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皱眉说道:“你什么人啊,竟然私闯百发布庄,给我轰出去。”
“哎,自古便是打开门做生意,张掌柜,您老人家怎么往外轰人呢?”陆羽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说道。
袁珮恩此时站了起来,盈盈说道:“张掌柜,这位和我有过一面之缘,希望……”
陆羽却摆了摆手:“无所谓无所谓,袁小姐,这件衣服你付过钱了吧?付过钱了咱们就走,我就是来找你的。”
袁珮恩听他这么说,很是惊讶。
仍旧是在上回的那家茶楼,陆羽笨拙地拿起面前的盖碗,打开盖子后吹散茶叶,说道:“唉,当初太祖皇帝废了团兴散,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种茶器,喝着都费劲。”?袁珮恩看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找我为了何事?”
“袁小姐放心,”陆羽又吸溜溜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放下了盖碗说道,“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比武,实话实说,我也打不过你。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向袁小姐请教。”
袁珮恩面色微红:“请讲。”
“你可知七门镖局?”
袁珮恩轻轻点头:“自然知晓,只是她兴隆之时,我尚且年幼,知道的不多。”
“我听说,令尊对七门镖局很是关照?”
“确有此事,七门镖局的总镖头欧庆海,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也算是我们的大师兄。”
“什么?!”陆羽大吃一惊。
他这一声喊,倒吸引了不少茶客纷纷扭头望向这边。
陆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敛色。
袁珮恩说道:“但是我对于这位大师兄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七年前,七门镖局遭遇了一伙强人劫镖。欧总镖头身亡,自此七门镖局也就没落了。”
陆羽思忖片刻,缓缓问道:“欧庆海死了,令尊有什么反应吗?”袁珮恩停顿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时候我太小了,没有什么印象。”
陆羽低头沉思了许久,袁廓清与欧庆海原来是师徒关系,这一点,就连康达与欧丰演二人都没有提到过。但其中对方的答话中有一点令他感到费解:“欧庆海是令尊的首徒,欧庆海殒命狮子山,这么多年了,令尊没有再提起过他吗?”
袁珮恩轻轻摇了摇头:“我父亲的性格很古怪,从我懂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我记得在几年前,那时候我十三岁,大年初一。所有人聚在了一起过年,席间,有位小师弟入门较晚,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无意中提到了七门镖局。”
“令尊有何反应?”
袁珮恩说道:“家父很生气,放下碗筷转身走了。那个小师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道错在了哪一句。师兄弟都来问我,我只隐隐觉得可能与七门镖局有关,却也不敢确定。”
陆羽再次皱起了眉头思索着,难道说自己想多了?这件案子与廓清、鹰扬两家镖局并无关系?
袁珮恩虽然自幼追随父亲习武,可是性格单纯,她只道陆羽来找他只是询问一些有关于七门镖局的问题。毕竟这件案子已经破了,根本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上。
“况公子,况公子?”袁珮恩见他不再说话,便轻轻唤了两声。
陆羽醒过神来:“啊?”
“公子可还有其他的问题吗?若是没有……”
“哦,袁小姐轻便。”
袁珮恩轻轻起身,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袁小姐。”陆羽忽然又叫了她一声,“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袁珮恩点点头,轻柔地“嗯”了一声,便离去了。
陆羽喝了一口茶,心中道:袁廓清与欧庆海是师徒,而欧庆海当初闯出了那么大的名声也算得是光耀门楣了,他死了,袁廓清为什么从来不在大家面前提起呢?
接连死了两个镖师,这俩人会不会与欧庆海的死有关系呢?
第一名死者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化妆成一个和尚呢?
这件案子看似案情明朗,却有诸多的问题难以解开。
“况兄,原来你在这里呀?”一记声音由远及近,只见白慕廷走了过来。
他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左右看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袁小姐呢?”
陆羽叹了口气:“你不肯帮我,我只有靠自己了。别看了,袁小姐早就走了。”
想到这儿,他又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哎呀,我真笨呀,忘了还没给茶钱呢。应该让她结了账再走。老白,身上带着钱呢吗?”
白慕廷拿出了钱袋,犹豫着说道:“倒是……还……还有几文钱……”
陆羽一把夺过来,打开来看:“够了。”他数出了钱,拍在了桌上,然后起身离开。
白慕廷着实心疼,却拿自己这位朋友毫无办法,只得跟了上去。
他问道:“袁小姐有没有说什么?”
陆羽皱眉说道:“说了,虽然不多,但是有一个情况是我们之前从来未了解过的。”
“是什么?”
陆羽神秘地一笑:“不足为外人道也。”
白慕廷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陆羽说道:“走吧,先去七门镖局。康达人在大牢,不知道那位八岁的少镖头怎么生活呢,先去看看。”
二人再次来到了七门镖局,却发现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锁。
隔着一条街,有个苍老的声音招呼他们:“嘿,二位,这边。”
两人回身望去,只见是在对面做生意的烧饼摊摊主,上回见过的。他们便走了过去。
摊主说道:“你们是来找少镖头的吧?”
自从七门镖局落魄后,已经很少有人叫欧丰演这个称号了。周围的街坊四邻提起来都会说欧家那小孩儿。
陆羽点了点头。
摊主说道:“你们来晚了一步,今天一大早他就被人接走了。”
“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着五大三粗的,敲开了门说了几句话,少镖头就跟着那人走了。”
摊主的话音刚落,旁边吃饭的一位食客就说道:“那个人我认识,是廓清镖局的镖师,叫王年福。”
陆羽一道犀利的目光射过去:“来人是廓清镖局的?”
食客说道:“当然啦,我们是一个村子的,绝对不会认错。”
陆羽急忙拉上了白慕廷,二人赶往了廓清镖局。
一到这里,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门房见这二人是上次来的那两位,也不敢怠慢,进去通报了。
过了许久,袁廓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镖师,其中一人是何文远。另一位上次也见过的,叫张江。
袁廓清的面色阴沉,问道:“案子已经破了,不知道二位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陆羽笑道:“袁总镖头,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您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袁廓清将头扭向了一边,何文远说道:“呸,你是何等样人,敢与我师父称兄道弟?我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
“文远!”袁廓清喝了一声,说道,“他们总归是县衙委派,我们就当是给曹大人面子。”
陆羽心头苦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托庇于曹缺德。
他说道:“袁总镖头,我本来没打算再来打扰您,本来我们是要去七门镖局的。对吧?”他最后扭头问白慕廷。
白慕廷木然点了点头。
陆羽接着说道:“可是我们到那里后却发现,原来七门镖局的少镖头欧丰演,被您袁总镖头接来廓清镖局。没法子,现在还有案子的一些扫尾工作,所以不得已才来打扰。”
袁廓清喃喃说道:“我与七门镖局的欧总镖头总算是旧相识,出了这样的事情,深感痛心疾首。欧丰演年仅八岁,生活难以为继,所以才将他接了过来。”
“好!”陆羽竖起了大拇指,高声称赞,“世人都说袁总镖头义薄云天,果然如是,那我们就打扰了。”说完,昂首阔步,进入了廓清镖局。
何文远又气又恼:“师父……”
袁廓清不做表示,转身进去了。
众人进了会客厅,袁廓清叫人请来了欧丰演。陆羽扭头望去,只见欧丰演已然换上了一身颇为华丽的衣服,一身青色绣花曳撒,镶钉山字纹护腕。虽然脸上稚气未脱,却也能看出是习武世家子弟。
欧丰演见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然后才抱拳向众人施礼:“袁总镖头,况大哥,白大哥。”
陆羽走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连连感叹:“哎呀呀,啧啧啧,丰演*,你这么一打扮,倒让我有点儿不敢相认了。”袁廓清面无表情,气色平和地说道:“七门镖局也是风光一时,丰演这身打扮也是应该的。”
“是是是,那是当然了。”陆羽连连点头。
欧丰演拉住了他:“况大哥,你来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康大叔要被放出来了?”
白慕廷在一旁不忍心骗一个孩子,说道:“只怕事情没那么……”
陆羽急忙抢白道:“没那么复杂,现在我已经找出了证据,康达的确是被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我已经上报给了曹大人,请他重审此案。”
欧丰演喜出望外:“真的吗,况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啦!”陆羽笑呵呵地说道,“放心好啦,你康大叔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一边说着,陆羽一边将眼角瞥向了袁廓清。却见袁廓清安然高坐,只是拿起一杯茶轻啜一口。离开了廓清镖局后,白慕廷不解地问道:“况兄,若果如你所言,案情尚不明朗,却为何又对欧丰演说出那样的话?”
陆羽不以为意,只是说道:“那番话并非说给他听的。”
白慕廷转念细想,凛然道:“你之前就怀疑廓清镖局也会卷入到这件案子当中来,莫非是指袁总镖头?”
陆羽不置可否。
接下来,又去了县衙班房,二人刚一进屋,张赞就迎了上来。
“贤侄,你要的人我已经找来了。只是时隔多年,只找到了两个人。”
“怎么只有两个?”
“其中有两人迁到了外地,有两位不在靖安,其中还有一人已经亡故了。”
陆羽点点头:“人呢?”
“我这就派人去叫。”?不多时,一名捕快带来了两人。这两人一位衣着光鲜,满面油光;另一位却瘦骨嶙峋,面容枯槁。
张赞为陆羽介绍道:“这位高大福,这位是谢炳安,皆是当年七门镖局的合伙人。”
?陆羽叉手行礼:“劳烦二位了,请坐。”
衣着光鲜者是高大福,坐下来后,手里旋着一对翡翠球儿,说道:“张捕头,不知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呢?”
张赞说道:“这位是况公子,只是有一些关于七门镖局的事情要问你们一下。”
高大福看了看陆羽,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轻蔑的态度。
倒是谢炳安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知况公子所问何事?”
陆羽说道:“听说二位过去曾经入股七门镖局?”
“嗯,确有此事。我与高员外当时都算是合伙人。”谢炳安恭恭敬敬地回答。
高大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说这位*呀,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高员外是吧?发生在醉红楼和粤海镖局的案子想必您也听说了,在下只是有几个问题暂时还没有想通,所以要找二位求证一下。敢问高员外,当初七门镖局生意红火,为何后来主动撤资了呢?”
高大福说道:“我们只是做生意的,那欧庆海护镖到常德府,却被山贼劫了镖物。这等于是毁了招牌,何况当初我们也是签订了文书的,随时可以撤资。”
谢炳安说道:“我从小身体不好,每天抱着药罐子。那时候正好生了一场急病,需要用银子,这才……”
“七门镖局遭劫,这件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高大福得意地笑了一声:“哈哈,说起来你别不信,还真没人告诉我们,是我派人查出来的。”
原来,七门镖局押镖,走后很长时间不见回信。彼时这六位合伙人也聚在了一起商量这件事,其中一人说道:“各位贤兄,我看这件事不大对头啊!此去常德府,平时不过个把月便有了消息。这转眼间都过去了两个月了。”
另一位点头说道:“正是,本来你们即便今天不找我,我也会召集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
谢炳安迟疑道:“这次由欧总镖头亲自护送,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高大福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常德府我也是有交情的,这样吧,我这就修书一封,打探一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余人纷纷附和:“这样最好。”
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天,高大福尚未收到回信,有一天便接到了消息,说有人看到康达回来了。
他急忙召唤了其他五人,然后备轿前往七门镖局,到了那里一看,大吃一惊。两个多月之前,康达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虎背熊腰,声音粗亮。可是眼前的康达,却成了一个残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