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陆羽从县衙大门里走了出来,神态怡然,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坏事。
顾诗筠本要起身相迎,可是又重重坐下了,眉宇间带着怨气。
白慕廷急忙迎了上去:“况兄,你可算出来了,纪小姐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说看上我了,想让我陪她。”
“啊?”
“哈哈,看你吓得,逗你的。”
陆羽来到了驴车前,扫了一眼问道:“咦,康达呢?”
顾诗筠“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一边,不曾理会他。
陆羽好奇地看着她:“顾小姐,您脖子扭啦?”
“你……”顾诗筠想要骂他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作罢,一个人生着闷气。
公孙修说道:“况公子放心吧,康达因为伤势太重,我先送他去了大夫那里,现在我们一同赶过去。”
“那最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公孙修驾着驴车,待三人坐稳后,朝着一家医馆的方向驶去了。
这一路颠簸,顾诗筠看不都看陆羽一眼,仿佛面前就没这么个人似的。
陆羽也是不明所以,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白慕廷:“老白,这位什么毛病啊?”
白慕廷心中也很疑惑,刚才明明一副很关心陆羽的样子,怎么等他出来了,顾小姐却对他爱答不理呢?
此时,在城东的一家小医馆内,康达气若游丝地趴在了床上,与死人无异。一位老婆婆在一旁举着油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正在给康达治伤。
老者看着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伤者,连连摇头感叹:“唉,这是什么人呀,下手这么狠?你看看,这背上的肉都被打烂了。”
老婆婆说道:“要不我来帮你吧,你都忙了半天了。”
“唉,没事,我还能应付。”老者又拿出了一只药罐,打开来,敷在了康达的背上,“我说,这个药可疼呀,你忍着点儿。”
康达却一言不发。甚至白色的药粉洒在了他的伤口之上,也毫无反应。害得老者一度以为失了药效。
老婆婆叹了口气:“唉,本打算下个月咱们就回家,不再做生意了。没想到今晚遇到了财神爷,老头子,那个壮汉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够我们过剩下的日子了。”
老者点了点头:“莫说他给了这么多,便是分文不给,我也要治这人。”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敲响了。
“老婆子,去看看谁来了。”
老婆婆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只见门口站着四个人,一女三男,而刚才出手阔绰的壮汉也在其内。
但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话,便见那位身材瘦削、衣着华贵之人快步走了进来。他走到了伤者的身边看了一下,转而问老者:“老丈,这人可能医好吗?”
老者说道:“命是保住了,不过也得花上一段时间养伤。”听到老者这么说,陆羽松了一口气,目前关于此案的唯一突破口就在康达身上了,若是他死了,这件案子就真的翻案无望了。
只是康达现在还昏迷着,老者又说道:“恐怕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醒来了。”
“劳烦老丈多费心了。公孙大哥!”陆羽转头唤公孙修。
公孙修说道:“况公子尽管吩咐。”
“烦请公孙大哥留在这里,我担心纪嘉卉会来加害康达。”
“尽管放心便是。”
陆羽接着来到了顾诗筠面前:“顾小姐,还要请您跟我去一个地方。”
顾诗筠却扭过头去,目光不与他对视,冷冷说了三个字:“我不去。”
陆羽一愣,不明白为何顾诗筠忽然对自己态度大变。今晚可是她强行要跟来的,现在却拒绝了陆羽的请求。
陆羽看看白慕廷,他的脸上也是一脸的茫然。
陆羽心系冤案,只得又说道:“顾小姐,此事人命关天,而且能不能破案全看康达肯不肯说实话了,求求顾小姐了。”
顾诗筠不为所动。
陆羽无可奈何,最后深深一揖:“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看到他这样,顾诗筠抿嘴一笑,差点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转身走出了门口,回头看看陆羽还愣在原地,漠然说道:“还不走?”
陆羽欣喜,急忙拔腿跟了上去。
白慕廷这时候也跟了出来:“顾小姐,等等我。”
三人从医馆出来后,陆羽就一路往西边走去了。
顾诗筠虽然内心不再计较,可是脸上佯怒:“陆羽,说清楚,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为什么非得让我和你一起去?”顾诗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委屈。
陆羽却根本没有看她,只是脚下生风,说道:“当然得靠你啦,你可是顾侯爷的千金呀,这么唬人的身份,不好好加以利用哪儿行啊?”
顾诗筠气得站住了脚步,不再动了。
陆羽走出了几步,却全然无察觉,还是白慕廷叫了他一声:“况兄,等一等。”
陆羽回过头来,看到顾诗筠站着不动,他不得不小跑回来,问道:“我的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没想到,顾诗筠忽然间杏目泛红:“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却只想着利用我的身份?”
陆羽怔住了,心想:你在法场上救我,不也是因为你的身份吗?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和同龄女孩子打过交道,这时候见顾诗筠要哭,顿时手足无措。
“你你你,你别哭啊,我……我也没说错什么呀。真的,我们没时间了,耽误不得,求求顾小姐您发发慈悲吧!”
顾诗筠扭过头去,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珠,说道:“好啊,想让我帮你可以,你要把事情说清楚。你去找谁,这个人和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白慕廷点点头,也望向了陆羽。
陆羽挠着头,说道:“其实……哎呀,我直说好啦,你要跟我去一趟廓清镖局,把七门镖局的少镖头欧丰演带过来。那袁总镖头为人固执刁钻,要是我和老白去,那袁老头儿肯定不放人。你不一样啊,你爹是顾侯爷嘛。”
“就这个?”
“对啊!那康达忠心耿耿,七门镖局都成这样了,他还坚持跟随欧丰演左右。我想,只有把欧丰演带来了,你再答应利用顾侯爷的关系好好抚育欧丰演长大成人,这康达一感激,说不定就答应说出实情呢!”
“陆羽!朝廷命的身份你居然看得像是做生意?”顾诗筠更怒了。
“你看你看,我一开始不说就是怕你生气呀!这康达铁了心要认罪,多少严刑拷打他都挺过来了,只有利用欧丰演,他才会开口。老白,你说句公道话!”
白慕廷看看陆羽,又看看顾诗筠。这两人一个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一位是顾侯爷的千金,他嗫嚅许久:“这个……呃……也许……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顾诗筠气沮说道:“我没办法答应抚育欧丰演成人,但是可以给他一笔银子,让他衣食无忧。”
“行啊行啊,这也行!”陆羽见她终于松了口风,连连点头。
顾诗筠狠狠地白了陆羽一眼,终于肯继续往前走了。
三人很快来到了廓清镖局,深更半夜,镖局中的人早就睡下了。陆羽在外面叫了半天门,门房这才打开。这位门房早已经见过了,此刻打着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干嘛呀,都睡下了,有事明天请早吧。”
说完,他正要关门,陆羽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门板,笑呵呵地说道:“快,通知袁总镖头,就说当今镇远侯的千金小姐前来拜会。”
那门房一听,不由地仔细看了看陆羽。前几次见他,都见他破衣烂衫,像个叫花子似的,怎么这时候衣着光鲜像是换了个人?
再看他身后,有一位靓丽的少女,同样衣着华贵,显然出身名门世家。关于陆羽在法场上被一位高之女救下的事情,门房虽未曾亲眼得见,却也听说了。
他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传。
未几,镖局内亮起了盏盏明灯,自袁廓清以下所有人员都恭迎出门,袁廓清更是躬身要下拜:“草民袁廓清拜见……”
不等他说完,顾诗筠便仪态万方地说道:“袁总镖头不用客气,冒昧来访,请总镖头勿怪。”瞬间,又回到了知书达理的姿态。
“哪里哪里,小姐请。”
三人进了镖局,来到了正堂,袁廓清请顾诗筠坐在了首位上,自己坐在了下首,吩咐下人上好茶。
他说道:“顾小姐,听闻顾侯爷远在贵州,为何小姐来到了靖安县呢?”
顾诗筠说道:“今夜来访,实属唐突,不过是有一件事要劳烦袁总镖头。”
“不敢不敢,请顾小姐吩咐。”
“听说七门镖局的少镖头欧丰演,目下正在你这里。”
袁廓清点点头:“确有此事,他的父亲是我的首徒。七门镖局的康达犯下了命案,我担心这孩子无人抚育,所以接到了我这里。”
“袁总镖头,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请吩咐。”
“七门镖局身系两件血案,可否容我们带走欧丰演?”
“这……”袁廓清听到顾诗筠的这句话,不禁迟疑起来了。他没想到这位侯爷千金,竟然是半夜来管自己要人的。
陆羽这时候喝了一口茶,说道:“袁总镖头,顾小姐既然说了,您老人家还请三思。论家世、威望,镇远侯府恐怕都要在廓清镖局之上啊!”
白慕廷摇头苦笑:这个陆羽,虽然一味鄙视场,此时却又要拿出镇远侯来压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来人呀,将欧丰演少镖头请出来。”
“是。”下人离开,很快就带来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眉清目秀,正是欧丰演。他来到大堂,怯生生地眼神望着这四个人,况白二人他是见过的,只是不明白他们这时候来干什么。
陆羽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丰演,想不想见你康大叔?”
“啊,康大叔出来了吗?我想去见,快带我去见他。”
陆羽笑了,拉住了欧丰演的手,转而对袁廓清说道:“袁总镖头,这孩子我们就带走了。放心,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袁廓清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怒气,却又不好发作,最后却只得叹道:“唉,好吧,丰演,好好听话,可不许调皮捣蛋。”夜已经深了,何况康达现在的惨状也不忍让一个孩子目睹。陆羽便先带着欧丰演回了住处,三间房子,正堂留给了顾诗筠。他和白慕廷、欧丰演睡在东厢房。
可惜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陆羽辗转难眠。望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他的心里百感交集。
顾诗筠此刻躺在了床上,也是一样难以入眠。
她想起了临行前父亲的谆谆教导:“此去靖安,若是得遇况捕头的后人,你该当如何做?”
顾诗筠沉思了片刻,答道:“若是他为人正派,我当尽力帮他成事;若是他惫懒之极,则袖手旁观。”
顾成重重点头:“理应如此。况捕头于我有救命之恩,只希望他的后人是一个可成才的孩子。”
父亲话犹在耳,顾诗筠轻叹一声。其实她与公孙修早就到了靖安县,听到的都是称赞陆羽的溢美之词。可是见到了他之后,却觉得这是一个行为不羁之人,只会逞口舌之利。
但若说他全无本事,也不尽然。万振虎死于密室之中,旁人百思不得其解,陆羽却三言两语便解开了谜题。
顾诗筠翻了个身,心中默想:陆羽啊陆羽,我到底该不该帮你呢?
而正在这时,院落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虽然笛声轻微,却声声入耳,悠扬婉转,又带有丝丝哀伤。
顾诗筠起身,穿好了衣服拉开房门,只见月下一人坐在了屋顶上,双手虚握在唇间,不知道那是什么乐器。她慢慢走过去,借着凄白的月色才看清楚了,原来是陆羽。
此刻的陆羽坐在了屋瓦上,面带着忧愁,眉宇间隐隐有着一丝悲悼。
顾诗筠没有打扰她,轻轻爬上了梯子,也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