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演活动当天,胖子起得很早,但吕通的闹铃响了好几遍,他像没听着一样。
其实回来这几天,胖子和吕通天天晚上熬夜,也没干什么正事,有时候瞎侃两句,几个小时莫名其妙就过去了。
胖子走进吕通的房间,打开音响,效果显著,一首熟悉的交响曲响起,吕通当时就睁眼了,跟泼一盆凉水的效果差不多。
胖子胸有成竹地说,“你早听我的把闹铃换成交响曲,不至于起不来。”
“听这个真不行,心脏受不了。”吕通揉着胸口坐起来。
胖子还是不放弃,拿出精选列表,“我给你找两首舒缓的。”
“拉倒拉倒!这方面我跟你不是一路。”吕通垂着脑袋走到厨房卫生间,开始洗漱。
那天回来以后,齐老师又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聊这个商演具体的事,胖子猜得全对,这个商演背后有坑。
齐老师当时一脸自信,说话藏一块留一块,说是演出,其实主办方什么也不给准备,好多材料还要自己弄,只能找朋友帮忙。
今天胖子和吕通负责不同的板块,胖子有一项艰巨任务,把钢琴送到场地。
胖子起了个大早,坐公交赶到一个社区老年活动室,这个地方是齐老师介绍的,离演出场地不远。钢琴的事比较重要,为了保险起见,齐老师还安排了一个住在附近的师哥给他帮忙。
胖子在门口等着,一个劲儿地发信息,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等了快四十分钟,师哥才露面。
师哥是齐老师的研究生,一看他那张苦瓜脸,顶着个鸟窝头,眯着眼睛没睡醒,就知道他脑门上纹着几个暗字:导师要我来,我不得不来。
师哥也知道自己来晚了,没敢和胖子对眼神,拿出钥匙就开门,这个活动室面积不小,里里外外好几个屋子,钢琴就放在一间屋子的角落,立式的,不太大,看上去挺旧的。
胖子简单试了一下,比他想象中还旧。
“现在老年人生活挺丰富啊,连钢琴都有。”胖子用笑容掩饰绝望。
“啊,这个是齐老师家淘汰的钢琴,搬到这儿的,”师哥接话,“相当于捐赠给这个活动室了。”
“白捐啊?”这么一说,胖子很惊讶,“齐老师这个层次出乎我意料了。”
“不白捐,”师哥摇摇头,“齐老师他爸退休以后,就老在这个活动室活动,组织个文艺演出啥的,可有热情了,非撺掇他捐的。”
原来有层次的不是齐老师,而是齐老师他爸,胖子点点头。
“车我都找好了,”师哥开始上手,“这个底下不是有轮子吧,咱俩直接推吧,轻点就行。”
“不行不行,”胖子赶紧拦他,用力推钢琴,不仅琴弦会跑音,对机件也有损害,“咱们弄个移位机吧。”
“就这破钢琴,没必要,再跑音能跑到哪儿去?”师哥毫不在乎,“赶紧的吧,外头车估计已经到了。”
实在拗不过,胖子只好帮忙推钢琴,推到门口的时候,胖子抬头看见那辆车,忽然停下来,确实,使用这个交通工具的话,用不用移位机已经不重要了。
“你弄这个,是不有点扯了?”胖子气笑了,“我以为你好歹找个金杯呢,这不是三轮车吗?”
“金杯我问过,拉一趟还是贵,就这一个破琴,不值当啊。”师哥叹口气,“这个跟三轮车不一样,我找的这个是加长款。”
“加长点,那不就是板车吗,收破烂用的,我见过,”胖子推了半天钢琴,喘口气,“咱这个吧,是钢琴,该费点事就费点事。”
“不一样,我找的这个还是有电机的,一启动就行。”师哥继续坚持。
这种改装方式,跟那个往倒骑驴上装马达的大爷有异曲同工之妙,充分印证了一个道理,在沈阳你可以没钱,但是必须得有活儿,并且很多时候,有活儿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
那大爷还欠着自己不少医药费呢,胖子想到这里,一片阴影笼罩心头,不得不说,板车还选个带电机的,师哥心挺细。
“实在搬不了,咱就别硬整了。”胖子还想劝他,被师哥无情打断。
“不这么整上哪找琴去啊,”师哥直接骑上板车:“离得不远,凑活凑活得了,这一路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些学音乐的,为演出做过多少努力。”
一句简单的感叹,让谈话的高度突然拔升至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层次,茫茫人海,相识一场也算报应,难得的是,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既然无力回天,那就这样吧,胖子这样想着,往前迈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刚才这一顿连推带挪的,说不定琴音已经不准了,要是还有其他损坏,没办法弹了,就得找个地方先修。
胖子紧走两步,又拦住他,“咱们再试试琴吧,要是用不了,白拉过去了。”
“你刚才没试啊?”师哥有点生气了,“都装上车了你说这个,早干啥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师哥已经开始往前骑了,胖子赶紧跟着爬上车,坐在琴凳上,伸出双手。
这首曲子是胖子最喜欢的,伴着演奏的琴音,一辆改装板车行驶在街道上,穿过生机盎然的树影人潮,吸引的目光越来越多,速度却越来越慢。
阳光洒下来,胖子第一次在移动的舞台上弹琴,越弹越激情,此时此刻,如果有一个镜头,光拍他的上半身,多么像一场行为艺术,这么想,还有点浪漫。
正当他弹得陶醉的时候,车停了。
师哥把板车停在路中间,下来以后,忍住火朝两边停下来的车点个头,接着绕到后头,朝胖子低喝:“下来吧,电机不行了,你这体格子,坐上头谁能跑动。”
众目睽睽之下,胖子从车上爬下来,师哥也松了口气,骑上车继续走。
好在这车开得不快,胖子愣了两秒,在后头跟着跑起来,一开始他觉得有点窘迫,后来他想明白一件事,感觉就好多了。
只要他离得远点,跟板车拉出一段距离,谁也看不出来他在干啥,好几个路人都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这大热天的,一个胖子都知道顶着太阳跑步减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今天吕通出门比胖子晚,他先回了趟家取车,然后开着车去了美院,同样在太阳底下等了挺长时间,电话打了好几个,黑子才抱着东西跑过来。
“咱不行稍微快点呢,”吕通把手机放下,“我给你打多少电话了。”
黑子正要回话,从吕通身后跑过来一个女孩,背个小包,手里抱着一个小箱子:“干什么啊,催命似的催催催!”
“这个是我同学,王小雨,美声系的,也是过来帮个忙,”吕通给黑子介绍,又看见黑子手里的东西,“这个是什么啊?”
“哦,铝合金架子,”黑子回答,“背板我都画好了,到了那儿一组装就行了。”
黑子把东西放在后备箱,剩下几个放不下的,只能放在后座,他也顺势坐在后排。
王小雨倒不着急,拍拍车顶:“少见啊,这车让你开了?”
“一听我要去演出,我姥爷倒是挺乐意,”说到最后一句,吕通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待会儿多给我们拍点照片。”
“听说你们跟着齐老师演出了,”王小雨绕到左边,“咋样啊?”
”不咋样,”吕通摇摇头,“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在剧院咱演不上,在这儿还演不上啊,遇到困难我们迎难而上,谁也挡不住咱们干事的脚步!”
“你越来越像人了,”王小雨看着吕通,欣慰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乐器这一块,就退堂鼓你打的还可以。”
吕通正要上车,奈何王小雨手疾眼快,先一步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了,吕通心里咯噔一声。
“我开吧,我学的手动档,没怎么开过这种自动的。”王小雨摸着方向盘,笑得很自信。
吕通开始急了,赶紧钻进副驾驶:“快拉倒吧,别扯那犊子了!”
王小雨把箱子扔给吕通:“你们这个事,我可真当事儿办了。”
吕通打开箱子一看,只有两个小塑料盒,又放回去了:“起这么大范儿,给我吓的,就两个小盒?”
“你懂什么,我这叫内藏玄机。”王小雨不高兴了,“这是我新研究的作品,里面有机关,挂在背板上,一按遥控器就往外吹花瓣,等到高潮的时候,特别有氛围。”
黑子坐在后排,基本插不上话,王小雨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表情,补充道:“不白给他帮忙,工具都送我了。”
“那么多你都留着,”吕通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咋了,玄学不发展了,下一步打算干修理工啊?”
“统共花几百看把你心疼的,”王小雨向他透露,“过两天就毕业典礼了,我跟你说,我都准备好了,接下来还有一个大活。”
什么也不说了,吕通伸手抓住方向盘:“先别管过两天有没有大活,姐,雨姐,你别开了,主要这是我家车,不是我家车我就不着急了。”
“你还是对我没信心啊,这点小事,易如反掌了!”王小雨微微一笑,直接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