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絮瞰青灯2025-08-01 17:194,269

卫生间里,水龙头哗啦啦地流下清澈的水流。

樊星河双手盛起一捧清水扑到脸上,随后一滴滴水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缓缓淌下,落在水池中。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眼中的惊骇让他难以面对。

闭上眼睛,樊星河深深吐息,好半晌才逐渐稳定下自己的情绪。

“你们后果自负”这几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猛地刺入了樊星河的心间。

这句话不由得让他想到了26年前。

教堂逼仄的忏悔室内,富春江隔着木门传来的声音,像是一条毒蛇,黏腻又阴狠。

“樊组长,你觉得你是废物还是叛徒呢?”

“你的失败,实在不可原谅。”

“樊组长,你一定要尽快调查出妙峰山的底细。”

“否则,你们将会被组织清除。”

当年的声音好似还回响在耳畔,神父死不瞑目的尸体,此时也好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嘀嗒。”

没关好的水龙头淌下一滴水,水滴落下的微弱声音,将樊星河拉回了现实。

他猛地抬头,对上镜子中的自己。

四目相对时,镜中男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樊星河撕碎纸条,冲进马桶,看着那些纸屑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里,心里再无波澜。

当年富春江用方凌威胁他,他没有救下自己的徒弟。

二十六年后,同样的威胁再次出现。

只是如今被当作筹码的,换成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但这次,樊星河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同时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

富春江。

樊星河太了解自己这个从未真正露面的上级了。

富川江手段是多么的狠辣阴险,他知之甚深。

所以他明白,眼下为了保住妻子和女儿的性命,只得先暂时听从富春江的命令。

不能让富春江起疑,不然富春江的为人,一定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

深夜,樊星河靠坐在床头,久久无眠。

身旁妻子呼吸清润绵长,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一道微弱的光芒,樊星河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起来,去书房办公。

只是他下床时,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一些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庞秀英。

“怎么了?”睡眼惺忪的庞秀英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正站在床边的丈夫,又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凌晨一点二十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工作任务有点重,睡不着。”樊星河低声说道,“你继续睡吧,我去书房处理一下工作。”

一听这话,庞秀英有些急了,坐直身子,不赞同地看向樊星河,“这么晚了还处理什么工作?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得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才能长久地为厂子工作!”

听着妻子的责备,樊星河有一瞬的失神,而后薄叹一声,语调悠长地说道:“我知道,可这件事,我必须要做好。”

因为它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庞秀英并没有听出樊星河话里的深意,只以为厂子里有什么紧急工作。

“新设备都组装好投入生产了,哪里来得那么多紧急工作。”庞秀英不满地嘀咕着,“可是有个能用的人了,也不知道悠着点用。”

不满地念叨完,庞秀英掀开被子起身,“行了,你去工作吧,我去给你冲杯麦乳精,大半夜的不睡觉,起码吃点东西,养养精神。”

说着也不等樊星河拒绝,就打开房门走进了厨房。

书房里,一灯如豆。

樊星河单手撑着额头,似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桌案上的英文文件,只是此时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傅若城的身上。

因为樊星河知道,眼下想要完成富春江的指令,他最大的威胁就是傅若城。

他必须摆脱掉傅若城的监视,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如何摆脱傅若城,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这时,书房的门响起轻轻地一声吱嘎声,而后庞秀英端着一杯麦乳精走了进来。

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樊星河手边,庞秀英关切地说:“工作就没有做完的那天,差不多就回去睡觉吧,别熬太晚了。”

昏黄的台灯灯光下,樊星河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他抬眼看向妻子,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先回去睡觉吧,我弄完这些就结束了。”

“行,那你记得把麦乳精喝了,别再放凉了。”

话落,庞秀英转身想要回房间,却被樊星河拽住了手腕。

“怎么了?”庞秀英回身,困惑地看着丈夫反常的举动,“还有什么事吗?”

樊星河松开手,注视着庞秀英圆润的面颊,语气温柔:“没事……就是突然想看看你。”

啧了一声,庞秀英眨了眨眼,没好气地拍了樊星河一下,“老夫老妻的,做什么怪,好了,你快工作吧,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庞秀英似乎不耐烦一般,转身就走,只是她上扬的嘴角,却透露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书房,窗外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吵闹声。

闹哄哄的乱作一团,让人心头一颤。

回头看了一眼樊星河,庞秀英察觉到了异样后神色一震,连忙回房间穿上外套,而后拿出了自己妇联主任的做派,快步向外走去。

樊星河见状,略作思忖后,也跟着庞主任一起赶去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此时专家小楼的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一个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睡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披着外套,正在议论纷纷。

“听说保卫科死人了!”

“不是保卫科死人了,是有人死在了保卫科老傅的房间里!”

“天啊,这怎么回事……”

“咱们厂子之前一直都挺好的,怎么最近总出事儿?还都是死人这种大事儿?”

“这是让特务混进来了啊!”

“这要是抓不住特务,以后可没安生日子了!”

庞秀英挤在人群中,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后,提步就要往出事的单身宿舍去。

她身为妇联主任,在厂里大小也算是个干部,而且她又是第一批进厂的元老工人,真遇到事了,她肯定要去看看的。

而跟在她身边的樊星河见状,也连忙上前走到她身边,“太晚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庞秀英自然清楚丈夫是关心自己,怕自己有危险,便没有拒绝,“那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到了单身宿舍。

此时的单身宿舍外,围了更多的人,樊星河看着挤挤嚷嚷的人群,眉头微蹙,隐在镜片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虑。

这实在是太巧了,他正计划着对付傅若城,结果就有人先动手了?

樊星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围观群众的表情各异,有惊恐的,有好奇的,还有几个年轻工人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但他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

“让一让!让一让!”这时匆忙赶来的党委书记徐百发挤过人群,身后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带着医药箱走进单身宿舍,徐百发却留在了宿舍外面。

扫视了一圈围观的群众后,徐百发知道眼下的情况要清场不容易,便直接没说让大家散开的话,而是沉声问道:“傅若城呢?”

角落处,傅若城缓步走出,他的衣服整齐的不像半夜被吵醒的样子,声音也很平静:“我在这。”

傅若城的声音传来后,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庞主任见状,连忙拽着樊星河跟在傅若城身后,一起来到了傅若城的宿舍门口。

木质的单扇门紧闭着,但屋子里的血腥气还是清晰可闻。

徐百发站在门前,看着傅若城,“你今晚在哪儿?”

“我今晚值班,一直在保卫科的值班室里。”傅若城答道。

定定地注视着傅若城,徐百发闻言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徐百发也不知道最近厂子里究竟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故。

先是有敌特谋杀翻译人员,破坏厂子的生产线,如今又有人死在了宿舍里。

而且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和傅若城产生了关系。

“和你同屋的隋玉龙呢?”徐百发又问。

“他是上半夜的班儿,和我接班之后,直接就在值班室睡了,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傅若城依旧淡定地回答。

这时,副厂长邓大伦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衣裳,穿过人群,来到宿舍门前,急吼吼地问道:“怎么回事?谁死了?”

不等旁人回答,他又怒气冲冲地看向傅若城,“怎么什么事儿都能牵扯到你,我说老傅,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大半夜睡得正香,结果被人叫了起来,说是出了人命案子。邓大伦急匆匆赶过来时,听说命案出在傅若城宿舍,本就对他不满的邓大伦,如今更是将一腔怒火尽皆冲他而去。

被斥责的傅若城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觑了一眼邓大伦,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徐百发。

徐百发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让邓大伦冷静一点,身后的宿舍门就被人从内打开了。

一个医生神色凝重地望着屋外的领导们,“徐书记您进来看看吧,事情不简单……”

一听这话,徐百发额角一抽,提脚就向屋子里去,“傅若城你也进来。”

邓大伦见状,也要跟着进去,只是还没等跨进房门,他就看到了旁边的樊星河和庞秀英。

眼睛骨碌碌一转,邓大伦招呼道:“樊老师庞主任,你俩也一起进来,做个见证吧。”

庞秀英本来就对这事儿十分好奇,闻言自然不会推拒,直接应了一声,拉着丈夫就进了宿舍。

狭小的房间里,此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保卫科的张干事仰面倒在傅若城的床边,胸口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周围满是黑红的血液,已经将衣衫浸透,他尸体周围一滩血迹已经干涸黏腻,看起来死了不短的时间。

他的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似乎是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邓大伦看着眼前的惨状,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着傅若城,却又恶心的说不出什么。

徐百发也没有想到现场会是这么惨烈的模样,眉头紧皱着,询问一旁的医生:“可以确定他的死亡时间吗?”

“应该是傍晚的时候。”医生答道。

转向傅若城,徐百发又问:“你有什么说的?”

“没什么说的,我白天在医院,傍晚去了子弟校,然后带樊老师家的明月去看了试枪,回来后去食堂吃了晚饭后,就直接去了值班室,没有回来过宿舍。”傅若城镇定自若地说着,“对于这件事,我毫不知情。”

就在傅若城讲述自己的行程时,一旁樊星河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着。

床铺整齐,没有打斗痕迹;窗户紧闭,插销完好;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缸,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

整间屋子除了多出一具尸体外,毫无异样。

最终樊星河的视线落在了死者身上。

张干事的右手向前伸展,手指弯曲,像是死前想要抓住什么。

“死在你宿舍里,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邓大伦声音有些尖锐地质问。

“我今天的一切行动,都有迹可循,邓副厂长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调查,我没必要在这上面说谎。”傅若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张干事为什么会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他确信此事与自己无关,所以十分镇定。

紧接着傅若城又推测着说:“看伤口,张干事是死于枪杀,想必是有人趁着昨天试枪,在大家习以为常的枪声中,借机杀了他。”

说罢,他又看向徐百发,“而傍晚试枪的时候,我正带着明月在山上,怎么想,这件事都不会和我有关。”

听完傅若城的话,徐百发神色微微松缓了一些,“看样子的确与你无关。”

樊星河听到傅若城的这一番剖陈后,眉毛轻轻挑了挑。

傅若城的解释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天的试枪确实持续了大半天,但都是在靶场进行的,距离生活区有着相当一段距离。

所以要在宿舍区开枪而不被人发现,需要极其精确的时间把控……

“这是什么?”这时,一直观察着房间内情形的庞主任突然指着死者的手惊呼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集中过去。

只见张干事的指尖沾着血迹,而他手下的抽屉把手上,有一个模糊的血指印。

邓大伦见状,第一个冲上去拉开了抽屉。

而抽屉里面出现的,则是一张照片。

一张偷拍的樊星河的档案。

“这又是怎么回事?”邓大伦拿起照片,怒视着傅若城质问道。

傅若城看到这张照片时,则是浑身一震,直接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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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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