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玫瑰与月亮(下)
一零九六2024-07-30 15:499,652

因为国庆假期顺延,十月上旬,佳文编完报表便忙着做续授信和开票。第三周她得了些空,抓紧时间抱抱佛脚,周六便上了考场。

她今年报了审计和财管两门,答题时恨不能调动全部脑细胞,走出考场却失落得想哭:“完蛋了,白学了,我求的诸路菩萨都没有保佑我。”

手机那头,许弘成能想象到她颓丧而委屈的神情:“为什么不保佑?”

“可能……我求得太多了?所以他们互相踢皮球。”

“……”

佳文强颜欢笑,许弘成却笑不出来。尽管他觉得借机远离不擅长的事情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但听她嘤嘤自责,还是宽慰道:“想开一点,起码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了,试过了就没遗憾。”

“嗯,但其实题目没有特别难,只是量大,我要能提提速度就好了……”佳文心有不甘,但还是提振情绪,“算了,明年再来吧。”

“再来?”

“哦,不是再来,再说。”佳文叹完最后一声气,决定先把烦恼放在一边。这周子琳有空来省城,约了晚上去子衿家吃饭,许弘成知道这场聚会一拖再拖,便和她再聊了会儿,回去继续工作。

佳文坐上地铁,快五点才到了子衿家。王江涛和赵巍在厨房忙活,子琳则在沙发上吃水果,笑道:“以前男人做菜是美德,现在是必备技能,我以为赵巍够贤惠了,结果小王姐夫年收入三四十万也会这一招,敢情都是为爱下厨房。”

子衿淡淡瞥她一眼,子琳却不以为意,只揽着佳文:“姐夫会做吗?手艺好吗?”

“不太好。”

“真可惜,不然可以互相切磋。”

“没人在乎你的切磋。”子衿打掉她的二郎腿,“都当妈了还这么不注重仪态。”

“喂,刘子衿,今天可是你求我来吃饭的,我不想听你跟妈似的唠叨。”

子衿不理她,子琳也只问佳文:“姐夫一去就是个把月,你就真舍得,不怕他在那边碰到个红颜知己日久生情?”

“我不怕。他没我不行。”

“哟。”

“哟什么?”

“这话姐夫承认吗?”她调皮地眨眼,看向子衿,“小王姐夫没了你行不行?”

“吃你的水果吧。”子衿轻哼着离开。

五个人的晚饭的确要比两三个人好吃很多,只不过王江涛对子琳的称呼很有意见,明明他是大姐夫,怎么硬生生把他叫小了。子琳回嘴说不管按年纪排还是按结婚顺序排,他都得在许弘成后面,于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饭桌上吵得热火朝天。到最后,佳文收拾了碗筷去清洗,子衿也跟着她一块:“你都没怎么吃,嫌弃菜不好?”

“没有,我最近没什么胃口。”

“今天考试还行吗?”

“不太行。”

“那又得重来一年,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可浪费。”

佳文放下抹布:“姐,你说话一定要夹枪带棒的吗?”

“是不是很讨厌。”

“是。”佳文瞪她,“不过我不和你计较。”

“为什么。”

“因为你本性难移,自负又缺爱。”

“……”

“我什么都不缺,不要想到什么词就乱往人身上套。”

佳文不接茬,只安静地看着她,直到子衿心虚避开,微微着恼:“怎么了你。”

“我以为我够口是心非的了,原来你比我更严重。”佳文说,“你谈婚论嫁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们见得少,但你愿意和我聊天,帮我的忙,现在却处处看我不顺眼。”

“我没有看你不顺眼。”

“你有。你不是说我就是说许弘成,难道我们不好你就很开心?”

“你愿意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哼,你这句话好像渣男。”

“你了解渣男?”

“没有,我才不要了解。”佳文开了水龙头冲碗,“我自认已经给了你台阶,你要是下,我们就和好,要是不下,你以后有烦恼心结也不要来跟我说。”

“……”

子衿被她戳中心思,霎时沉默。她哪里有烦恼心结,不过是客户难缠了些,婆媳矛盾难解了些,王江涛对她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难判断了些。如果前两个还有王江涛听她倾诉,那最后一个呢?领证结婚,木已成舟,哪里来的反悔余地:“我要是说我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你会不会嘲笑我?”

佳文停下动作:“所以你就是怕我嘲笑,才要早早地贬低我打击我,保住你常胜将军的地位。”

“……”子衿难得语噎,佳文却露出得寸进尺的小表情,“好吧,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你感觉哪里不满意,想说就说,但你对我呼之即来好几次了,所以这次轮到我过期不候。”

说完,她用冲洗干净的手拍了下她的脸,子衿嫌弃大叫,但很快,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契笑出了声。

子衿其实一直都知道佳文羡慕自己,毕竟有了两个妹妹做对照,大人的夸赞总是集中于她。可是她很少对人提起,其实她也羡慕佳文。羡慕她有温和的爸爸,开朗的妈妈,和谐的家庭氛围,也羡慕她一直以来的六十分心态,不落人后,不争人先,却常有被命运眷顾的运气。

虽然外公外婆总说她这个大姐最有出息,可是她知道他们实际最喜欢佳文。她爱发脾气,子琳爱哭爱闹,只有佳文总是开开心心的,一会儿来抱抱她说姐姐你别发火了,一会儿捏捏子琳的小脸说你牙都烂光了就别吃糖了。

每到冬天,外公带她们出去赶集,佳文总是帮子琳戴好手套,再牵着她不让她乱跑,夏天的晚上经常停电,外婆就陪她们在院子里睡凉席,她怕黑怕热连声抱怨,子琳只知蹦蹦跳跳,佳文却会拿着蒲扇帮外婆扇风,见她哼哼唧唧又转过来挥手帮她赶蚊子。

她一直觉得佳文惯会装相,可等她自己试了,才知即便是装也很困难,何况要装得好、装得久,讨人喜欢,就更不是谁都能练成的功夫。她不明白佳文哪来那么多的能量去温暖周围的人,后来才知,她是把得到的爱转化了,一小部分留给自己,因为知足,大部分还给别人,因为善良和懂得感恩。

和这样的人相处是特别舒服的,毕竟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但佳文说得对,她自大,又缺爱,所以反倒不知如何处理。她这段时间也在反思自己的敌意根源:哪怕佳文的生活并没有比她顺遂,但因为状态变化,她便默认佳文的一切比她更理想。她不敢承认自己比不上她,也做不到像她那样坦诚良善,所以只能嫉妒她做得到。

于是,她尝试着和佳文说了最近的烦恼,又为自己的扭曲和小肚鸡肠道了歉。佳文当然不跟她多计较,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烦恼上:“姐,你一定很喜欢王江涛对不对?”

子衿否认:“谁说的。”

“我说的。”佳文总结她刚才的困惑,“只有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你才会把他抬得很高很高,才会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你也会吗?”

“会啊。”

“那你当初怎么坚定地选了许弘成?”

“因为他对我好,我也愿意对他好。”

“这两点并无区别。”

“有的。他对我好,是他给我的信号,我愿意,是我接收到了回馈给他。”佳文知道只有单向的付出,付出的人会很累,所以她也曾退缩过,但好在,许弘成没有一直当哑巴。

她认真地看着子衿:“姐,王江涛追你的时候满足了你很多吧,当时你们的障碍少,所以他的爱是满溢的,可现在你们结了婚,有些障碍还是没有解决,而因为惰性,因为对比,你觉得他的爱变少了,你就没安全感了。”

子衿惊叹于她的敏锐,只好承认:“他之前对我唯命是从,现在却常挑我的毛病。”

“那他挑得准吗?”

“……准。”

“那不讲理的是你,他没错。”

“爱情需要讲道理吗?”

“当然需要。我们可以撒娇,但不能撒泼,希望被包容,但不要被纵容。难道女人要从爱情和婚姻里获得很多,男人就只能付出?姐,爱是相互的,能持续下去的爱肯定也是健康的,否则它不是目标和动力,只是负担和消耗。”

子衿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佳文。”

“嗯。”

“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是吗?”她故意逗她,“是我变好看了吗?”

“你本来就不难看,”子衿坦言,“而且你现在更成熟,更快乐。”

“谢谢。”佳文调皮地眨眨眼睛,“难得听你夸我一次。”

“我以后会多夸夸你的。”

“那我要真心话,不要彩虹屁。”两个人心防瓦解,说说笑笑,直到王江涛进来:“呀,两位田螺姑娘都帮我处理干净啦,真是惭愧。”

于是佳文把厨房交还:“姐夫。”

“诶。”王江涛忙站直,又听她说,“你一定要对我姐很好很好哦。”

“……嗯,我保证。”

佳文笑着出去,王江涛松一口气,嘿嘿凑近子衿:“好险,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子衿嫌弃:“你喝了几两酒啊。”

“就一点。”有子琳拦着,他不敢把赵巍灌醉,“刘子衿,我觉得你两个妹妹都挺可爱的。”

“还用你说。”

“……”

“干嘛,我这又不是凶你。”

王江涛想叹气,子衿却过来亲了他一口:“以后我态度不好你要说,你说了我会改的,真的。”

闻言,王江涛一愣,眼神却一软,他酒精上脑,抱着子衿狠狠亲了几口,看得客厅里的子琳无声地哇哦,凑到佳文耳边说:“好火热哦。”

佳文笑,像小时候看电视里的男女主角亲热一样,拿手捂住了子琳的眼睛。

不知不觉,许弘成去广州已快两个月,岚城也迎来了第一次大规模降温。佳文和杨建萍趁周末做了个大扫除,中途提起辞职的事,杨建萍意外,问她想好了没有,下家找到了没有,佳文先点头后摇头:“我肯定是要走的,但是简历投到现在,面试邀请也没收到几份,不一定能做到无缝衔接。”

杨建萍想起赵敏对佳文的工作评价,平时倒没怎么听佳文自己吐槽过:“你对现在的公司哪里不满意?”

不满意的地方有很多,但辞职心一起,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和愤慨。佳文想了想说:“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没有主动和同事打好关系,副经理对我的印象也蛮差的,工作一多,一忙,我的排斥和厌倦心理就特别重……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这些问题不是说你去新单位就能解决,你首先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毕竟都工作三年了,和同事熟不起来是要反思的。”

“嗯。”佳文点头。

杨建萍说到最后似乎也没能动摇她辞职的念头。佳文回到房间,明知她说得有道理,可是难免有些失落。正视并补足自己的短板并不容易,而她能不能补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她找不到新工作呢?如果新工作比现在这个更差呢?如果她后悔却没后悔药可吃呢?

但天底下哪有一点风险都不冒就稳赚不赔的买卖,这天晚上,佳文试着列举她继续待在这家公司的理由,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稳定,毕竟只要她不犯大错,国企不会轻易裁人,可是一想到薪资,一想到她调岗快一年,争取调薪屡次无果,一想到和她搭档的老出纳粗心大意,还总是请假,偶尔加班等票都朝她抱怨,她就希望明天就结束这份工作。

于是,她再一次给许弘成打电话时已经有了结果:“我有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

“我辞职了。”

“坏消息呢?”

“副经理卡我,要交接一个月,而且我最期待的一场面试凉了。”佳文欲哭无泪,“我做不到跳槽,只能裸辞,完蛋了,我的档案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她语气委屈,却听他那边闹哄哄的:“你不在公司吗?”

“部门聚餐。”

“部门聚餐。”佳文重复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是很遥远且模糊的经历,“那你肯定喝酒了。”

“是喝了点。”许弘成离席,把包厢里的声音隔绝在外,“我以为你辞职会很开心。”

“我是很开心,特别是经理跟我强调这份工作多稳定,风险多低时,我嘴上嗯嗯嗯,但心里一直不不不,感觉特别爽,”佳文觉得自己也当了回叛逆女孩,虽然盲目,但恰恰让她明白了要走的决心有多大,“只不过下班那会儿收到了新公司面试落选的电话,越想越糟糕就打给你了。”

“嗯。”

“尤其是我都没过,那家公司的人事还愿意反馈结果,不仅语气超温柔,还鼓励我早日找到新工作,一想到不能和这么善良可爱的小姐姐成为同事,我就更伤心了。”

许弘成失笑:“你呀。”

“我很倒霉,对吧。”佳文噘嘴,为自己的孩子气,但她很快自我安慰,“不过倒霉是暂时的,简历继续投,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赋闲一段时间。你不要对我失去信心哦。”

“我不会对你失去信心。”许弘成说,“你也不要担心钱,我这边一切顺利,房子不会断供,钱包不会缩水,千万不要着急,也不要有压力。”

佳文听得感动:“许弘成……”

“怎么了?”

“好多人都说我不该辞,包括我妈,知道了也骂我神经,她说单身时注重事业没关系,结婚了就该找份清闲稳定的工作,可是我……”

许弘成理解道:“她们都是从经验出发来给你建议,你可以听取,但不必听从。毕竟辞职说到底只是你的事情,就算工资、人际关系都无可挑剔,你也不一定要在那里待一辈子。你想换新环境可以辞,对领导有意见可以辞,觉得工位风水不好也可以辞,辞职的理由有千百种,你一个人或许要瞻前顾后,但有我在,不用怕,对我来说,你的感受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

“知道。”

“另外,如果你的领导在交接过程中为难你,你不要憋着,不要客气,他没有正视你的劳动,你也无需尊重他。”

“嗯。”佳文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全身却被灌注了新的力量。

接下去几天,佳文一直在催副经理给她安排交接的人,副经理推诿,她便去找经理。因为部门分工,经理主要负责和集团对接以及对外融资,不是佳文的直属上司,但佳文平日和银行的联系,信贷业务的办理,他都是看在眼里且过问的,知道从未出过差错,也是碍于副经理的态度,平日才对佳文无所关照。

眼下佳文要离职,他觉得副经理的做法实在不妥,把两人叫进办公室和了几下稀泥,第二天安排了小郑和佳文交接。佳文早就把具体的工作内容和业务步骤整理完毕,带着小郑过了遍,再把银行客户经理的联系方式都给了他。

“你这样不行的,他有问题得先问你。”副经理说。

“他当然得问我,但他不做,不联系,怎么知道哪里有问题。”佳文反诘,气得副经理嘴巴一歪,转身走了。

佳文一边感到前所未有的爽,一边收敛脾气不再主动得罪,免得节外生枝。这周周末,她临时起意订了机票飞到广州,落地时却见许弘成已经在等她。

她飞奔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不是说我直接打车到你那吗?”

“想早点见你。”许弘成把她的包背到自己身上,“瘦了。”

“怎么会。”佳文笑着,“还是广州天气好,太阳照着真舒服。”

两个人上了出租车,回到公寓,思念便化作细密而急切的吻。佳文自认不是为这事而来,但兴致一起,脱衣服的速度竟比许弘成更快。也是一阵翻云覆雨后,佳文才想起:“你不用加班吗?”

“不加,双休。”许弘成重又将她扑倒,细细吻过她身体的每一寸,佳文被久违的刺激弄得意识迷失,直至攀上高峰,再被他扣在怀里一同坠落,那颗悬浮着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另一边,杨建萍趁着佳文去找许弘成,特意约见了赵敏。赵敏倒对佳文离职的事知情:“走了也挺好,不然我还真有点对不住她。”

杨建萍没明白:“这怎么说?”

“你知道我和老余不对头很多年了,也是我退休了,他才抬到了副经理。当时人事调动,本来他想把他手底下的小郑抬到子公司的主管会计,我不让,跟经理打招呼,直接把佳文升了上来,所以老余不止对我,连带着对佳文也有意见。”

杨建萍皱眉:“那你事做得不敞亮。”

“有什么不敞亮的,同在一个办公室,谁在干活,谁在混日子,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佳文认真负责,是做这行的料,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自信。我想推她一把,却忽略了她资历尚浅,压不住那些老油条。”赵敏有些抱歉,“其实我们单位挺适合女孩子,但佳文被老余管着,久了肯定不舒服,所以……她现在找到新工作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算了,她本来就怕你,再欠你人情就更不敢见你了。”杨建萍埋怨自己早不来找赵敏了解情况,又替佳文委屈,想来她被穿小鞋肯定不止一天两天。

因此,等佳文从广州回来,她立刻转变口风,佳文虽不明所以,但内心大受感动,晚上坐在书房整理近期投的简历,大致有三个方向:一是游戏公司的原画师,附带作品,二是要求有财务会计经验的综合管理岗,想着薪资待遇可以不算高,但有时间可以画画,三是大公司的会计,作为备选,她想看看大公司是如何实现制度管人,规避风险的。

整理完毕,她又去收拾书架上的摆件。最显眼的要属林芳飞给她寄的图书样本、比赛获奖证书和纪念品。她不免又想起自己的考试——下旬就是成绩揭晓的日子,如果两门都没过,那就赐给她一份新工作吧,她卑微地祈求上一天,转念又被自己的无知逗笑,打开电脑继续画画。

新的一周开始,佳文带着小郑出了报表,又跑了两家银行,许是她态度温和,教得事无巨细,小郑不好意思的同时,也理解了她的难处:“副经理有病吧,分型号结转有什么意义吗?新系统上线又怎样,新增修改不都要手工录入。”

佳文没接茬,只给他看整理文件上的细节注释:“你新增科目时记得做全套,库存商品、主营业务收入、主营业务成本的编码型号要统一,不然导出匹配会有问题。”

“哦。”小郑讷讷应了。

中午,佳文去楼下的面馆吃面,吃到一半接到了恒信的面试邀请。她不记得自己投过,但依旧欣喜答应,也是挂断后才想起当初自己病急乱投医,怕是在求职软件上进行过智能投递。

对方在电话中已经强调了大小周,等到去了面试现场,佳文了解到工作方向还是核算,试用期薪资七千五,比她现在还高出一截。

“大概是加班费折算出来的,恒信也是996。”晚上许弘成替她分析,很快意识到什么,“你那个同学,李?是不是也在恒信?”

“对哦。”佳文拍拍脑门,“李翔宇!他也在恒信!”

“……”许弘成把手机换到右手,“这么激动?”

佳文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要不看看安达有没有类似职位。”

“肯定有。但你想好了吗?继续做会计?”

“试试吧。”事实上,相较于林芳飞所在的出版社,游戏公司并没有认可她的画作。如果说她画画的动力是情绪,那么工作的性质是次要的,工作状态才是主要的。

“如果一直没offer,我整天憋在书房里会发疯的。”

许弘成想了想,到底没再阻止。

之后的面试比想象得还要顺利。很快,佳文这边意向确定,跟副经理申请提前离开。副经理叫来小郑,小郑只说没问题,佳文心内感激,请他吃了顿饭,两天后火速办理了入职。

虽然恒信的财务部的确忙到飞起,但意料之外的,佳文竟然适应得很快。和原先的公司不一样,恒信讲究效率为先,入职培训是实打实的,考核是有理有据的,带教同事的指导也是落在实处的。不出几天,佳文便掌握了各个系统的模块和使用方法。至于其他,部门里的同事都很年轻,公司又包三餐,她和前后两个工位的姐妹一起去了几次食堂,就有了一起上厕所的交情,而在休息时间聊微博聊八卦,都是她以前没有的经历。

更有意思的是,到了考试出成绩那天,部门里十分热闹,因为总共十三个人,竟有七个报了名。只是查分查得网卡进不去,佳文边不抱希望边重新许愿,结果一门71一门63,把她高兴得要伸手抱一个菩萨下来亲。

佳文的直属领导是从事务所跳槽过来的,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依旧健步如飞。她听着办公室里的报喜和哀叹:“行了行了,过不过也就这样,明年继续,五年满了的赶紧考中级,职称津贴每人两千也挺香的。”

就这样,佳文并没费多少力气便度过了在新单位的磨合期。只是,杨建萍很快发现佳文回家的时间明显推迟,尤其见她状态OK,心情不错,但洗漱完还要在书房画画,不由心疼:“你别把自己累着。”

“我不累,妈,”佳文自己也觉得奇怪,“好运大概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

“别都说是好运,你不努力,哪里来的好运。”然而杨建萍提起元旦快到了,许弘成回来实际也只能待一天,难免唉声叹气。佳文忙安慰道:“弘成说他们进度超出预期,预计明年四月份就能结束。”

“真的?”

“真的。”佳文为此高兴了大半天,“最多也就四个月,而且中间还有农历新年。”

“可那也有一百多天呀。”

“算它一百二十天好了,除去吃饭睡觉休息,醒着就剩八十天,再除去他忙我们也忙的每天八小时,真正要熬的也就三分之一,四十天,眨眼就过了。”

杨建萍失笑,佳文却笃定地掰着指头数,期盼的心情也随着重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变为浓烈的欢喜,直到——草长莺飞,万物清明,四月的日历刚撕了几页,许弘成就给她发了回来的航班信息。

汪美仙知道了十分激动,嚷嚷着要来省城给许弘成接风,倒是姚国光冷静得多:“你急什么,他外派回来又不会跑,多的是你见他的时候。”

汪美仙觉得有道理,只跟杨建萍分享了喜悦,又交代佳文晚饭要多煮些。一小时后,佳文和杨建萍忙活完毕,刚把汤端上餐桌,密码门锁便发出轻响,下一秒,是许弘成拉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佳文顿时两眼放光,几乎是跑着扑到他身上。可怜许弘成一手原本握着拉杆,见她冲过来以为她要跳,忙准备接,结果她只是抱,他便只能趁势搂住她的背。

佳文抬头,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欢迎回家。”

许弘成低头啄她的唇,佳文接过行李箱:“你赶紧洗手吃饭吧,我去给你收拾。”

“不急的,佳文,让他自己收拾吧。”杨建萍笑着解开围裙,“时间刚好,热饭热菜,我们先吃。”

许弘成奔波一路,本没什么胃口,但就着酸辣汤和肉末茄子,到底吃了一碗饭。佳文全程盯着他的眼神好似上了胶,最后问他要不要下楼走走,他说不了,佳文便要陪杨建萍下去跳广场舞。

杨建萍心里好笑:“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吧。”

佳文哦了声,等许弘成去卧室,自己在客厅坐了会儿,想着也先去把换洗衣物准备好,却听卫生间里的人叫她。

“怎么了?”她没听见水声,以为他洗好了,“擦头的毛巾是蓝色的,擦身体的换成白色了。”

“……”

“许弘成?”

“你进来。”

“……”

佳文犹豫几秒,还是进去。淋浴间里水汽氤氲,她看见男人高大而模糊的身体,喉咙滚了滚,还没出声,玻璃门打开。

许弘成什么也没说,眼神却似藏着千言万语。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了旁边的毛巾递给他,许弘成静默数秒,接过,却只是放好,再握着她的手腕拉她进去。

“你想去跳广场舞?”

“……不想。”

“那你宁愿陪妈。”

“你不在家我都陪她的嘛,你一回来我就陪你,不太合适。”她解释的声音很轻,因为这样对着他很心慌,然而她刚往旁边迈了半步,男人的吻便压了下来。灯光晃眼,她被炙热的触感烫得心动了一下,闭上眼睛,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衣料被甩出门外,水流继续。许弘成用力地、发了狠地夺走她的呼吸,佳文兴奋地只能紧紧攀住他的身体。

欲望来得又猛又急,佳文只能随着他的速度调整呼吸,直至她被放低,被引导着去抓住玻璃门的把手,才意识到许弘成想做什么:“喂……”

许弘成只说:“试试。”

佳文顿时脸红,羞恼地去抓他的手臂。许弘成心软,却没改变主意,只拿了毛巾快速擦干两人的身体,再把她抱到床上。

佳文第一次试这样的姿势,按理该示个弱服个软,但她浑身使不出力,只有嘴巴是硬的:“原来你喜欢这样啊……”

话音未落,许弘成便堵住她的嘴。

事毕,许弘成伸手一捞,让她趴在他身上,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和耳廓。

佳文足足缓了几分钟才有力气问他:“怎么了你?”

“想你。”

“就想我这个?”

“……都想。”

“许弘成。”

“嗯。”

佳文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眼下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挺身去咬他的下巴,又很快变成接吻。

原来接吻是会让人上瘾的,她羞涩地想。

第二天,许弘成回公司办理报到,很快被老李叫进了办公室。

其实他提前回来有两个原因,一是研发项目完全步入正轨,二是老李准备跳槽,公司鉴于他表现不错,有意让他替补老李腾出的空位。

“你自己什么想法。”

“我都行。”

“不能都行,有人比你更想要这个位置。”老李实话实说,“当然了,如果你跟我走,那你的想法就不重要。”

许弘成只是说:“谢谢。”

“真的不考虑了?”

“不了。”

“你还挺长情。那边的待遇不比安达差。”

“没事,我在这挺好。”

“行吧,我尊重你,祝我们都前程似锦。”

许弘成还是说谢谢,回家跟佳文提起,佳文先是高兴,再是担心:“你不想做可以拒绝,我当时就是被赶鸭子上架,觉得自己才不配位,所以一点也不开心。”

许弘成倒不怕不开心,毕竟钱多了是好事,只是他自认并不熟谙管理,而放弃这个机会又会增加职业的不确定性。

佳文知道他陷入矛盾,陪他去小区楼下散步。春天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芳香,他牵着佳文的手,沉默许久才有了答案:“我会学的。”

“嗯。”佳文立马明白他的意思,“相信你也一定学得好。”她露出星星眼,“你好厉害哦,三十岁之前就能当上公司中层。”

“这要感谢很多人。”许弘成知道自己并非无可取代,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不往前迈一步,下次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

“是有人在帮你,但你也要感谢你自己。”佳文说,“这是你夜以继日干出来的成绩。”

“幸运的是,我被看见,也被认可。”许弘成觉得不可思议,“今年好像一切都很顺遂。”

“怕吗?”

“不怕。我们值得。”

佳文笑,依偎着他走出小区门口,走到附近的广场,看见整齐的矩阵前面,杨建萍站在第一排跳舞。

音乐很欢快,她的动作很舒展,融在人群里很和谐。佳文想到什么:“我们去年不是把存款拿了买车位吗?妈建议我们再买辆车,现在我们离得近,但公司离地铁口挺远,要是刮风下雨,我们早点出发,路上不会太堵,我们也不会淋湿。”

“好,我们买。”

“那我也去摇号。”

“好。”许弘成也问,“买完我们积蓄就变成零了,怕吗?”

“不怕,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两人相视而笑,等着一曲歌毕,冲杨建萍招手。杨建萍见了,跟旁边大姐示意,过去跟他们一块回家。

许弘成手臂上搭着母亲的外套,佳文则陪着杨建萍在人行道上慢慢走。晚风轻拂,夜色清朗,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许弘成看着身前的两个女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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