偏能轻而易举拿捏他的所有情绪。
虽然被她夸奖被她仰望是件挺开心的事,但是她要把自己放矮一截,这让他十分不适。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似乎想借此给她安慰:“佳文,你有一个特别不好的思考习惯,就是把别人想得太好,却经常否定自己。”
她姐对她究竟如何,他暂时没立场下定论,但就他而言,她老说他工资高,条件好,事实上,他的工资目前还是靠时长和强度攒下来的,至于其他条件,靠的也是他的父母。
“先不说我和真正的有钱人没法比,就说我和你的差距,你暂时比我穷一是因为你的职业特性,当会计如果不是能力超群或是当到管理层,前几年的薪水普遍不高,二是因为你没向家里伸手,没有像我一样啃老。”
佳文一听这话倒急了:“你这怎么叫啃老?你是要买房。”
“那你会拿你父母的钱买房吗?你要是愿意用他们的钱,也不会租那么简陋的屋子。”许弘成纠正她,“你评价我是一套标准,评价自己又是另外一套,为什么我拿父母的钱不算啃老,而你就算?为什么你花我甚至是父母的钱都会愧疚?”
佳文被他的话击中,低头,挣开他的手:“因为我冷漠,我不相信有纯粹的无私的爱,因为我一边贪恋别人为我付出,又希望他少付出,那我就不用还。”
许弘成承认这是部分原因,毕竟一个人的时间太久,会让她缺乏必要的安全感:“但更主要的,是你太懂事,太敏锐,太善良。”
他重新抓住她的手,与她掌心相贴:“你凡事只为别人想,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长此以往会快乐吗?你怕我们累,怕麻烦我们,那当我们习惯了你的懂事,习惯了你的付出而忽略你的需要,你不会委屈吗?佳文,和人相处,先是平等,再是开心。你要是一直把自己放得那么低,会遭受很多伤害,而如果你明明不开心,还要去迎合别人,那这样的你一点也不真实,爱你的人也会心疼。”
佳文被他说得心软,喉咙却涩涩的:“可我想假装得讨人喜欢一点。”
“不假装就不讨人喜欢了?”
“因为不假装的我没有魅力。许弘成,我想过的,如果我有一方面专长,有个闪光的点,那我可以更自信地站在你面前,让你觉得娶我是值得的。”
许弘成很快找到她闪光点:“你会画画。”
“才不算,画画并不难。”
“但你画画的时候肆意,专注,而且快乐。”
“可这是我的寄托,对你而言一文不值。”
“怎么会,你的好状态好心情对我很重要。”许弘成放缓声调,努力打开她的心结,如果仔细算算,认识以来,她压根没花过他多少钱,哪怕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房子,她是免费住了,但她给他的陪伴,给他的爱和反馈,是拿多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娶你值不值得,不是由你说了算,我觉得你值得,那你就应得,我想把我有的东西都给你,你却不敢要,那是谁在犯傻?难道我爱你爱得要死,你却只要我煮一碗面?这样你倒心安理得了,怎么就不想想我有多难受?”
佳文被他的连串发问逗笑:“所以你爱我爱得要死。”
“你要不信,等到七老八十再来验证。”
按理佳文不该信,但他说得这样诚恳,她相信他眼下的情感是真的,她的悸动也是真的。
她反握他的手掌,心想,她和所有的女孩一样,曾满心欢喜地期待爱情,可是爱情迟迟不来,为避免失望,只能告诉自己它永远不会来。
她看着对面,灯光下,他的脸庞如此熟悉,如此英俊,如此让她着迷:“许弘成,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不图你的钱,不图你的工作,不图你在这个社会安身立命的资本,而是单纯看中你的帅气,看中我和你聊得来,你会信吗?”
“不信。”
“我也不信。”在这个被物欲裹挟的环境里,单纯的感性的冲动显得特别稀有。而她因为自私,如愿以偿收获了交往中附赠的物质,却发现关系的开始,离不开这股冲动的牵引——这让她慌乱,也无比庆幸。
佳文回头看了眼茶几上的玫瑰花,它那样鲜艳、馥郁,像她拥有的宝贵的当下。
“弘成。”她轻声叫他的名字,“我之前看到过一段话,说世界上的人,不论生活圈子大小,眼光远近,地位高低,总是不安的多而安的少。不过有的人是喜欢别人不安,有的人则是自安于不安。”
许弘成轻啄她的手背:“听起来前一种很坏,后一种很难得。”
“是,所以我做不到,只能借助外力,于不安中求得一点确定的欢喜。”她看他,眼中满是温柔的恋慕,“你是对的,我有很不好的思考习惯,我会慢慢改,也请你给我时间。”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时间。”
“谢谢。”佳文笑着,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也许她曾有很多困惑和不安,但她的选择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宽慰。许弘成对她的好,她看得到,也感受得到,所以她会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爱人。
她想起潜藏在心底的小小计划,自认这几个月没有辜负努力的过程,那么,结果是让她哭还是让她笑,就交由时间来验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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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美仙得知小两口要回来过中秋,嘴上答应得平静,实则心里乐开花。而等她看到琳琅满目的中秋礼,高兴的同时不免嗔怪:“你俩花钱怎么大手大脚的。”
“都是许弘成买的。”佳文知道她口是心非,“你不喜欢吗?”
“好东西谁不喜欢,我最喜欢尝鲜了。”汪美仙只好承认,让姚国光拆开蒸了几只螃蟹。佳文拿了一箱要去大姨家,被母亲阻止:“你别去,子衿和子琳都没回,她见着你要嫉妒我,酸不溜秋的话可不好听。”
佳文以为顶多子衿没空回来,谁知子琳虽然解决了和家里的别扭,但整个假期都待在赵巍家。汪美仙轻哼:“你大姨昨天刚跟我抱怨,说子衿是房车都齐了,但要讨好她公婆,子琳的婆婆对她倒亲,但亲到让她忘了老妈,两个女儿都白生白养。”
佳文觉得好笑:“那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宽她的心呗,子衿当律师,子琳工作又稳定,哪里像你,这么多年了也不求上进,没出息。”汪美仙低声笑着,“不过你运气挺好的,这点我憋着没在你大姨那炫耀。”
佳文早对母亲的评价不抱希望:“原来你也觉得我很差劲,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很丢人吗?别傻,什么努力啊本事啊都是可以学的,但是运气就属于你,别人抢也抢不走。”汪美仙神秘兮兮地继续,“跟你说实话吧,你生病以后,我从医院回来还是睡不着,就又给你去算了命,先生说你花期慢慢开了,头顶有云彩罩着,雨打风吹的都不要怕。”
佳文无语:“所以我命不好你就替我解煞,命好你就放手不用管,你就是宁愿相信这些也不愿意多陪陪我。”
“你这说的什么话。”
佳文简直拿母亲没辙,她自认活到现在没受过什么真正的雨打风吹,就是因为太平淡太顺利,所以一点小挫折都让她心神不宁要死要活:“妈,我求求你了,不要替我去算命,我的命自己都算不清,就别为难人家了。”
她看了眼厨房里的老爸和许弘成,起身过去帮忙,汪美仙拦她不住,只撇了撇嘴,把礼盒拎去了大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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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文在家待了两天,名曰养病,却什么也不能多吃。膏蟹月饼,米酒甜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回省城的前一天晚上,她见许弘成又在陪父亲喝酒聊天,忍不住提醒:“爸,你别忘了你有三高。”
“我大半年没喝过了,高兴。”姚国光被妻女耳提面命,无奈嘴巴总是馋得紧。佳文又警告地看了眼许弘成,他像是意会,但没反应,佳文气闷,只回卧室继续看书。
虽然知道出了学校之后,分数能决定的东西越来越有限,但眼下,佳文的确需要一场考试来验证她这段时间的用功是脚踏实地还是自我感动。离开考还有两周时间,她把真题的客观题部分做完,对了答案正确率还可以,再出去,许弘成和父亲竟然还在桌边喝酒。
“你们也太夸张了。”她气哄哄地看向厨房,“妈。”
“叫我干什么,你爸喝的少,说的多,就下去小半碗。”
佳文走近,看许弘成微微泛红的脸庞,提议他和她下楼走走。许弘成没应,只抓住她的手,直到汪美仙过来叫停,才把碗里剩下的一饮而尽。
于是,甫一离开家门,他便遭到佳文怨怼:“这两天你喝美了吧,明天还要回省城,你起得来吗?”
“起得来。”他紧紧牵住她,“你爸爱喝,下次我带点白酒。”
“神经病,他的店里全是酒。”
许弘成笑。
“你笑什么?”
“妈刚才也这样骂爸。”
“……”佳文看他,“你还这样骂我呢。”
“我?”许弘成问,“我骂你神经病?”
“对,别告诉我你忘了。”
“我还真忘了。”他对着她笑,不知笑她记性好,还是笑她翻旧账。佳文虽气恼,但不跟酒鬼计较,和他出了小区,沿着人行道一直走。路灯明亮,各家各户的灯光映得夜色迷蒙,伴着轻柔的晚风,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绕了一大圈。而等他们回到小区,子衿和王江涛的车正好从岗亭驶出。
“我来给小姨送点月饼。”子衿坐在副驾上,难得先开了口。
“……哦。”
“你明天就回去?再待两天吧,我们一块吃个饭。”
“……”佳文默了两秒,许弘成只说,“下次吧。”
子衿看了他一眼:“放假也这么忙?”
“不忙,但回去还有事。”
“那就按你们的安排来,”驾驶座上的王江涛打断了子衿的追问,冲许弘成示意,“回省城约。”
“好。”
于是四人很快道别,子衿等车子驶过红绿灯:“佳文还在生我的气。”
“因为你的态度没有一点好转。”王江涛转头,“不要这样看着我,但凡你收一收凌人的盛气,不止你妹妹,我妈也会更喜欢你。”
“所以你承认你妈不喜欢我了。”子衿反问,“现在是不是觉得陪我回来是个错误。”
“是不是都回来了。怎么,下一句要问和你结婚是不是个错误?”王江涛望天,“刘子衿,我们的婚礼还没办,求你不要让我花的几百万打了水漂。”
子衿哼了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另一边,佳文觉得自己刚才的沉默挺不合适:“我姐会不会误会我不想和她和好?”
“难道你想再待一天?”
“不想。”
“那回去再约,再和好也没关系。”
佳文看他:“你怎么拒绝得那么顺畅。”
“因为我不怕她生气。有些话是不熟的人说起来比较方便。”他看她纠结的样子,“怎么,我不该拒绝?”
“没有。”佳文说,“我要谢谢你,有时候太顺从也不好。”
“是不好,对外人我们可以暂时伪装,但对亲人,时常接触的人,还是表露真实的想法更轻松。”
“那我回去以后跟我姐好好谈谈。”
“嗯。”许弘成当然同意,只是提醒,“不要当受气包,也不要当沙包。”
“收到。”佳文笑着做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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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回到家,许弘成先去洗澡,洗完接到了王靖的电话。王靖趁着假期把家搬了,邀请他和刘宵云、老李等同事一起去新家吃顿饭,添添人气。许弘成答应,跟他闲聊几句,挂断了却见汪美仙不知何时也来了客厅。他微微诧异,又猜到什么:“妈,你有话和我说?”
“有几句。”汪美仙着实憋了挺久的,但女婿不比女儿,不能想什么说什么,便先跟第一天在餐桌上聊的一样,先循例问起他妈妈,再谈起他的父亲,说他结婚,按理他们该有所表示,但她实在做不到真心祝福,让许弘成别放心上。
许弘成当然不会多心,而且坦言自己对父亲的情感也很复杂。汪美仙听了稍稍宽慰,如此一来,至少佳文在他家不会很难做。
当然了,比起家庭关系,她更关心他们小两口的相处状态,尽管照目前看来还好,但是——:“你别看佳文成天乐呵呵的,其实骨子里怂得很,她天生不是那种强硬和干练的性格,做事总是瞻前顾后,跟她爸一模一样。”
许弘成了然地笑了下。
“有时我也想,她随了我倒好,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乐得自在。结果这点没遗传,犯倔犯傲的脾气倒遗传了,所以她是又怂又倔。”汪美仙想她读书时这样,工作了也这样,在这家公司干了三年,每次回家都说想辞职,每次都不辞,问她哪里不满意,不好,又偏偏什么都不说,只一个人受着,导致她想帮她都不知从哪入手。汪美仙叹气,继而看他:“不过好在,夫妻之间跟母子父子总是不同的,她不方便跟我们说的,方便跟你说……她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哦?”
“嗯,知道。”
“那就好,我就怕她还是傻乎乎的封闭自己。”汪美仙感叹,“你们结婚前相处时间那么短,我和他爸爸真的很担心,但她一根筋非要嫁,你的条件又还不错,我们就只能抱着试试的态度,先同意,再做好你们磨合失败的准备,给她兜底。”汪美仙说完自己也笑了,“我这话要是被佳文他爸听见又得挨骂……你别生我气啊。”
“不会,说明我做得不够好。”
“不不不,你很好,”汪美仙说,“这是真的,我现在看你俩同进同出,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明明前一阵还在担心佳文嫁不出去,怎么就结婚都快一年了呢。”
许弘成却说:“只有八个月。”
“……哦,是,你还都在广州。”
“嗯。”
“那你有想过回来吗?能提早回来吗?”
“不能”许弘成如实告知,“项目在赶进度,我今年肯定回不来。”
“那你俩……真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
“我知道我大概率多余问哈,”汪美仙也不好意思起来,“主要是上次听你妈提起,我心里就有了个疙瘩。是,你们是还年轻,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规划好总不会手忙脚乱。当然了,你们要是说这辈子都不要小孩,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们几个老的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可能这段时间消停了,但一看到谁家小孩满月摆酒,大胖小子讨人喜欢,就又想当奶奶外婆了……”她看许弘成逐渐紧绷的神情,“不过,这归根结底是你们俩自己的事,我们再操心也只是作为过来人提个建议,你们要真的不听,我们也办法。”
许弘成这回没立即表态,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说:“妈,我也不瞒您,我们现在的重心还在工作上,没仔细考虑过孩子的事。您刚才也提到佳文想换公司,而我也很忙,我想一切等她迈出那一步,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不至于成为负担的工作,那么,她开心了,我们给孩子准备的花销才是有意义的。而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我也希望我能陪在她身边,陪她经历全程,而不是人在外地,只有您和我妈在操劳。”
“是,是这个道理。”汪美仙听懂了,“你也放心,我和佳文爸爸不是老古董。孩子不是救命稻草,是锦上添花。”
许弘成感激她的体谅,不管她是真的理解,还是碍着面子暂时理解,都让他觉得心情愉快。而当汪美仙打开天窗说完亮话,转身回房,却被柜子旁边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
佳文瞬间心虚:“我、我刚出来找许弘成睡觉,就看见你俩鬼鬼祟祟的。”
“嘿,还学会倒打一耙了。”汪美仙笑着推她,却见姚国光也跟着出来,便又过去推着他一块回房。
姚国光关上门:“你和人说什么了?”
“说佳文。”
“说佳文什么?”
汪美仙故意:“说她不好,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希望他多担待些。”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姚国光皱眉,“佳文哪里比别人差了。”
“哼。你以为你女儿是个宝。”
“她就是个宝。”
“宝你个头,”汪美仙笑着关灯,心想佳文选老公的眼光也随了她,“你这人越来越不解风情了。”
“我本来就不会解风情,我只会手风琴。”
“……”汪美仙踹他一脚,“我可去你的吧。”
。
被当场抓包的滋味并不好受,佳文站在原地脸颊发烫,许弘成却很快朝她伸手:“至于吗?”
是不至于。佳文拍拍脸:“你和我妈说的,我都听到了。”
“嗯。”
“关于孩子的事,你动摇了吗?”
“不算动摇,不是说生就是对的,不生就是错的,我们也不能打包票说想法永远不变。”他起身,牵着她去到阳台上,“谢谢你没有跟妈说,那些螃蟹是我从我爸那里拿的。”
“……谢谢?”
“她讨厌我爸,我可不想让她讨厌我。”
佳文轻哼:“她怎么会讨厌你呢?她喜欢你都来不及。”
“那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佳文凑过去,“你故意这样的是不是,你就要听我说这些。”
“对,我就要听你说。”许弘成把她搂进怀里,“说不说?”
“说,”佳文笑着去咬他下巴,“我喜欢你,许弘成,不管你是醉着还是醒着,我都喜欢你,喜欢死了。”
许弘成闷笑,亲了亲她的额头,再扣着她的肩膀转身。两个人前胸贴后背,默契抬头,今晚的云多,且密,月色并不亮,但月光穿透云层,一小片天空有深深浅浅的光影,连云做成的帘幕也有银色的镶边。
许弘成跟她说了接下来的安排,佳文知道离别在即:“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再生病的。我还要考试,考完了要找新工作,找到了要交接,事情多得很。”
“嗯。”
“但如果我找不到,你不准嫌弃我。”
“不会。”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辞吗?这份工作很稳定,人际关系也很简单。”
“但你不开心。”
“不开心算理由吗?”
“不开心是因为你觉得付出和回报不对等,但无论我们做什么选择,只要学会承受选择带来的代价,我们就是自由的。”
“所以自由是有代价的。”佳文心想母亲说的对,运气专属于自己,别人抢也抢不走,可是如果没有努力和本领做支撑,运气不来就怨天尤人,运气来了就怕命里不该有。
她不能把自己拧成麻花。
她回握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许弘成,这次我不用你来替我兜底。”
“我知道,”他亲吻她柔软的发丝,“我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