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益拍拍张英武的肩膀,以示安慰,并给他递去了纸巾。
“吃……”张鸿福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但是一张嘴,声音竟然变了形。
他咽了口唾沫,又清咳了一声,这才得以用正常的声音,低沉道:“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都吃过饭再说!”
张静槐率先擦净眼泪,端起了饭碗。
她往外长长吐着气,端碗的手微微颤抖。
“大家吃饭吧,”她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安慰大家说,“这个孩子要是没法出来跟咱见面,可能是跟咱没什么缘分吧。”
听着她故作轻松的安慰话语,大家更加觉得痛心。
“没事!你这么悲观干嘛?”张静铛不放弃说,“这还没去更好的医院,更大的城市做检查呢,你咋就想着放弃了呢?别哭了,好好吃饭!我找找朋友,看看她们有没有啥门路,找个全国最好的医生来给你看,我就不信看不好!”
全家的意见很统一,都是让张静槐先去大城市大医院看看,如果所有的医生都说不行,那就再做放弃的打算。
眼看就要过元宵节了,按照约定,曲学林在元宵节后就要去体校工作。
按照他的性格,不管张静槐要去哪里求医,他肯定会陪着一起去。
可如果他陪着张静槐外出,那便代表着要放弃这次工作机会。
虽然体校校长表现得很热情,但是这不代表曲学林在爽约之后,一定还能再有机会进入体校工作。
当晚,张静槐同曲学林商量了关于去省城求医的事。
理所当然的,便就说到了工作。
曲学林表现得很不在乎,握着张静槐的手,安慰说:“工作什么时候再找都行,你和孩子的健康不能拖。”
像是怕一句话说服不了张静槐,他笑笑,像是自嘲那般,又补充道:“我就算去工作,也挣不了什么工资……”
“你怎么能这么想?”张静槐很震惊,“一个人价值,不在于他挣了多少钱……”
说着,她觉得自己有些词穷。
回想去年暑假到现在,曲学林一直在家,包揽了婚礼、新房建造…同时还要复健,其实一点儿也没闲着。
可他竟然这样想自己,竟然这样不认可自己的价值。
心情本来就复杂的张静槐顿时觉得很愧疚,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忽视了曲学林,才会让曲学林这样轻视自身。
她反握住曲学林的手,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挣了钱,才是创造了价值。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就算你不出去工作,我也不会觉得你是……”
吃软饭三个字她说不出口,沉默了半晌,才陡然丧气了那般,垂下头,说:“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应当要有工作,要有自己的社交圈子的。”
“不是,”曲学林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些,“应当是我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我的脑子一时间糊涂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学林,你去工作吧。”张静槐开口建议,“我一个人去省城检查就行了,反正也只是用各种仪器检查而已,如果真的有问题……那我就再回来,到时候你再陪我去医院做流产。”
曲学林忽然松开了她的手,拥她入怀,声音沉闷地说:“别想那么多了,那句话是哦说错了。好好休息,明天大家一起查查消息,找到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检查。”
就算是他接下来的半辈子都会无业在家,他也不可能让张静槐一个人去外地检查身体。
放在他失言说出那句话,也实在是脑子有些疲惫了,根本没来及过脑子,就说出了口。
不过从站在领奖台上的风光游泳运动员,一下转变到瘸脚在家,每日操持上下,几乎没出过家门的普通人,要说心里没有半点落差,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并且张静槐还是这样优秀的人,才毕业回家,就创办出这样好的企业。
他在不知不觉中就生出自卑的心里,偶尔会思考,自己真的配得上张静槐的么?
他真的能给张静槐带来幸福美好的生活,让张静槐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么?
现在孩子出现问题,他十分自责,猜想有可能是张静槐太累了,所以身子不够好。
若是他有能力,能帮张静槐的忙,兴许张静槐就不会这么累了。
种种心理压力之下,他就说出了那句没经过思考的话。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在张静槐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自责的神情。
在这种时候,他还给张静槐带来不好的情绪,真是罪该万死。
当夜,夫妻相拥而卧,皆是失眠。
黑夜中,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心乱如麻,感觉好像有很多话需要倾诉,却又累得不愿张口,也不愿再给对方带来负面的情绪。
直到拂晓,彻夜未眠的两人这才依次进入睡梦中。
这是他们领证结婚以来,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
不过全家上下很默契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为的就是让这伤心难过的夫妻两人能休息安宁片刻。
张静铛甚至把孩子抱到了暖气并不是十分充足的超市里,为的就是不让小卫萌吵醒张静槐和曲学林。
昼夜颠倒的两人也没睡多长时间,十一点多就醒了。
瞧见两人起了,李双雯立马询问他们的意见,问他们中午要吃什么。
张静槐没有半点食欲,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仍是报了几样平时爱吃的菜。
吃饭时,她也强忍着难以下咽的感觉,生生吃完了满满一碗菜和一个白面馒头。
以至于饭后不到五分钟,她就冲进卫生间,将方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看得家里人十分揪心。
等曲学林扶着张静槐出来,杵着拐杖的曲奶奶温声细语问:“这肚子里没点东西,你不出半晌就要头晕眼花了啊!妮儿啊,想不想吃奶奶做的面条?奶奶去给你下点面条吧?”
张静槐泪眼汪汪地点点头,眼泪险些就落了下来,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流眼泪是心里难受,还是呕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