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大战后,谢长宴受了重伤。
身为千年的道侣,我自伤仙髓,将心头血整整喂了他一个月,直到他神识恢复。
为不让谢长宴愧疚,我主动闭关,独自疗伤。
一晃百年过去,再次出关。
我满心期待再次见到谢长宴。
可轮回镜里出现的,赫然是他和璇玑神女同游的画面。
原来在我忍痛疗伤的这段日子,谢长宴一直在和他的白月光畅游人间美景,共享凡世极乐。
看着二人脸上洋溢的欢笑,我忽然觉得,是时候该和谢长宴解除道侣关系了。
出关之日已至,我睁开眼睛,将灵气缓缓收回体内。
虽然已经闭关修养了数年,可自伤仙髓带来的损害,还是未能消除。
每至突破之际,心头总是会传来隐隐阵痛。
可我不后悔,谢长宴是我的夫君,他为神魔大战受了重伤。
就算是每日一碗心头血,我也愿意救他。
只要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谢长宴,多年闭关修炼的疲倦仿佛都一扫而空。
我踏出洞门,看见仙界如旧,仍是一番娴静祥和的氛围。
只是唯独不见谢长宴。
今日是我出关的日子,身为道侣,他应该有所感应才对啊。
我随手幻化出轮回镜,打算看看谢长宴在哪。
可幻境里的画面,却让我愣在了原地。
谢长宴不在仙界,他身处的地方是商贩叫卖,热闹烟火的人间。
一双嫩白似青葱的纤细玉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映入眼帘的那张脸,竟是曾经差点和谢长宴结为道侣的璇玑神女。
此刻,两人正在一名卖糖葫芦的商贩面前停住。
我那最不爱吃甜的夫君,竟然笑着接过了璇玑神女递过来的糖葫芦。
两人并肩而行,游走在人间,宛若一对璧人。
幻境几番变化,从繁华街道到乡野民宿,从烟雨江南到飘雪北疆。
二人化作凡人打扮,一路同行,游遍了人间。
原来在我闭关的这段日子,我的夫君在一直在陪着他的初恋游山玩水,全然不顾及我的死活。
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在失血,鲜血化作汹涌的岩浆从被撕裂的心口涌出来。
我没有再看下去的勇气,抬手灭了幻境。
仙界的景色依旧,可我再没了赏景的闲心。
成婚千年,我和谢长宴也算是仙界里的模范道侣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仍是这般对我?
往事如同潮水幻化在脑海里,虽已过去千年之久,可我仍记得,在仙游会上,和谢长宴的初遇。
那一日,他白衣飘飘,不染一丝尘埃,驾着仙鹤出现时,如同化雪后的第一缕阳光。
即便清冷,可眼神却带着温柔。
而迟到赶来的我,就这么直直撞入了那双春水般的眸子。
“仙子小心。”
听见这句话时,我从他的眼底看见了自己茫然无措的脸。
那时候,我只是个刚化神的花妖。
整个仙界,从未有人唤过我一句“仙子”。
可谢长宴却这样叫我了。
听仙娥们说,他年少飞升,天资卓越,是真正的仙骨。
我一直觉得自己幸运,能和这样的仙尊结为道侣。
确认关系那一日,他对我说:
“银菱,结为道侣一事,我不想过多宣扬,你可会觉得委屈?”
我知道谢长宴是有匪君子,凡事低调。
结为道侣一事若传出去,却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至于委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谢长宴为人这样好,自然不会骗我。
可我没想到自己错了。
幻境里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谢长宴曾经向我坦白过。
他在飞升之前,曾经与一个姑娘好过。
由于种种原因,两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我怕他忆起往事伤心,未曾问过那人是谁。
可时至今日,我却忽然想起了璇玑神女飞升那日。
一向喜静的谢长宴却亲自去了升仙台。
那一日,神女飞升,九重天霞光映照,闪烁的珠光几乎均匀覆盖了整个视野,美妙而震撼。
我的夫君立在远处,看着璇玑神女时,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眷恋。
……
我等了谢长宴五日,可他仍未回来。
路过的仙娥见了我,满脸惊诧。
“你这几百年去哪里了?怎的突然消失?”
说着,她走进些,与我同坐在台阶上。
“我是去闭关修炼了,这些日子才刚刚出关。”
听了这话,仙娥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连忙问道:“那你还要不要玄叶上仙的仙露呀?我听说近些日子她也出关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地一愣,无数回忆袭来。
我失神一般,喃喃道:“不,不用了……”
仙娥心有疑惑,可却没说什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谢长宴为人爱静,对任何东西都是一样的态度,无喜无悲。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一直费尽心思琢磨,谢长宴究竟喜欢什么。
后来,我得知他喜茶。
于是孤身一人去了抚仙湖畔,去求玄叶上仙赠与仙露。
她酿出的琼浆仙露,是煮茶的最好材料。
可上仙行踪莫测,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到她。
甚至在路途中,差点被魔族所伤。
可这一切,在看见谢长宴舒展眉头的那一刻,都变得值得了。
思绪至此,我恍然发觉,自己感受到了谢长宴的行迹。
身为道侣,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果不其然,云海处的金殿内闪出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谢长宴容貌未变,仍然似千年前那般清冷俊美。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我会在这里,谢长宴愣了一下。
他无悲无喜的眸子里再次映现出我的身影,只是这次,我不似往日一般目光痴恋。
“银菱,你怎会突然出现?”
说这话时,谢长宴满脸诧异,似乎是对我之前的出关毫无察觉。
寻常道侣,若是心意相通,必定会有所察觉。
可谢长宴对我的一切都仿佛漠不关心。
我微微一笑,开口道:“前段日子去闭关修炼了,如今结束了,自然就出现了。”
“反倒是你,怎么这么多时日都不曾在家?”
谢长宴没想到我会突然询问他的行踪,微微一愣。
随及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他随口道:“只是神魔大战后,仍有些许余孽未尽,我这段日子,是去清理余孽了。”
“毕竟,魔族余孽存在一日,对仙界的威胁便会多一分。”
我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觉得眼前之人真是可笑。
原来昔日霁月清风的谢长宴,也会有说谎的一日。
甚至还是用清理余孽之事来掩盖自己和璇玑神女在一起的事实。
我看着他站在金殿外,仍是一身白衣,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初见那日的影子。
谢长宴似乎很是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往殿内走去。
往日若是看到他这幅疲惫不堪的模样,我一定会再次赶往玄叶仙子那里,为他讨得仙露。
然后再花费半日功夫,飞往雪山之巅,替他采得那浮瑶仙芝,用来泡茶喝。
可今日,我却不想了。
谢长宴见我没有动作,主动开口问道:“银菱,你之前替我寻来的茶,可还有?”
我对上那双略微有所期待的眼睛,第一次没了半分动心的感觉。
昔日,若是他这样问上一句,即便是星星月亮,我也会替他寻来。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消失了这么多天,从见面到现在,他未曾询问我一句我的去向。
我的安危,对他来说,当真是无所谓。
“没了。”
听到这个回答,那双眸子黯淡下去,夹杂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
似乎是在失望。
可我不在乎了。
谢长宴从此以后的悲与喜,统统都与我没关系了。
我拿出轮回镜的那一刻,谢长宴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你怎会有此物?”
这疑问来的突然。
我知道是他心虚了。
轮回镜是我早在花妖时期就偶然得来的,曾经我也在这里用过几次。
只是谢长宴从未关注罢了。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一挥袖子,变化出幻境。
上面显示的,赫然就是出关那日我看到的画面。
“你不是说,自己是去清理魔族余孽了吗?为何会和璇玑在一起?”
谢长宴已经完全维持不住面上的冷淡了,他第一次有些急切地站起身来。
“胡闹!你怎么能私自探查我的行踪?银菱,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忽然咧开嘴笑了,可笑意不达眼底。
失望的人,明明是我才对啊。
事到如今,他还是一副凌然正义的模样,开口道:“我和璇玑上神不过是在人间偶然遇到,恰好路程一致,才结伴同游。不是你心里所想的那般龌龊!”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
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哪怕是那一个月的心头血,都没让我这般痛过。
我对上他的眼睛,没有半分愧疚和自责。
“可璇玑是你在凡间的心上人呐,谢长宴,你觉得你刚刚说的,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我曾经以为你是个体贴懂事的伴侣,可事到如今,我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果然花妖性情本劣,说得没错!”
千年之久,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化神后一步步再次飞升,直到如今的地位,就是为了配得上谢长宴。
如今,仙界再没有人会如当初一般,讥讽我是个小花妖了。
可眼前这个曾经唤我一声“仙子”的人,却在此刻说我是花妖,本性顽劣。
我楞楞地站在原地,直到谢长宴离开良久,才回过神来。
……
谢长宴这一离开,就是半月之久。
对他失去爱恋后,我不再将心思费在他身上。
如今魔族已被剿灭,虽说仙界太平。
可我仍然潜心修炼,日日盼着自己的修为能更上一阶。
“听说了吗?璇玑神女近日扔在广施功德呢!”
“这可是天大的福利!像我这种位阶的仙娥,只要沾到一点儿,就能抵消百年的修炼呢!”
“璇玑神女人美心善,怪不得自从飞升后,凡间的香火就不断呢!”
一群仙娥踏着云彩叽叽喳喳地飘过,我不经意间,将她们的对话内容听了个尽。
她们这些飞升化神的仙子,只要凡间香火旺盛,便可得到源源不断的修为。
可我却需要一年又一年的修炼才行。
自从我和谢长宴闹掰后,劝过我最多次的便是那只偶然捡得的灵兽了。
它原本并无灵智,被我见到后,我将它绑定为灵宠,才得以开智。
“你怎么能和谢长宴闹掰呢?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我查看着体内的灵气,将谢长宴的所作所为一一说出。
可没想到,灵宠非但不信,还责怪道:“怎么可能?尊上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出轨几天仙子。可是话说回来,就算是真的出轨了,那也不是罪无可恕啊。”
它上下扫了我一眼,直言道:“以你的身份,能和尊上结为道侣,那也是高攀了,他就算做了不对的事情,你也不可以和他接触关系。”
“不然,没了他的帮助,我还怎么成人?”
我面色上并无波澜,心里却痛得厉害。
没想到我救来的灵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见我没反应,它更加不耐烦。
“你要知道,你可和那些天生仙骨的上神不一样,他们只要人间香火不断就可增添修为,可你离了谢长宴,如何再能更上一阶?”
我皱了皱眉,反驳道:“灵狐,你若是觉得绑定我做主人委屈你了,离开谢长宴后我自会接触绑定。”
灵狐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我当然会选择跟着尊上。”
我突然觉得心里像是突然缺了个口子,空荡荡的。
……
谢长宴回来那日,我仍在修炼。
之前的道侣关系全凭我一人维护,哪怕谢长宴不在意我,我们之间也或多或少有些心意互通。
可如今,我却也感受不到了。
他的来去,再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睁开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谢长宴。
只见他眉头紧皱,似乎是体内浊气未清。
这便是神魔大战的后遗症了。
他重伤昏迷那段时日,我日日引入心头血,又没日没夜替他传输灵气疗伤,才得以缓解。
没想到,几百年下去,竟是还会发作。
“银菱,我大战是后遗症又发作了,你……能不能替我疗伤?”
若是往日,我当然是能的。
可是现在,我却不想了。
见我没有反应,谢长宴难掩失望,眼眸低垂下去。
我缓缓起身,开口道:“谢长宴,我并不欠你什么,你重伤昏迷后,我也曾自伤仙髓,用心头血护养你足足一个月。”
听到这里,谢长宴猛然一怔,抬眼后全是不可置信。
我不顾他的反应,继续道:“可你没有利用这几百年的时间巩固,反而是去了凡间游玩,才会出现这样的后遗症。”
谢长宴带着几分歉意看向我,自责道:“对不起,银菱,我错了,浪费了你的灵力,以后,我一定不—”
我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尽是冷漠:
“没有以后了,谢长宴,我们解除道侣关系吧。”
谢长宴脸上的表情猛然僵住,眼底的落寞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