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钱衡峰2023-06-28 11:007,808

  去大学报到的那天赵巧云和冯江阳并没有到火车站来给我送行。赵巧云说九月份正值旺季,他们生意繁忙,耽误一天功夫就要损失好几百块钱收入。他们送不送我,我并不在乎。我不喜欢搞形式主义。与其在火车站抱头痛哭不如多塞给我几百块人民币来得实在。

  去大学的那天我身上揣着不少钱。学费和生活费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两万块。我就读的国际金融专业据说是那所重点大学里最热门的专业,因此,学费也最贵。我听说火车上有不少扒手,甚至还有抢劫犯。为保险起见,我把这些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踩在皮鞋鞋垫底下,另一部分放到赵巧云特意缝在我内裤上的布袋里面。火车驶离江阳县城后不久,我就听到从车厢里传来女孩的啜泣声。原来她放在书包里的三千多块钱学费被小偷用刀片将包割开后偷走了。我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身。那儿硬邦邦的。我的钱安然无恙。

  到学校后我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系办公室交学费。那天交学费的人很多,除我之外都是家长模样的人在替自己的子女交钱。我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终于挤到了最前面。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钱还藏在鞋子和内裤里面。我脱下皮鞋,把纱票从里面抠出来。钱已经被我袜子上的臭汗给浸湿了,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收费老师捂着鼻子清点了一下,说还差一千多呢。没办法,我只能解开皮带将手伸进内裤里去。我的怪异举动引发了小小的骚乱。我在下身抠摸了好半天终于交清了这笔昂贵的学费。

  我拿着一堆发票去寻找我的宿舍。我惊奇地发现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宿舍居然安排在山上的民房里面。原来由于学校扩大了招生规模,后勤设施跟不上,学校只好租用附近农民的住房来解决新生的住宿问题。

  我所在的寝室有四个人。除我之外都是官宦子弟。其中父亲官当得最大的要数王力了。据王力自己说他父亲是一家国有大中型企业的副厂长。按王力的说法他父亲相当于副部级干部。这不由得让我肃然起敬。不过这王力有爱吹牛的毛病。因此我怀疑他父亲顶多是一车间副主任。王力说他曾经是一位姓杨的女歌星成名之前的初恋情人。如果王力长得帅气一点,我对他这种说法还是有几分认可的。因为那位女歌星的故乡恰好和他在同一个城市。问题在于王力身高不到一米六八,体重却超过了一百六十八斤。我不止一次地讥笑他走在路上就像一只皮球在向前滚动。再说那位杨歌星的年龄比他大上两三岁,哪会看得上他?王力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想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我们寝室的其他两位仁兄就没有王力这么好玩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来自本省的县城。张旭的父亲是县药材公司的副经理,朱伟的父亲是当地县供销社副主任。都是一些九品芝麻官。

  我进入大学后不久,便四处打听昔日同学的消息。我惊喜地发现我的初中同学袁旭东在省城的另一所大学念书。更让我喜不自禁的是,我一直念念不忘的美女余娟居然和我在同一所大学的外语系念书。余娟的宿舍离我住的地方还不到半里路,这不是天賜良缘么?我和余娟在幼儿园就认识了,然后从小学二年级到六年级我们同学了五年。上初中后虽然初一和初二我们不在同一个班上,但初三时我们又成了同学,此后的高中三年我们也在同一个班上。再加上她家就住在我家旁边,我父母跟她父母不但认识而且关系良好。现在,我们又就读于同一所大学。虽然这么多年来出于处男的羞涩我和她并没有过太多的交流,

  但命运总是把我们安排在一起。我决定鼓起勇气去她的宿舍向她表白我对她的爱慕之情。

  余娟由于长相俊美,一直是众多男生追逐的目标。上高三时,我们班上那位成绩优异长相帅气的副班长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副班长住在学校的男生宿舍里,他每天下晚自习后护送余娟回家然后跑步回宿舍睡觉。早上五点钟副班长便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后,他又一路小跑至余娟家门口,等余娟起床后,跟着她一同上学。可惜他只跟余娟同学了一年。他如果和我一样跟她同学十年的话,估计可以去奥运会报名参加马拉松长跑比赛

  在高中阶段谈情说爱的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理智型的,女人能够让他放松,使他的学习更有效率,最后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一种是浪漫型的,女人让他分心,使他不能把精力集中到读书上来,最后高考失利名落孙山。我们班的这位副班长就属于后者。他在我们班上原本学习成绩是非常不错的,总是排在前三位。自从他把时间和精力用到跑步上面后,无论大考小考他的总分再也没进过前十名,以至于到最后他的高考分数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一大截,而原本成绩不如他的余娟反倒考上了重点本科。就这样,这位痴情的副班长既失去了前程,又失去了美人。

  我没有“孤身入虎穴”一个人去女生宿舍的勇气。为了说服王力跟我一同前往,我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余娟形容为既有闭月羞花之长相,又有沉鱼落雁之身材的绝世美人。王力原本就是个好色之徒,听我这么一说他便蠢蠢欲动,跑到镜子前梳妆打扮起来。我执意让王力陪我去,一来有他在我胆子会大一些,不至于出现冷场的尴尬局面,二来红花也须绿叶衬。肥胖滑稽的王力正好可以衬托出我玉树临风的身段和气质。

  我和王力像两个进村偷地雷的鬼子兵慌慌张张地混进了女生宿舍。在走进余娟寝室的那一刹那我和余娟擦肩而过。要命的是余娟居然没认出我来。余娟和我一样,眼睛有些近视。为了不损害她的长相,她平时很少戴眼镜。我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我咳嗽了好几声才对着她远去的背影用家乡话喊了一声:余娟。我觉得我嗓音听上去有点像鸭子叫。余娟转过身来,用普通话很惊讶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站在我旁边的王力不耐烦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余娟,你怎么连老同学都不认得了?他可是每晚都在床上呼唤你的名字。余娟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好半天她才认出我来。

  那天我们在她寝室里坐了几分钟讲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就打道回府了。我和余娟的关系毫无进展,倒是王力把她们寝室的一位女孩给勾搭上了。在泡妞方面,我不得不承认,王力比我经验丰富。王力说泡妞没别的诀窍,就七个字:胆大心细脸皮厚。

  王力泡妞也有失手的时候。王力胆大,什么女人他都敢上。开学不久,我们学校举办了一次学生模特大赛。我们班上的汪琳娜荣获第一名。汪琳娜身高一米七五,比王力差不多要高出一个头来。这样的女人身高一米七六的我看着都害怕,但王力他不怕。他不但不怕还主动向人家示爱。真应了那句古话:瘌蛤嫫想吃天鹅肉。汪琳娜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今天从王力这儿借走一台理光相机,明天又从他这儿拿走一部索尼随声听。当王力发现汪琳娜只不过是在戏耍他的时候便去找她讨要这些东西,汪琳娜轻描淡写的告诉他,这些东西全部被贼偷走了。

  王力也不是这么好惹的,他利用一次上大课的机会,当着几百人的面辱骂汪琳娜是骗子,让汪琳娜下不了台。汪琳娜抬手给了王力一记响亮的耳光。挨打后的王力四处联络他的狐朋狗友,准备采取报复行动。在他行动之前,我和室友朱伟在校外闲逛时忽然遇见了汪琳娜。汪琳娜被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搂着,他们身后跟随着十几个黑衣黑裤黑眼镜的保镖。我们赶紧跑回去告诉王力,叫他千万别去招惹汪琳娜,汪琳娜攀上了大人物。

  王力对汪琳娜彻底死心之后,就一门心思地去泡他在余娟寝室认识的那位女同学了。王力很有些手段,他连哄带骗地把那位女生弄上了床。王力办事的时候,我们都很自觉地从寝室里出来。我们站在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嚎叫。我们都很羡慕王力,因为只有处女才会叫得这么凄惨。

  王力除了泡妞之外,他还喜欢打台球。王力的台球尽管打得不错,但他从来没有赢过我。这并不奇怪。自从我上高中之后,在江阳县城玩台球就没有遇到过对手。只有一回,我输给了高翔。那天我正在和同学玩台球,我连胜了他六盘。这时有个人一边鼓掌一边拿起了球杆。我抬头一看,虽然这人戴一副墨镜,我还是很快便认出了他。他就是当年位居江阳三大黑势力之首的高翔。高翔从牢里出来后,当年他那些兄弟已经投靠了别的帮派,他成了孤家寡人。但虎死不倒威,我和高翔打球时依然有些害怕。高翔的球打得很好,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我认为高翔肯亲自和我打台球是给我面子,因此我有意让了他几杆。后来高翔把黑八打进了洞。他赢了。他扔掉球杆,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王力告诉我其实我可以利用我的台球技术赚大钱的。我们学校外面的街道上有很多台球室,经常有人在里面赌球。王力说这些台球室里有不少高手。他有一次和别人赌球,他输了。不过他只输了十块钱。赌球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在念高中的时候就经常跟人赌。

  那天晚上我和王力来到校外一家偏僻的台球室,一个留着长发的男青年提出要跟我们赌球。我先和他赌十块钱。结果那盘我输了。第二盘我将赌注加到五十,我又输了。后来我说我们干脆玩大点,一千块钱一局如何。长发青年连赢两局后,自我感觉良好,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很快便发现第三局他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开球后我一杆从头打到尾,根本就没给他留任何机会。长发青年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这位老兄智商太低,轻易就钻进了我这个大学生给他下的套中。除掉我前两局输掉的六十块,我还净挣九百四。长发青年说,我回家里拿钱。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跟在我后面。于是我和王力跟着他到了不远处一幢楼房前面。

  长发青年在房里呆了几分钟后,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拿着砍刀的年轻人。他指了指我们,说,就是这两个人。我见势不妙,拉

  着王力就跑。那群人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王力虽然臃肿,但他逃起命来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一口气跑到了附近农民的菜地里。菜地下面是十几米高的陡峭坡地,我拉着王力不顾一切地滚了下去。我们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一动不动。那群人追到菜地里后不见了我们的踪影,骂骂明咧地走远了。我和王力像两个捡破烂的出现在宿舍里时,立即引起了同学们的围观。我们的衣服都被荆棘丛挂得稀烂,鞋子里灌满了泥巴和大粪的混合物,脸上不知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漆黑一片。

  和我的同学袁旭东相比,我还算是幸运的。袁旭东在一所大学读成教。成教生的住宿条件比我们还差。他们被安排在大学附中教学楼一楼空余的教室里。每间教室住二十几个人。他们与附中的学生原本可以相安无事的。可惜他们寝室出了一个美男。

  都说美女是祸水,其实美男有时候也能引发灭顶之灾。这位美男前看像林志颖,后看像郭富城,侧看像刘德华。美男进出寝室时,头顶从二楼到五楼的走廊上总会挤满女中学生。这些狂热的女学生不停地用粉笔头扔他,目的是想让他抬起头来。每当他抬起他那美丽而高傲的头颅向上观望时,那些可爱的女生就会欢呼雀跃掌声雷动。美男的存在不仅扰乱了中学的教学秩序也严重挫伤了这所中学男生的自尊心。因为他们才是这所学校的真正主人。

  为了显示他们地头蛇的威风,男生们从校外叫来了一些小流氓手持西瓜刀闯进了袁旭东他们的寝室。袁旭东正蹲在门口洗衣服,抬头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了过来,他赶紧躲进寝室,伸手去关门,可惜晚了一步,门没关上,他手腕上也挨了一刀。那群人冲进寝室后,直接摸到美男的床位前。美男正穿着三角短裤拿着本情色读物躺在床上酝酿情绪,没想到身边忽然窜出个人来,挥手一刀给他做了包皮环切术。我的同学袁旭东事后虽然拿到了几千块钱的医药费,但他的虎口被砍断,从此留下了后遗症。袁旭东原本是个舞林高手,他说他现在搂着姑娘跳舞时手总是抖个不停。

  那年寒假,在过年的前一天,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余娟,约她晚上出来看电影。我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她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天傍晚我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站在我家门口等待余娟的到来。晚上八点,打扮得光彩照人的余娟很准时地出现在我面前。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手上还挽着一个男人。余娟小鸟依人般地靠在那人身上。余娟说实在对不起,她临时有事,不能和我去看电影了。我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余娟身边的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我们高中班上的物理科代表费明。高三文理分班后,费明去了理科班,而我和余娟选择了文科。费明是我们学校当年的理科状元。高二那年春天费明带着余娟和另外几个漂亮女生去郊外游玩,途中遇到了一伙流氓。费明将女生们隐藏在油菜地里,自己却被他们抓住了。流氓们对费明拳打脚踢后勒令他跪在地上,呼喊女生们的名字。聪明的女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她们始终一言不发。费明就这样跪了一下午,嗓子都喊哑了。费明回到学校后,发誓将来要考政法大学,报仇雪恨。费明的这段故事在我们学校传为笑谈。身为理科状元的费明当然比我优秀。但我心里清楚,他和余娟不太现实。<几年后费明果然放弃了余娟,选择了出国深造。余娟毕业后没回江阳,去年我听她母亲说她嫁给了浙江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商人。

  大一下学期,临近期末考试。我们学校平时管理十分松懈,但监考很严。一间可以容纳两百人的考场稀稀拉拉地坐着三十来个人。监考老师有六位。前面站两个后面坐两个中间还设两个移动哨。在这种状态下完全没有作弊的可能。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国际金融这个专业。我高中数学基础本来就差,在大学里开设的诸如概率论统计学会计学之类的科目都和数学有关。按学校规定,期末考试三科不及格者自动退学。我估计我在这个大学呆不长久了。正在我为期末考试头痛的时候,学校下发一纸文件,说期末考试推迟到九月份,学生可以提前离校。

  那年六月省城的各条河道洪水泛滥,其中离我们学校最近的一条在半夜决了堤,豁口长达两百多米。我居住的宿舍在山上,地势较高,因此我对眼前的危险浑然不觉。那天晚上我一觉醒来,发现寝室里多了几个陌生人。他们身上都只套了个三角短裤,接近一丝不挂。我的室友朱伟告诉我这几个是他的老乡。决堤的时候他们正躺在寝室床上睡觉。听到警报后他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逃了出来,因此就成了这副模样。我跑到决堤的地方去看热闹。我发现我们学校地势最低的那幢八层宿舍楼只看得见上面三层了。其余都在水面以下。

  那年六月,我没有回家。我想留在学校里补习一下功课。我坐在寝室里,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思看书。我来到大学附近的公园里散心。我看到有个女孩在气球摊打枪玩。这种气球摊是一种简易的娱乐项目。在一块木板上分几排系上几十个气球,在前面十几米处摆几把气枪就行了。一颗子弹两毛钱。气球被打破了的话作为奖励,这颗子弹就不收钱。

  那女孩对着气球打了十来枪,居然一个都没破。我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枪,瞄准木板中间最大的气球放了一枪,气球居然也没破。并不是我枪法不行,而是这枪的准星被人掰弯了。我较准误差后,一口气把木板上的气球全部打破了。那女孩在旁边不停地鼓掌,高兴得又蹦又跳。

  我在射破气球的同时,我的丘比特之枪也射中了女孩的芳心。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女孩姓周名洁。我总是拿她的名字开玩笑,我问她你的人是不是跟你的名字一样纯洁呀。她笑而不答。周洁在省城一家艺术学校念舞蹈专业。她长得很像香港影星温碧霞,可惜的是她身高只有一米五八。尽管如此,我没有选择放弃。我对自己的处男身份已经有些厌倦了。在九月份大二开学之后,我便开始在外租房和她同居了。

  我租的房是一个单间,价钱并不贵,每月一百块钱还包水电。其实不包水电费还好些。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外面玩得太疯,回来后十分疲惫。我们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睡前忘了关灯,那位六十多岁的男主人居然掏出他备用的钥匙幽灵般闯了进来。幸亏那天我们没有像往常那样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为了报复他这种极不礼貌的行为,我在搬走之前,特意用水果刀把房里的纱窗捅了几个大窟窿。

  为应付九月份那次被推迟了的期末考试,我回到江阳请了一位刚从国际金融专业毕业的师哥帮我代考。考试前那天火车晚了点,我们在江阳火车站等到凌晨两点多才挤上火车,五点钟才到省城。考试在上午九点进行。我们决定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由于过度疲劳,我们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醒过来。而那时考试已经快结束了。

  我索性横下心来,这书我不念了。我身上揣着的一万多块钱学费也不用交了。我拿着这笔钱继续呆在省城,和周洁过着甜蜜的同居生活。周洁说我无需为前途担心,她毕业后完全可以养活我。我问她拿什么养活我,她说大不了她去娱乐城当歌手,或者去舞厅陪舞。和周洁同居之后也许是纵欲过度的原因,我的体重从一百三十多斤迅速下降至一百零几斤,而且经常腰酸背痛。周洁十分关心我,她经常去药店给我买一些补肾或者壮阳之类的药物。

  第二年元月份,赵巧云终于抽出时间来省城看望我。她找到我们学校后才发现我早就办理了退学手续。别的家长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会当场晕死过去,赵巧云表现得很镇定。赵巧云让我从前的室友王力带话给我,她要我回家去补习班复读后重新参加高考。过去的事既往不咎。赵巧云真是一个伟大而坚强的母亲。

  由于我身上的钱已经花光了,周洁还欠了同学一屁股债,我不得不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临去之前我变卖了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那几天我经常拎着东西到各大高校去叫卖。比方说一个铁壳开水瓶,一年前我花三十多块钱买来的,现在八块钱给了别人。一台三洋录音机,原价四百多,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五十块被人提走了。在离开省城的前一天,我打了个电话到江阳县青竹山林场,让我朋友王勇来省城帮我搬东西。其实除了一个破箱子两卷旧棉絮和几十本书之外,我已经没多少东西可搬了。我叫王勇来是想让他到省城玩玩,顺便充当我这段荒唐生活的见证人。

  在临走前,周洁去照相馆照了一张艺术照用透明的硬塑料纸镶好后送给我。她要我回去之后把它放在枕头底下,我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上几眼。而我送给周洁的纪念品是一块两米长的布。这块布是我从赵巧云的衣柜里偷出来的。赵巧云说那捆布是用上等蚕丝纺的,价值不菲。于是我偷了两米用来充当窗帘布。周洁说她等她有钱后会把这块布做成连衣裙穿在身上,那样她就会时时刻刻想起我了。

  当天下午王勇风尘仆仆地从江阳县赶了过来。我们约定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在去电影院之前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坏。因为有一个长着一脸青春痘的男孩来找周洁要她去他的宿舍教他弹吉它。周洁向我解释说那男的和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而已。我说天底下只有男人教女人弹吉他,哪有女人教男人的道理。我一气之下把周洁按倒在床上一顿暴打。我的朋友王勇赶紧把我拉住。王勇挥舞着拳头威胁我说,你再打她我就要打你了。

  那天晚上眼睛红肿的周洁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了。说来也巧,那天的电影题目叫《情人的眼泪》。我到今天还记得电影主题歌的歌词: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难道你不明白是为了爱。要不是那有情人要与我分开,我眼泪怎么会掉下来,掉下来……

  第二天上午,因为嫌火车太挤,我和王勇选择了坐汽车回家。周洁站在车下,我趴在汽车车窗上跟她说话。周洁看上去很快乐的样子,不停地跟我开玩笑,似乎完全忘记了我昨晚刚把她打了一顿。汽车开动后,我朝周洁挥手,周洁这才慌了神。她跟着汽车跑动起来,她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在风中飘动。短短几秒钟时间,她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坐在我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见到这样的场面,似乎想起了她当年。她的眼圈也开始发红,若有所思地说,唉,又是一对有情人呀。作为当事人的我,如果不流泪的话似乎说不过去。但我使劲挤了挤眼睛,却没有从里面滚落出任何液体。

  五年后的某一天,我在家里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边一个女人用普通话了一声,我马上听出这是周洁的声音。我已经五年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了。在四年前我和她通过几十封信,此后我们终止了联系。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坐在我家客厅里当着妹妹冯花的面痛哭失声。我拿着话筒像狼一样干号。电话那边周洁不停地安慰我,别哭了,别哭了。我哭过之后,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周洁说她结婚了,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我告诉她我大学毕业了,和女友在同居之中,还没有去领结婚证。周洁说有机会的话她还想见见我,看我有没有改变。我说不必了,从前的那个我早就死掉了。然后我对她说了声:保重。便把电话挂掉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绝色两代男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